145.第 145 章
這句話,猶如一道驚雷在南宮辭頭頂上響起,驚得他一個措手不及。
即墨難一把推開他,“長兄為父,我自然可以管她!”
“你胡說八道!”南宮辭不肯相信,“她娘明明是陶府中的一個姨娘……”
“是,花姨娘,可是花姨娘,她是我……”即墨難咬牙,終是道了出來,“她是我小姑。”
“你小姑?”他從來不知即墨家還有女子,他只知道即墨長生有四子。
“那是我爺爺收的義女。”
“義女?那……她也不算你們即墨家的人。”南宮辭狡辯,義外孫女,說起來關係也不是太親,憑什麼與他這般親近。
即墨難咬牙,聲音又低了低,“她是我同父異母的妹妹。”他話落音,卻落了淚,這個妹妹,一直以來為這個身份受了多大的委屈,“你可知她為何一直不肯告訴你?這便是原因!她怕你嫌棄她的這個身份!就算你不嫌棄她,她也害怕有一日她的身份被人揭穿,讓你失了面子!讓你在京中受人指點!她更害怕因此害了小七!”
他一句句,終於將南宮辭逼得潰不成軍,冷不妨竟嘔出一大口血!他跌倒在地,久久爬不起來。
等他抬起頭來的時候,卻見即墨難已經抱起了陶織沫,他連忙爬起來抓住他,“不許!你不許帶走她!”
即墨難不管他,抬腳便走。
“來人!”南宮辭連忙喚人,踉蹌爬起失魂落魄追了出去。
即墨難未出門口,便被莫忘南攔住了。
就在這時,又有一群人風風火火地闖進了瀟瀟院,領頭的正是苜蓿,身後跟着抱着小七的憐瞳。憐瞳身形已經恢復成年的模樣,只是……經過那日的折騰,她元氣大傷,以後再也不能縮骨了,所幸小七還認得她。
“你來做什麼?”即墨難道。
苜蓿雙手插腰,“我不來你只能被這個庸庸庸王爺欺負啊!”苜蓿看着他,一副“你看是這樣吧”的神色。
“將沫沫留下!”南宮辭沖了出來,苜蓿一見他,當即嚇了一大跳,這個人……是南宮辭?
南宮辭攔在即墨難跟前,也不敢明搶,生怕傷了她分毫。
“現在這個時候緊張她,有什麼用?”即墨難冷道。
“把她還給我。”南宮辭半步不肯退讓。
“活着的時候你不珍惜,現在來要她的屍體,你是男人嗎?”即墨難怒斥。
“把她還給我。”他哽咽道。
“你真想她死不成?”即墨難終於吼了出來,繞開他便走。
“你什麼意思!”南宮辭不敢攔他,緊跟在他身後。
“你走開,不許跟着我!我要去救她!”
“你、你真的能救她?”南宮辭顫聲問,他第一次在即墨難面前低聲下氣,微微俯下了身子。
“我不確定!”即墨難瞪着他,“你再耽擱下去就救不了了。”
南宮辭連忙閃身給他讓路,又緊緊跟了上去。
即墨難出府後,迅速上了馬車,南宮辭只知道跟在後面狂奔,灰白的長發凌亂不堪,衣裳也褶皺不整,以至於路過的百姓,都沒有人能將他認出來。
追跑了一陣子,莫忘南騎馬帶着南宮辭的坐騎追上了他,他這才知道要上馬追。
即墨難的馬車上了半山腰,便有些上不去了,後來只能騎馬,又往前騎了一陣,便見面前現出了湖泊。
即墨難抱着陶織沫下了馬,南宮辭也跟着下了馬,下得急,狠狠摔了一跤,萬分狼狽,又迅速爬了起來,跟在即墨難身後道:“你是要、是要找即墨離救她嗎?”
是啊,他怎麼會沒想到,即墨離連陶凌雨都救活了,或許,或許他也能救活沫沫呢?
這兩年,陶織沫與陶凌雨時有通信,後面又開闢了一條水路,直通洞中的湖泊,只是得深潛入內。
“給我,你把她給我,我帶她進去。”南宮辭伸出雙手,低聲哀求道。他知道,即墨南水性定是不如他的,而帶着如今的她走天梯實在太危險了,走水路還算安全些。
“喂!你不要你兒子了?”苜蓿沖南宮辭喊道。
南宮辭這才回頭,見小七躲在憐瞳懷中,看到他后往憐瞳懷中瑟縮了一下。南宮辭覺得不妙,小七性子向來活潑,何曾這般蔫縮過?他連忙上前去,可是小七往憐瞳懷中縮得更利害了,轉了個身子拿背對着他,緊緊抱住憐瞳,將頭埋在她肩膀上。
“小七,過來爹爹這兒。”南宮辭朝他伸出手。若是往常,他一定會歡快着朝他奔過來,跳上來。
可是他沒有,開始哭起來了,壓抑地哭泣,連哭出聲音都不敢。
“小七……”南宮辭繞到憐瞳背後看他。
小七哭得更利害了,嘴巴“啊啊”地叫,又哭個不停,緊緊抱着憐瞳。
“小七……”南宮辭放輕了聲音柔聲喚他,心痛如絞。
小七猛捶着憐瞳的背,憐瞳只能將他抱離開南宮辭,他仍是“啊啊”地哭個不停。
“小七怎麼了?”南宮辭怒視苜蓿。
苜蓿瞪大了眼睛,“關我什麼事!難不成還是我毒啞他了不成?還不是被你們嚇的!好好一個小孩子嚇成這樣!”
南宮辭憤怒無處發泄,只能沖小七道:“小七,別怕,爹爹救活了娘,就會回來陪你。”
他說完迅速抱起陶織沫,潛入水中。
即墨難正欲跟着潛入水中,苜蓿又喚住了他,“阿難,你就別去了,昨晚你不是都和你四叔說了嗎?有你四叔在你去了也是沒用,還不如來照看小七。”
說來也是奇怪,如今小七除了即墨難與憐瞳,誰都不肯認。苜蓿想不通透了,小七出生后一個月他們就走了,難道是在娘胎里的時候阿難天天幫他娘把脈,他這就記住阿難了?還是……真的是血脈相連?
這個悶葫蘆真會守秘密,若不是昨夜她也哭了一場,估計他還不想告訴她真相,害得她吃了小姑子幾年的醋,想想都覺得丟人。不過,還好她不是一個人,還有個人一直在吃大舅子的醋呢,也不知道他嫌不嫌丟人。
苜蓿不知道,在小七幾個月大的時候,陶織沫就經常拿着他們幾人的畫像一一教他辨認,這個是阿難叔叔,這個是幾秋叔叔,這個是苜蓿嬸嬸……
“生得這麼好看,變成啞巴就可惜了。”苜蓿看着小七心疼不已。
即墨難猶豫了一下,還是向小七走去,柔聲道:“阿難叔叔抱抱。”叔叔,他明明是他舅舅啊。
小七揉揉淚眼看他,朝他伸出了手,終於止住了哭,很快就趴在他懷中睡著了。只是沒一會兒,又在睡夢中被嚇得大哭起來。昨夜也是,哭醒了十幾次,他與苜蓿都看得心疼不已。這麼小的一個孩子,又是生得粉雕玉琢的,受這些苦誰叫人如何捨得?
下午的時候,暮雨給小七送來了一隻藍色的小布馬,那是陶織沫一針一線給他做的。陶織沫做的時候,他就乖乖坐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做好之後,他不知多開心,最喜歡的就是這個布偶了。
小布馬送來后,小七天天都抱着它。白天的時候,走路吃飯都抱着,晚上也必須摟着它才能睡覺。有時半夜哭醒,不用人哄,抱着小布馬也能睡着,或許是因為上面有陶織沫的味道吧。只是每天早上醒來來,小布馬上面都是潮濕的淚漬。
南宮辭從湖泊中起來的時候,渾身濕答答的,狼狽不堪。原本立在岸上吹鬍子瞪眼睛的即墨離見了,微微一怔。
胡茬滿面,長發灰白,這還是當年的那個南宮辭嗎?便是他當年瘸了,周身不能動彈的時候,也未曾見他失去過傲骨,可如今呢,一身傲骨全無,就如同每一個求醫的人般卑微期望。
“四叔,我求求你救救織沫!”南宮辭連忙將陶織沫放在石床上,又擰乾袖子上的水幫她輕輕擦拭着臉。
“你這是求人的樣子嗎?拿屁股對着我?”即墨離不滿道,昨夜即墨離來找他的時候,將他氣得呀,一個晚上都沒睡着。
“我求你!”南宮辭二話不說,“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即墨離瞪了他一眼,來到床邊探出三指為陶織沫把脈,把脈后眸光一閃,緊接着又眉頭緊皺。
“四叔,如何?”南宮辭不敢起,仍是跪在地上。
“什麼四叔!”即墨離怒道,“誰是你四叔,你年紀看起來跟我差不多!別把我叫老了!”
南宮辭知他是故意刁難,卻也不敢頂嘴,“即墨神醫,沫沫……她、她還有救嗎?”
“呵!”即墨離冷哼一聲,又嘆息着搖了搖頭。
“神醫……”南宮辭哽咽。
“若說……我能救她,但是有一個條件呢?”
“您請說!”南宮辭連忙道。
“救活她可以,但我想讓她當我的徒媳。”
“什麼?”
“你知道我收了陶家老四當嫡傳弟子吧?我徒弟喜歡她,你與她和離,我讓我徒弟娶她!”即墨離不知他們二人尚未成親,提出了這個要求。
“不行!”南宮辭立刻道,“我這輩子都不可能會與她和離!”南宮辭也沒反應過來,只知道自己無論如何都不會與她分開。
“那我就不救了!讓她這麼一直當個活死人吧!你守着她的屍身過一輩子!”
“不是!”南宮辭膝行兩步上前,“即墨神醫,沫沫醒來,若是知道我要與她和離,她定會傷心難過。要是她醒了,她也不會嫁給別人。沒有人比我更清楚,我們有多相愛。”
“相愛?”即墨離翻了翻白眼,“若我沒記錯?當時是誰整天對她冷着臉的?”
南宮辭吃癟不語,慚愧地垂下了頭。
“你知道她當時多辛苦?你整日癱在床上像個老大爺似的,她每天花幾個時辰跑到山間去挖野菜、挖蘿蔔地瓜,怕你等久了,每次都是用跑的!那小短腿摔了幾次跤你知道嗎?還上樹掏鳥蛋,被鳥啄過你知道嗎?為了摘草莓,膽子比兔子還小的她還跑去亂葬墳你知道嗎?”
“摘草莓?”
“……額,這個就算了,你知道她為了讓我救你還跳了寒冰湖你知道嗎?”
“我……”南宮辭哽咽。他想起那段時日,他服藥后心情很是暴躁,總是對她大呼小叫,可是她卻從來沒有抱怨過,每次對上他都是笑眯眯的。
每天晚上,她總是一躺下就睡著了,連他一晚上吻她好幾次都沒有發現。可是第二日她總會起個大早,說是去幫小師兄採藥搗葯,說得輕鬆。他總以為她說的那些野菜就在附近,十分容易採摘,卻不曾想……他一次次地忽略掉了她笑眼后隱藏着的疲憊。
南宮辭突然淚流不止,連忙迅速抹了一下眼,咽下眼淚道:“我知道了。可是……神醫,她醒來后,真的不能沒有我……”
“你好大的臉啊!”即墨離立了起來,“要我說,她醒過來會忘了你呢?”
“不……不可能……”南宮辭突然感覺到一股莫名其妙的恐懼,就如一塊巨石般沉重地砸落在他心上。
“她服的□□叫三生忘,服藥之人會忘掉自己最愛的人。你說……你是她最愛的人是吧?”
南宮辭一動不動,這個時候,他多希望她最愛的人不是他……可是,已不容他懷疑。
“她……”南宮辭喉結動了動,“她會重新愛上我的……我有辦法,讓她愛上我。”她當初,也愛上了莫忘南不是嗎?他可以以一個全新的身份與她認識,去追求她。
“可是呢,她忘掉最愛的人之後,會愛上睜眼醒來看到的第一個人。”
“那……”
“那個人絕對不可能是你!”即墨離想也不想,“讓她重新愛上一個剛忘掉的人,那她記憶會錯亂,會變成一個瘋子。你說吧,你自己選擇,你想讓她愛上誰?”
南宮辭頹然倒地……如今他能選擇的,便是讓她愛上誰嗎?除了自己。全天下都可以,但除了自己。
“若你非要讓她第一個看見你,你就等着讓她變成一個瘋子吧。她到時一個人也記不得,愛亂咬人,也會變得瘋瘋癲癲的。你自己想!”即墨離說著腳跟一旋,就要離開。
“神醫!我求你先救救她!”南宮辭爬起拉住他的袖子,“你救她需要多長時間……我會在你救醒她之前……想辦法的……”
“兩天左右吧……哦不對,三天。你想什麼辦法?幫她挑個好夫婿?那我徒弟怎樣?”
“不……除了陶凌雨。”
“為什麼!”
“他身子不好。”
“我呸!你才身子不好!我徒兒現在能打死一隻老虎!”
他已經決定了,他此生只收這一個弟子,不在多,只在精,這陶家老四嘛天資甚是聰穎,繼承自己的衣缽綽綽有餘,“我和你說,我家徒兒生得貌美如花,身材又好,皮膚又白,頭髮也是黑的!比起你有過之而無不及!配小丫頭最合適了!你才配不起她!”
“是,我配不起她。”南寧辭低頭,看見了自己灰白的長發,“請神醫先救她,我會在三天內想好。”
怪老頭嘟了嘟嘴,沒說什麼。
這時,水面上忽然冒出了一個黑衣人,見了跪在地上卑微不已的南宮辭不免心中一驚,迅速將手中的油布包裹放在他身側,便退下了,裏面有兩套乾淨的衣裳和一些吃食。
“請神醫迴避下,我給她換一下衣裳。免得她……着涼了。”
“呵,到時候我醫治她,還不是得把她衣服脫光。”即墨離冷嘲道。
南宮辭身子一怔。
“怎麼?那不用我醫了?”
“不是……醫!”南宮辭咬牙,“她性子害羞,神醫最好別讓她知道。”若是她知道了,只怕會難堪。
“哦,不過我醫治的時候要我徒弟也在,我徒弟一起看沒關係吧?”
南宮辭沉默,低頭隱忍着,手攥成拳。
“那就不治了!”即墨離一甩手。
“不!”南宮辭連忙抬起頭來抓住他衣擺,“治!一定要治她!”
“那行吧!”即墨離大搖大擺離開,“你趕緊給她換衣服,換完送到寒冰湖來!”
見他離去,南宮辭連忙脫下陶織沫的濕衣,輕輕幫她擦拭乾身上的水,又幫她換上乾淨的衣裳,最後用干毛巾輕輕吸着她的濕發,輕聲安慰道:“沫沫,別害怕,我會一直在,沒關係的。即墨離是你叔叔,陶凌雨是你哥哥,他們不是外人,你不用害怕。你千萬千萬,不要忘了我……就算你……忘了我,愛上別人,我也不會忘了你,我會一直愛着你,就一直在你身邊陪着你,直到你回心轉意。我會一直等你,千生萬世不變。”他呢喃完,珍重在她唇上印上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