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章
傻子的傷只是看着滲人而已。
他身體強壯,血被止住后雖然還有些頭暈,但比起方才的狀態卻已經好了不知多少倍。
更重要的是有周景在他的身邊,就算天塌下來也沒什麼大不了。
這樣近距離的看着周景,他的眉他的眼甚至他的呼吸,都讓傻子從內心深處泛出一種名為快樂的情緒。
空氣里到處都是周景身上肥皂好聞的氣息,傻子吸了吸鼻子,笑着對周景說:“周老師,我喜歡你。”
霎時,周景整理醫藥箱的手指就這麼停在了原地。
“很喜歡很喜歡你。”傻子又重複了一遍。
周景嘴微微角向上揚起,露出自嘲般涼薄的笑意:“可惜你的喜歡,我要不起。”
即便那曾是他夢寐以求的東西。
“為什麼?”傻子懵懵懂懂的看着周景,並不明白周景話里隱藏的深意。
從他學會喜歡這個詞語以後,就很想告訴周景,今天終於得償所願,但周景卻說他要不起。
要不起,是因為他的喜歡很貴嗎?
“因為……”周景抬起頭看着傻子,想告訴因為他說過殷向北的喜歡只能給周宜,但看着他那雜亂無章的髮型,那因為失去記憶而變得懵懂純真的眼睛,還有唇角洋溢的笑意,剩下的話全部被咽進了肚子裏。
除了那張臉,他哪裏都不像殷向北,甚至那張臉,也因為笑意變得陌生起來。
殷向北是從來不笑的,至少在他面前。
“沒什麼,你回去吧。”
面前的這個人根本不是殷向北,他又何苦再用殷向北的一切去判定。
更何況他用一條腿的代價換來了自由,無論是傻子還是殷向北,對於現在的他來說,就是個見過幾次面的陌生人而已。
傻子的傷口已經處理完畢,他就沒有再留下的必要,於是他站起了身,打算像來時一樣提着醫藥箱回去。
周景走的太匆忙,傻子根本來不及反應,只能在原地獃獃的目送着他離去的背影。
但自從這天起,傻子對周景的迷戀就更加甚囂塵上了起來。
從前他頂多就是在教室外面偷看周景兩眼,或者是從山裏找到好吃的送給周景,現在卻是有事沒事就圍住周景。
“周老師,我有寫昨天你的作業。”
“周老師,我能不能也有一個名字,跟周老師你一樣的好聽?”
周老師、周老師、周老師……
好像吃定了周景不會再推開自己,傻子圍住周景的決心格外堅定。
從前沒上學的時候,他只能說零星幾個字眼,沒想到開始學習后居然有發展成話嘮的勢頭。周景本以為讓傻子在窗外聽課沒什麼問題,現在看來卻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周景不理他,他就一直在身邊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周景不耐煩的趕他走,他就露出一副可憐兮兮的表情。
從不達目的誓不罷休這一點上來看,的確是殷向北的作風。
只是殷向北從來不會露出這樣示弱的模樣給外人看,哪怕是一秒,他都是無懈可擊的。
傻子的行為已經徹底打擾到了周景正常的生活,讓周景不得不正視這個問題。
周景沉下臉色問他:“你到底想幹什麼?”
傻子嚇了一跳,顯然沒想到周景會主動跟他說話:“想……跟你說話……”
周景微微皺眉,傻子現在居無定所,吃了上頓沒下頓,哪怕是上課也只能趴在窗戶外面聽。他以為傻子讀了書,懂了道理,就明白了何為趨利避害,對生活有了更高的要求。
周景本以為他纏着自己是為了這些,可傻子卻說,只是想跟他說話而已。
再看傻子那一臉陽光燦爛的表情,實在刺眼的緊。
傻子摸着後腦勺,有些羞澀的補充道:“周老師的聲音,好聽。”
周景頓時輕笑了一聲,到不是因為自滿,而是沒想到有朝一日還能聽到殷向北誇他的聲音。
因為他的嗓音不像周宜的那樣清脆,殷向北還專門說過讓他盡量閉嘴,所以說命運弄人,那個高高在上的殷向北也不會想到自己會有變成傻子的一天。站的越高摔的越狠,從一出生起就如星辰般閃耀的殷向北,想必是從沒有受過這種苦的。
想到這裏,周景破天荒的就有些同情:“你剛剛說想讓我給你取名字?”
“嗯!要跟周老師名字一樣好聽!”
傻子眼神里滿是期待,嘴裏卻不忘提出要求。班裏那麼多孩子的名字他都知道,可還是覺得周景的名字最好聽,好聽到只要這兩個字中的任意一個字出現,他都會被迷住仔細的多回想好幾遍。
如果可以,他也想擁有一個同樣好聽的名字。
周景盯着傻子的臉,緩緩地道:“你可以叫向南。”一個向南一個向北,最好永遠不相遇。
“向南、向南……”
傻子鸚鵡學舌般的重複了好幾遍,彷彿要把這兩個字牢牢的刻在心裏。
雖然他並不理解周景給他取這個名字的含義,可只要是周景給他取的,他就覺得是世界上最好聽的
正好蘇言走進辦公室,傻子立刻就跑到蘇言跟前炫耀:“我有名字了,我的名字叫向南,是周老師給我取的。”
蘇言還來得及反應發生了什麼事情,傻子便又開始自言自語起來。“你的名字不如我的好聽,我的名字是世界上最好聽的名字……”
蘇言指着傻子看向周景,有些疑惑的問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沒什麼,只是覺得愣子這個名字已經不適合現在的他了,就順手給他取了個新的名字。”周景表現的很冷靜。
蘇言愣了一下才道:“也是,愣子現在可比以前聰明多了。”
“我不叫愣子,我是向南。”
“嗯,你是向南。”蘇言敷衍的答應了傻子,心裏想的卻是周景什麼時候有給人起名字的閒情逸緻,明明一開始對傻子那麼冷淡就是他自己。
不過這跟他也沒什麼關係,反正他是決定要考研離開這裏。
蘇言拿起桌上的水杯將剩下的水一飲而盡,然後對周景道:“我們快回去吧,明天就是周六,得早點兒休息準備去縣裏。”
“好。”周景點了點頭,開始收拾東西。
傻子顯然也聽到了兩人的安排,原本開心的表情瞬間就有些低落了起來。
周老師要回宿舍,周老師明天還要去縣裏,意味今天晚上他看不到周景,明天甚至後天同樣看不到周景,總共是多長時間他算的不是很清,他只知道為什麼周老師不能永遠留在學校里,這樣他就能每分每秒都看着他,每分每秒都開心。
傻子眼睜睜的看着周景將所有的東西全部都整理完畢,突然就萌生出一種把周景永遠鎖在這裏的衝動……
“向南,還傻在那兒幹什麼,我要鎖門了。”
蘇言的話將傻子從幻想中拉了回來,他猛地顫抖了一下,對自己心裏的想法感覺到不可思議。
“周老師……我……”
傻子欲言又止的看向周景,想說什麼最後又咽了下去。
周景瞥了他一眼,冷淡的道:“出來。”
除了乖乖聽話外傻子別無他法。
回去的路上,傻子走了另一個方向,並沒有跟周景同行。
周景也不多問,繼續走自己的路,偶爾跟蘇言說兩句。因為馬上要去縣城的原因,蘇言比平日裏活潑了許多,甚至肯耐下性子等待腿腳不靈便的周景。
蘇言對縣城裏的一切充滿好奇心,簡直事事都要問一問周景。
不怪他沒見過世面,實在是在窮山溝里呆了太久,蘇言感覺自己已經退化的跟古代人沒什麼區別。
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天,一大早蘇言就起來開始收拾自己。
洗頭洗臉換衣服換鞋,知道的說他是去縣裏,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要相親。
周景將一切看在眼裏,默默地期望他到了縣裏不會太失望。
畢竟所謂的縣城,也就只是相較山村好一些,跟蘇言以前待過的大城市根本不能比。
好在蘇言在山裏被壓抑了太久,哪怕是縣城也逛的很開心,若不是下山要走三四個小時的山路,他簡直想直接住在這裏。
兩人在縣裏找了許久,又打電話給紀明,終於找到了一家還算正規的書店,買到了蘇言想要的輔導資料。
雖然遠遠不夠考研需要,但至少蘇言最近一段時間不會覺得浪費。
至於剩下的,蘇言則是將購物單發給了母親,由母親買好然後快遞給紀明,等過一陣子再來縣裏取。
臨走的時候照例是去買東西,蘇言來支教的時候家裏給他有補貼,逛起街來也頗有底氣。
周景自然也買了,只是他買的東西都讓蘇言有些看不懂。
毛巾、牙刷、臉盆……
這些東西,可不像是給周景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