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第七十五章
他鬆開了摟住周景的胳膊,一個人安靜的半靠在床頭,眼前是一片看不到盡頭的黑暗世界。
殷向北很明白,他在周景心目中的地位,遠遠不如向南。哪怕向南就是他自己,哪怕他已經恢復了向南的記憶。
這種感覺很奇妙,是自己,卻又不是完全的自己,既互相分裂,又互相影響,互為一體。可當他從周景口中聽到向南這個陌生又熟悉的名字,卻絲毫沒有想像中開心。
一個向南,一個向北。
光從名字裏,就能看得出周景對兩人的期許。
恐怕周景最希望的是他永遠不要恢復記憶,然後他就能跟向南,長長久久的在一起。
至於殷向北……
他輕笑了一聲,笑容里滿是自嘲的意趣。
可這些話,他偏偏不能對任何人說,包括對周景。
對其他人說,他們會覺得自己是神經病;對周景說,無疑會將兩人剛剛緩和的關係降到冰點。
他只能假裝自己什麼都不在意,什麼都不知道,然後跟周景這樣繼續過下去。
哪怕眼被矇著,可懷裏的人並不是虛幻的夢境。至少比午夜夢回,身邊空蕩無一人要令人值得開心
過了大概半個小時,周景方才呢喃着從睡夢中清醒,一睜眼就看到殷向北神情嚴肅的側臉。
他以為是自己看錯了,又揉了揉眼重新看了一遍,第二遍的時候殷向北已經發現了他的存在,轉身撲到了他的身上,緊緊隔着被窩抱住他的身體。
昨夜的荒唐讓周景渾身上下都酸痛不已,又怎麼禁得住殷向北如禁錮般的力氣。
幾乎是瞬間,他就眉頭微皺,然後伸出胳膊推開殷向北的身體:“別碰,疼——”
“我餓了。”殷向北將手鬆開了些,身體卻貼的更緊密。
周景瞥了一眼他的眼睛,語氣淡然的道:“你可以自己做。”
殷向北跟個大型動物一樣用頭髮蹭了蹭周景,算準了周景肯定不會如此狠心。果然,周景無奈的嘆了口氣,然後就幫他把早餐送到了手邊。
殷向北想起昨天的時候,是周景把飯親自喂進了他嘴裏,可那是因為他看不到飯盒的位置。
早餐周景給他的是麵包,殷向北實在沒有借口裝作自己感受不到。
更何況,昨夜的放縱讓他心裏忐忑難寧。
一直不肯真正的跟周景發生關係,是因為他想用行動告訴周景,他並不是只想得到他的身體。但不可否認的是,對於一個禁慾多日的正常男人來說,美色在懷,真的很難不去碰觸,不去多想,不去越線……
一旦跨過了那條線,以後再想忍住,就會變得困難百倍。
周景這一次沒有生氣,但不擔保下一次不會,以後永遠都不會,殷向北覺得,自己還是暫時安分一些,這樣才能讓周景對他近些天來好不容易累積起來的好感,不至於化為泡沫消散不見。
殷向北將麵包塞進嘴裏,默無聲息的咀嚼着,配上他黑色的眼罩,畫面看起來頗為喜感。
尤其是他一邊吃,麵包的碎屑一邊順着嘴角往下掉,而自己卻渾然不覺。
傻乎乎的樣子,看得周景忍不住彎起眉眼,抽出紙巾替他擦了擦嘴角:“全部掉下來了,你吃慢點。”
殷向北一愣,然後下意識的用手摸了摸褲子,果然被他摸到了些許麵包碎屑。
他眉頭緊皺:“好麻煩——”
“不急,等明天就好了。”說著,周景用手貼在殷向北的眼睛上,“再忍一天。”
因為看不見東西,殷向北有些焦躁不安。
但既然周景這麼說了,他也就只好將不滿藏在心裏。他很珍惜與周景這次慢慢緩和的關係,甚至在心底告訴自己,無論發生任何事情,他都要維持將這段關係維持下去。
他再也不想看到被周景忽視,再也不願眼睜睜的看着周景跟其他人站在一起。
可如果……
他永遠都得不到周景心,那又該怎麼辦呢?
這個問題殷向北暫時還不需要考慮,他要做的,就是儘快恢復好眼睛,然後跟周景重新開始兩人的關係。
也許因為那次火災,又也許是因為殷向北平日裏的行徑,周景的確變得比從前溫柔不少。
大部分的時候,他的表情依然很平靜,看不出一絲波瀾起伏。
可偶爾,他也會看着殷向北的臉,然後露出一個足矣叫殷向北激動一天一夜的笑意。
周景終於恢復了從前,冷情,卻不冷漠。但殷向北的心裏卻像是被分割成了兩半,一半為此感到雀躍,一半隱隱感到擔心。
他的擔心並不是沒由來的胡亂猜測,而是各種各樣的跡象表明,周景愛的,並不是他的全部。
準確的說,只有當他表現出向南的那一面時,周景才會對他展露出善意。
別人恐怕無法分清,但他卻很明白,在那個時候的周景眼裏,看到的人絕不是曾讓他死心不毀的殷向北,而是那個為了他,可以無條件赴湯蹈火,萬所不辭的向南。
殷向北曾以為那是他的錯覺,可後來,越來越多的事件堆積在一起,他根本無法再繼續欺騙自己。
周景從來不會叫他的名字,就算叫了,也是叫向南。
甚至周景還會不自覺的給他買零食,哪怕殷向北從來沒有表現出過半點對零食的興趣。
還有一點,周景尤其喜歡他坐在一邊靜靜的看着自己學習。
如果只是覺得那時的殷向北比較安靜,可其他的時候卻也不見周景有多麼的難以忍受,他會感到愉快,不過是因為這樣的殷向北很容易就聯繫起向南的樣子罷了。
殷向北不知該如何去描述自己現在的情緒,但顯而易見的是,這樣的關係並不正常。
但他又無法去指責周景。
畢竟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向南也是他一手造成的悲劇。
向南是他對毫無保留地另外一面,按照向南的性格,他根本無法在這個殘酷的世界生存下去。
但偏偏,這樣的向南誕生了,而周景從頭到尾見證了他的存在。
現在告訴周景,向南是不存在的,他怎麼可能會信。
更何況,當初的殷向北,正是用同樣的理由留周景在他身邊……
也許這就應了那句話,種什麼因,得什麼果。
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殷向北總算明白了當初周景的心情。
哪怕只是個替身,哪怕對方愛的並不是你,可只要能在他身邊,就已經是最大的慰藉。
可是,人總是會貪心。
時間久了,就會越來越不滿足與現狀,越來越要求的更多。
在殷向北身上,尤其是如此。
殷向北眼睜睜的看着周景從一個無名學子,一躍成為各大院校爭先追捧的數學天才。
在考試結果出來之前,周景就通過自己的努力,在國外知名的刊物上發表了一篇論文,破解了一道數學界數百年無人破解的難題,一瞬間,周景成為了各界人士關注的焦點。
得知他報考本校后,S大甚至親自派人上門,開出豐厚的條件。
周景的名氣越來越大,身邊圍繞的優秀人才也越來越多,他再也不是從前那個被周家困住無法展翅的雛鷹,更不是那個蝸居在山村一隅的支教老師。
他在家呆的時間越來越少,甚至有時候,殷向北要等到很晚才能等到他的身影。
殷向北知道,按照這樣發展下去,他遲早會有控制不住周景的一天……
他開始希望周景真正的喜歡自己,希望周景陪自己的時間多一點,甚至偶爾會冒出,不要讓他繼續拋頭露面,就像從前那樣,將他困住自己的勢力範圍里,這樣的情緒。
可周景對殷向北的態度毫不關心。
他一心一意的撲在自己的事業與前途上,根本無暇去顧及殷向北的情緒。不過從殷向北的各種表現來看,周景隱約也能猜到一些他的想法。
周景嘴上不說,心裏其實還是有做防備。
這天,他從外面參加完一個活動回來,已經是晚上九點。
殷向北似乎也剛回來不久,正站在客廳茶几前拆快遞,周景一眼就看到了快遞里的文件是份錄取通知書,
周景瞬間呼吸一變,大步走到殷向北跟前將快遞奪到自己的懷裏:“你想幹什麼?”
“想看看快遞里是什麼東西……”殷向北愣了愣,有些懵。
周景眉頭緊皺:“我的東西以後你少碰。”
殷向北總算反應過來:“你在懷疑我——”
周景沉默不語,殷向北便更加確定。
看來從頭到尾,周景信任的人都不是他;而周景那看似緩和的神情,也並不是因他而起。他呆在原地許久,試圖在周景那雙漂亮的眼睛裏找到自己,只可惜,一無所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