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進士
太守官衙在郡城繁華地段,對面是個廣場,左右大片商鋪,寧遠郡最大的酒樓太白樓就在四百米外,韋恩殺死門口衙役時,已經有很多人注意到,為之驚呼,等韋恩蘊含氣勁的聲音傳遍大街,卻一下子鴉雀無聲。
殺官兵雖然嚴重,但近年來賊寇四起,到處都有官兵被殺的消息,可至少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哪家賊寇喊出如此大逆不道的口號。
即便是鬼道反賊、孟黨逆賊,也沒有堂而皇之的喊出口號,一直是鬼鬼祟祟的行動,如陰溝里的老鼠,有什麼臉面高呼替天行道?
但這一刻,“大成無道、儒教當滅”的口號傳遍了整個街區,聞者心驚膽顫,為之失聲。
大成八百年天下,沉痾痼疾,積重難返,流民四起,賊寇作亂,有識之士已經感覺到了王朝末年的跡象。
孔氏當然想千秋萬代,但在其他人看來,當年周朝也只有八百年,成朝以周文王為授法祖師,超不過周朝沒什麼丟臉的。
周朝滅於秦,漢朝推翻秦朝,獨尊儒術。
漢朝滅於道,成朝掃平天下,復興儒教。
即便成朝滅於反賊,讓儒道光輝一時蒙塵,也會有聖人出世,滅賊朝,繼往開來,再興儒道。
瞬間的失聲后,終於有人怒吼:“大膽逆賊,口出狂言,我恨不能取你狗頭!”
酒樓用餐的一個秀才衝到窗口跳腳大罵,但此時韋恩已經踏入官衙,看不到身影了。
旁邊有人贊道:“陳秀才剛正不阿,我等敬酒一杯,為陳秀才壯行,請陳秀才去殺了那逆賊。”
“呃……”
陳秀才怒容一僵,這韋恩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殺進太守官衙,如此囂張,必有依仗,他一個小小的秀才,哪敢和這樣的強賊戰鬥?他可不想送死。
“諸位,太守、郡尉去了古堂縣,如今郡城空虛,當務之急,是去古堂縣搬救兵,我這就去一趟古堂縣。”
他是文秀才,有鴻雁傳書的法術,但鴻雁傳書是有限制的,傳書的目標必須是熟悉的地點,否則鴻雁不知道往哪兒飛。
他是郡城的秀才,不熟悉古堂縣,沒辦法傳到古堂縣衙,若是平時碰上反賊,他會給郡衙鴻雁傳書,可現在反賊正在進攻郡衙,用不着他傳書。
他以搬救兵為借口跑掉了,否則真要是反賊攻破郡衙,事後太守回來問起,知道有個秀才在這邊坐視,不守正誅邪與反賊拚命,可沒好果子吃。
酒樓眾人面面相覷,古堂縣離郡城兩百里,等太守回來,反賊早跑掉了。
有人忍不住嘆息:“這世道雖然艱難,可我們還能湊活過着,真要郡城大亂,怕是要毀了我們的太平日子,反賊真是該死。”
也有人道:“沈郡丞好歹是個進士,或能擒殺反賊。”
有人眼睛一亮:“若是沈郡丞擒殺反賊,立下大功,或許翻身有望,我們是不是去燒燒冷灶?”
這些人能想到的,郡丞沈默當然也能想到,他聽到韋恩的口號,立刻明白機會來了,只要抓住……
但他往左右一看,頓時怒了,郡衙大堂里一個衙役也無,沒有衙役,他的進士法術給誰加持?雖然法術也能直接戰鬥,可哪有躲在衙役後面加法術來的安全?
砰,沈默砸出酒壺,氣道:“豎子安敢欺我?”
只當衙役們逃跑了,卻渾然忘了是他自己把衙役們趕走的,這些衙役都是太守的人,他見了就煩,轟走後一個人自斟自飲,樂得清靜。
啪,一隻手掌接住了砸出來的酒壺,韋恩看清大堂內只有沈默一人,不由笑了,看來首殺進士的獎勵拿定了。
他不跟沈默廢話,甩手又將酒壺扔向沈默,到了半途中,酒壺忽然爆開,數百根冰針劈頭蓋臉射向沈默,眼看就能把沈默射成馬蜂窩,卻忽然出現一面白金色的透明護盾,擋住了所有的冰針。
沈默怒道:“豎子安敢欺我?韋恩是吧,哼,你這是假名,真名是趙元直……”
即便坐冷板凳,他也是一郡之丞,是名義上的二把手,各種公文都要抄送一份給他,該知道的他都知道,知道韋恩是趙元直的假名,知道趙元直是趙天瑋的兒子,當年趙天瑋拚死血戰,讓兒子逃了出去。
沈默怒斥:“你爹在古堂縣處刑,你竟然不去救你爹,反而跑我這裏搗亂,你這不孝子,狼心狗肺!
孟黨雖是逆賊,但也是讀聖賢書的,你竟然喊儒教當滅,真是喪心病狂,喪盡天良!”
韋恩撇了撇嘴,沒想到趙天瑋是趙元直的父親,但他不是趙元直,關他屁事。
他身影一閃,一步飛仙,到了沈默背後,揮刀就斬,冰霜卷揚,但那面護盾瞬間轉移到沈默背後,擋住玄冰刀勁,護盾紋絲不動。
韋恩臉色微變,攻不破防!
區區一個三甲進士,竟然讓他攻不破防,以此估算,二甲頭名的胡雍又該多強?探花、榜眼、狀元呢?
但韋恩不信這法術護盾能永恆不破,一刀不破就兩刀、三刀、十刀,啪啪啪,他揮刀連斬,寒意如潮。
不僅右手刀斬,左手拍出了積屍氣震蕩波,直接一掌拍在護盾上。
砰!
護盾擋住了韋恩的雙重攻擊,但明顯有了波動。
沈默轉過身來,驚疑道:“這是……鬼氣?”他不認得積屍氣,但能感應到積屍氣的幽冥氣息,只當是鬼道反賊新創的一種功法,再次怒道,“目擊者說你不是孟黨逆賊,而是鬼道反賊,我還以為目擊者說錯了,原來你真的加入了鬼道,難怪放棄了儒道聖教,你這大逆不道的東西!”
說著,他手一揮,白光打在韋恩身上,一言封禁,但他連咒語都沒用。
韋恩並未驚奇,他早就諮詢過手下的兩個武舉人,知道文進士擁有免咒施法的能力。
不像舉人、秀才、童生,光是“大成至聖,文王授法”八個字,就要好幾秒,關鍵時刻會被打斷,來不及施法。
韋恩身上立刻爆發鬼氣,但這不夠。
如果韋恩徹底轉化為鬼,就能抵抗一言封禁,但他是活人。
活人+舉人級的女青鬼律,碰上儒道舉人,只能抵抗一半,碰上儒道進士,完全沒法抵抗。
好在韋恩除了舉人級的女青鬼律,還有舉人級的積屍氣,相輔相成,可以完全抵抗儒道舉人的封禁,但碰上儒道進士,仍然削去一半功力。
他臉色大變,嘴角哆嗦,手臂顫抖,連鋼刀都握不住,哐啷一聲落在地面,轉身就逃,但腳步踉蹌,跑不快了。
“哈哈哈哈!”沈默仰天大笑,“你既投入鬼道,卻還保留人身,真是不知死活!去死吧,不孝子!”
白金護盾化作白金聖劍,沈默握住劍柄,一劍斬向韋恩,出劍的瞬間他彷彿已經看到了自己重登青雲之路的美妙未來。
韋恩是兩屠巡檢司的大逆賊、大反賊,太守、郡尉想方設法都抓不住,卻被他擒殺,這樣的大功,不是上面想壓就能壓住的。
他即便不能取代太守之位,也能調出寧遠郡,甚至調出江州,遠離打壓他的上司,從此海闊天空,飛黃騰達。
砰!
“呃……”
沈默身形一僵,艱難的低下頭顱,只見一隻冰冷的手掌印在他的心口,擊碎了他的心臟,擊碎了他的夢想。
啪,白金聖劍碎裂消失。
“怎麼可能?”沈默聲音苦澀,一臉不甘,“你已成鬼道真人!你竟然騙我?”
鬼道真人相當於儒道進士。
若韋恩是鬼道真人,何必一刀又一刀的硬攻他的護盾,完全可以用鬼道法術抵消他的護盾?
若韋恩是鬼道真人,受了儒道進士的一言封禁,功力會降低一半,但還有一半,怎麼會連鋼刀都握不住?
沈默只當韋恩是鬼道大祭酒,相當於舉人級,扛不住儒道進士的一言封禁,功力全消變得手無縛雞之力,所以才放心的收起護盾,化作長劍。
若早知韋恩是鬼道真人,他只要拉開距離,完全可以憑法術戰取得最終勝利。
“騙你怎的?”
韋恩冷笑一聲,輕輕一推,沈默仰天倒下,徹底死去。
這次戰鬥,他一開始就存了欺騙沈默的念頭,唯有沈默疏於防範,他才能輕鬆取勝。
否則他即便放出丫丫、聶閎、張攀、欒鈞圍攻沈默,只要沈默心存警惕,他們就算取勝,也會被幹掉幾個,甚至未必能取勝。
沈默一死,韋恩立刻從腰包取了一棵青菜,拎着沈默屍體進入菜園子,又放出丫丫等人。
“分頭行動,屠戮各衙。”
隨手將青山治都功印扔給欒鈞,丫丫是靈鬼,聶閎、張攀是銀屍,便是照到陽光也無妨,欒鈞雖有潛力,卻只是銅屍,在陽光下行動不便,但拿了青山治都功印就無妨。
郡衙不止太守一個衙門,郡丞、郡尉等官員的衙門就在左右,還有六曹諸司、有關部門。
除了郡丞,其他高官都被太守帶去古堂縣了,只留下一些小官和吏,七品以下的小官都非進士,幾個舉人在韋恩等人的襲殺下哪是對手?
尤其是丫丫,只要舉人沒有提前加持護盾,丫丫直接隱身飛到頸后,一口陰風吹去,頓時魂燈熄滅,可謂殺人於無形之中。
不過片刻,五人就將各個衙門掃了一遍,殺死官員五人、大吏八人、小吏數十、衙役數十。
大部分衙役都隨太守去古堂縣了,否則有幾百衙役在,幾個舉人官員未必不能靠給衙役群體加持法術擋住韋恩。
片刻之後,火焰四起,濃煙滾滾,不止這片街區,整個郡城的人都發現不對了。
“走水了!”
“救火啊!”
並不是所有的官衙都集中在太守郡衙附近的,有幾個官員的衙門零散的分佈在其他街區,他們一邊給古堂縣鴻雁傳書,一邊帶人趕來救火,甚至有百姓自發加入救火。
這並非百姓愛戴郡官,而是韋恩一連燒了多個衙門,若不撲滅,火勢難免會蔓延到民居。
韋恩身如飛仙,形如鬼魅,混在百姓之中,幾個閃身逼近趕來救火的小官,一一擊殺,救火隊伍四散而逃,甚至出現了踩踏。
韋恩隨手扶起幾個跌倒的百姓,對上的卻是百姓憤怒的目光,百姓立刻低頭,遮掩憤怒,飛快逃離。
韋恩目光平靜,毫無黯然。
他當然知道興亡之間百姓最苦,推翻大成、推翻儒道的過程中必然有無數無辜百姓受難,但革命不是請客吃飯,若是顧忌這、顧忌那,又怎麼砸碎舊世界?
“何況我不是真正的革命者,我只是破壞者,是亂世的魔星。”
韋恩出身的年代,早就不宣傳、不教導革命理論了,他也不知道真正的革命者該怎麼做?
反正等他摧毀了大成王朝,九天玄女應該會讓他離開這個世界,破壞舊世界的活他干,建設新世界自然有這個世界的人干,沒必要給自己背太多責任。
古堂縣法場。
殺聲漸漸平息,太守郝琨得意大笑:“江州孟黨入吾彀中矣。”
趙天瑋是孟黨八柱常山趙氏的核心人物,處斬的消息傳開,潛伏在江州的趙氏弟子蜂擁而來,想劫法場。
不止趙氏,孟黨八柱其他幾家的人也都趕來支援。
即便他們明白這是陷阱,但孟子曰:“雖千萬人,吾往矣。”他們還是來了,以大無畏的勇氣。
當然,他們也會留下部分傳人,保存江州孟黨的星星之火。
“此戰殺孟逆三十三人,擒六人,這大功我與諸君共享。對了,哪個是趙元直,是死是活給我拎出來……什麼,趙元直沒來?不救親父,大逆不道!”
“報!太守大人,郡尉大人,大事不好。”古堂縣衙的縣丞抓着幾封鴻雁傳書飛快趕來,一臉震驚,“趙元直現身郡城,殺沈郡丞並各官八人,火燒郡衙並各處衙門,焚毀銀、糧、布倉各處庫房,郡城大亂。”
“噗!趙元直,我絕不放過你!”
郝琨噴血三尺,眼前一黑,一頭栽倒。(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