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二十六章
“祁長老?祁繼白?”紀子昂一愣,而後眉頭不由得皺起:怎麼偏偏是他?
如果換做之前,簡易拜誰為師自然無所謂,祁繼白收徒也並不挑剔,這個條件好完成得很。但如今,簡易的本領才幹都已經展露出來,彷彿一座待發掘的寶山一樣,不知道多少長老都眼巴巴都盯着他。
甚至就在今天簡易來之前,紀子昂已經收到了好幾名愛才心切的長老的懇求,正盤算着應該將簡易分給誰才最合算呢。
結果這下可好,簡易竟然要趁這個機會自己要一個師父,還偏偏是祁繼白。
祁繼白此人,自打被丹心苑傷透了來到水雲宗后,一直最是安分守己,卻也最明哲保身,鐵了心的哪邊勢力都不沾,對紀子昂這個掌門更毫無忠心可言。如果將簡易給他,紀子昂絕對是一點好處都撈不到的。
就算不提這些小算盤,簡易要跟着祁繼白,也確實是可惜了。
“祁長老這些年在丹鼎院一直兢兢業業,我對他也十分敬重。”紀子昂試圖勸說,“可是你也知道,他從前被人傷了道基,修為再難寸進,壽元也就剩下這麼一二十年了。你若拜他為師,對你的修為和實力能有多大幫助?不如考慮一下程長老,趙長老,他們都是有希望在近十年結丹的。甚至我凌師妹……”
簡易等他說完這一堆之後,含笑來一句,“可弟子就中意祁長老。”
紀子昂眼角一抽,卻鍥而不捨,“就算不提程趙二老,我凌師妹結丹至今已有十年,一直沒有半個徒弟,這一次竟也對你起了收徒之心。你若拜她為師,就是一名金丹宗師的首徒,不好過那祁繼白百倍?”
“可弟子還是中意祁長老。”簡易果斷油鹽不進。
“你……”紀子昂整張臉都開始抽了。
“至於弟子為何中意祁長老,掌門就不需問了。”簡易又道,“如今這第三件事,弟子已經說得明明白白,掌門莫不是想要賴掉?”
紀子昂冷哼一聲,氣得將自己下顎上那鬍鬚一揪,暗道真是不識好歹。
可話已經說到這個地步,紀子昂也只能道,“那還得祁繼白自己同意才行。”
“多謝掌門。”簡易又拱了拱手,笑得十二分得意。
只要掌門鬆口,這事情便算是成了。至於祁繼白會不會願意收簡易為徒,這還需要擔心嗎?
結果等到簡易屁顛屁顛奔到丹鼎院,朝着祁繼白行完一個大禮,恭恭敬敬說明來意,祁繼白卻斜斜瞥了他一眼,“我收你作甚?”
簡易滿臉笑容頓時一僵。
“你當我不知道,你已經定好要與你那文師兄暫離宗門,說不得一連幾年都不會回來了?”祁繼白慢條斯理地展平白凈衣袖,又輕輕彈了彈並未沾染絲毫塵埃的衣擺,“在這個當口拜我為師,你恐怕根本沒指望從我這兒學到絲毫東西吧。”
說罷,他一抬眼,“正好,我也沒有絲毫東西能教你。”
簡易略微尷尬片刻,便明白過來。這位祁長老,在經過了那等事情之後,心思和目光免不得已經被鍛煉得銳利無比。簡易究竟是誠心拜師,還是另有所圖,他一眼就看出來了。
再稍一思量,簡易果斷就跪在了地上,連磕三個響頭,以彌補自己的誠心,“師父,如今在這水雲宗內,也就只有你這兒,是最適合弟子的了。”
“倒是臉皮夠厚。”祁繼白嘴角一勾。
雖然做出這等姿態,對於簡易這聲“師父”,他聽着還是舒心的。
畢竟此前他早已收過好幾個徒弟,只要有願意拜他的他就照單全收,無所謂得很,從來沒有挑剔過什麼。如今獨獨對簡易挑剔了,只因為獨獨簡易能入得了他的眼。
“可是你在我這兒,”祁繼白又抿了抿唇,“實話實說——浪費了。”
“師父,總之徒兒如今就在這裏,你願意收就收,不願意收,徒兒便跪在這兒不起來了。”簡易乾脆便耍起了無奈,“你也不需勸我什麼。先前掌門搬出凌長老來,試圖勸我改變主意,我也沒答應的。”
“凌仙子?”祁繼白一驚。
他深深看了簡易一眼。簡易筆直與他對視。
“罷了,罷了。”好半晌,祁繼白無奈搖了搖頭,“真不知道你究竟圖什麼。”
“師父你這是同意了?”簡易登時一樂,頓時蹦起了身。
“同意就同意吧。”祁繼白自嘲一笑,“想來也是,就連你前面那幾個不像話的我都收了,你怎麼就收不得了?只要往後你自己不後悔就成。”
“徒兒定然不會後悔。”簡易高興地蹭到他的身旁,“師父有所不知,我能過來拜你為師,還是用了之前掌門答應的那三件事中的其中一件的,不然那位掌門大人可沒這麼容易放行。就這樣,師父你竟然還懷疑徒兒的誠心呢,讓徒兒好不傷心!”
“倒是我錯怪你了?”祁繼白斜眼看他。
簡易沒接這個腔,嬉皮笑臉繼續道,“既然徒兒這個師拜得如此不易,師父你看,是不是應該給點見面禮什麼的?”
祁繼白一聽,也確實起了心思。畢竟他此生收徒雖多,中意的卻只有這一個,決計不能虧待。
但是要論家底,他雖然當了這麼多年長老,卻很久沒有費心收集法器之類的了,如今家底甚至連文軒都不一定比得過,也就多了些靈石丹藥。
文軒對簡易的大方他是看到了的,如今當師父的要賜禮,總得更大方一些才行。可靈石丹藥又實在拿不出手——想來想去,竟然只有一樣東西可給。
想至此,祁繼白拾起手旁摺扇,在簡易頭上狠狠敲下,“我說你究竟圖什麼,原來是在這兒等着我呢!行啊你小子,怎麼知道我有那件東西的?”
簡易捂着頭頂嘿嘿一笑,不僅不對自己那明顯的意圖稍加掩飾,還恬不知恥地繼續道,“不止如此呢,其實徒兒還有一事。”
祁繼白竟無言以對,“說。”
簡易正欲開口,又極謹慎地往外看一眼,最後附到祁繼白耳邊低聲道,“徒兒聽聞,葉真人當年入北寧洲之前,曾在丹心苑做過兩年的客。”
葉真人?祁繼白一驚之下,也不由得將目光轉向窗外,往岱雲峰的方向看了一眼。
“有關這位葉真人,徒兒想要多打聽些。”簡易又將聲音壓低兩分,做賊一樣。
祁繼白起了身,小心翼翼又給屋外加了好幾層的禁制。
“若你是問的是葉笙歌,確實,當年他在丹心苑作客時,我有幸見過他幾面,也有過幾次交談,受過他不少指點之恩。”而後他才緩緩開口,“如今已經是近百年過去,物是人非了。”
當年葉笙歌尚未在北寧洲落腳,尚未與楚漣結識,祁繼白更不過是丹心苑一個剛入門的小弟子而已。
“說到這葉真人,其實並不出生於中盛北寧任一宗門,也與西冥南豐毫無干係,而是來自於……”祁繼白看着簡易,“你可聽說過‘小通界’之名?”
簡易點了點頭。
他自然知道小通界,也知道葉笙歌出生於小通界。可這小通界究竟在哪裏,原著里寫得是神神秘秘虛無縹緲,直到全篇看完也知之不詳。而他打聽葉笙歌,便正是為了尋找這神秘之地。
“為師也不過略知一二而已。”祁繼白道。
簡易連忙洗耳恭聽。
就在簡易與祁繼白關起門來交談的時候,文軒已經在屋中收拾好了自己的一干東西,只等着簡易回來就能出門了。
同時,宗門那些交好的師弟師妹們紛紛來與他告別。
張笑晴和石不悔自然到場,值得一提的是,駱輕泉今兒也來了。
說到駱輕泉,就要說到他上次輸給文軒,險些淚撒當場,只因為張笑晴貼心的勸慰才勉強忍住。又因為張笑晴的激勵,他毅然決定閉關修鍊,立誓要儘快扳回一城,就這麼一閉關好多天。如今他總算覺得實力又大有增強,一出關便直奔文軒這裏,懷裏還揣着一本戰書呢。
於是乎,駱輕泉一見到文軒,頓時連眼珠子都險些瞪出來,“怎麼回事?怎麼回事?你怎麼變成築基了!”
文軒不禁斜眼看他:你這信息也忒滯后了一點。
張笑晴也輕輕踢了駱輕泉一腳,壓低了聲音,“咋咋呼呼瞎喊些什麼?哪壺不開提哪壺。”
駱輕泉好不容易從震驚中緩過來,聽到她這句話,再看文軒,果然還是十分討厭。
他就這麼充滿厭惡地捏了捏懷中的戰書,真想立馬取出來拍文軒臉上,偏偏怎樣也沒法這麼干。在這一瞬間,他覺得文軒真是太奸詐了,怎麼能贏了他就變成築基了呢,這叫他怎麼再贏回去?
滿心不甘之下,駱輕泉最終從懷裏取出另一樣東西,狠狠往文軒手中一塞。
文軒一看,卻是一瓶丹藥。養基生元丹,築基期增強修為最好用的丹藥之一。
“等你回到凝元,我再讓你好看。”送完了丹藥,駱輕泉又撂下一句狠話,配上一聲冷哼,而後果斷揮袖離去。
如此態度,文軒竟不知道該謝還是不該謝,也是哭笑不得。
“這人沒救了。”張笑晴也是一嘆。
等到駱輕泉走遠,張笑晴一看簡易不在,便將石不悔也支開,小心翼翼地對文軒道,“文師兄,有一件事,我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應該提醒你一聲。”
“什麼事?”文軒看着她那一臉微妙的神色,又略一尋思,不禁一笑,“莫不是有關簡師弟的?”
“師兄,”張笑晴道,“他對你這般、這般……你真的覺得毫無問題嗎?”
“有何問題?”文軒眉頭微皺。
“你們畢竟相識未久,何至於親近到這般地步?”張笑晴不禁又走近兩步,焦急道,“只怕他對你抱有別的心思。”
此話一出,文軒下意識就感覺這又是來挑撥離間的,頓時臉色不那麼好看了,“張師妹,我與簡師弟雖然相識不久,但據他所說,他自幼仰慕於我,如今想多親近些也是常事。更何況,他一直以來對我極好,我怎麼能無端懷疑他?就因為他太過粘人?張師妹,據我所知,想要粘在你身後的師弟,分明只多不少,有過之而無不及吧。”
張笑晴無奈一嘆,“這如何能比?那些師弟……”
說到這裏,她的神情更加微妙了兩分。
“那些師弟雖然粘我,但他們對我可不是什麼仰慕,而是傾慕。”而後張笑晴似笑非笑地道,“文師兄你以他們作比,是已經發現了嗎?那簡師弟對你,怕也不僅僅是什麼仰慕啊。”
文軒話語猛地一滯。他剛才只是下意識地反駁,完全就沒有想到這個方面。
“可……”文軒再想說點什麼,忽然抬頭往外一看,只見簡易已經回來,正從門口走進。
簡易察覺他的目光,抬眼對上他的視線,頓時眯起雙眼,露出一個好看的笑來。
這笑容就像是花朵遇上陽光,一下子綻放得別樣燦爛。
文軒望着這笑,竟然破天荒有些呆愣。
“既然簡師弟已經回來,我便告辭了。”張笑晴還不想與簡易正面對上,連忙出去領了石不悔一起離開。
而文軒甚至都沒察覺她走,仍舊望着簡易那笑,心中一句話不停翻滾。
不是仰慕……而是傾慕?
僅僅一字之差,卻宛如隔着一道天塹,開闢出一個文軒此前從來沒有想過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