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二十四章
紀子昂沉吟片刻,本不想搭理。
但現在簡易已經太惹人注目,群眾的視線都集中他身上。一聽他說這話,那些個觀戰的內門弟子們又全將目光轉向了紀子昂身上。
在這種壓力之下,紀子昂不得不開口問道,“你要說什麼?”
簡易微微一笑,“我只想問一句,當初破例讓我入得內門的時候,掌門您是點了頭的,對吧?”
這答案當然得是肯定的。如果簡易沒經過紀子昂同意就入了內門,那問題就不是眼下這點場面能解決的了。
“既然當初掌門已經同意,如今為什麼卻出爾反爾,還要設置這外門大比?”簡易又問。
“這自然是因為……”紀子昂慢條斯理地答道,“你需要證明,你確實有實力取得這個資格。”
“那我現在證明了嗎?”簡易反問。
紀子昂一頓。
“各位。”簡易往看台走了兩步,面對那些觀眾抬起雙手,“各位在此觀戰已有兩日,我一場一場比下來,其中表現相信各位已經看到。在此請問各位一句,你們認為,我的實力足夠進入內門,足夠表明我確實有這個資格了嗎?”
此言一出,看台上又是一陣騷動。
起初大多數人都是緘默的。但總有直爽之輩,直接就站起了身,高聲答道,“有!”
有人起了頭,更多的附和聲頓時接踵而來。
“有的。”
“當然有了。”
“這要都沒資格進內門,內門裏一半的弟子都可以逐出去了。”
“有!”
不過片刻,居然大半的人都出聲支援,認同了簡易的實力。這麼多人一齊附和起來,更是掀起了一片好大的聲勢。
簡易向看台行了一禮,作為對這些聲援的謝意。
“我知道,掌門之前之所以如此行事,是因為幾位長老不信我有這實力,懷疑我是夸夸其談之輩。若真是如此,舉辦這外門大比,去偽存真,將狂妄誇大之輩逐出,我也無話可說。可是如果我確有這般實力,確有這個資格——我怎麼就非得為了所謂的‘證明’而費這麼大的力氣,累死累活比這麼多場?”簡易又道,“其他人參加這外門大比,是為了與我爭這個名額,可我又是為的什麼,圖的什麼,憑的什麼?甚至一旦有一點失誤,沒能取得最後的勝利,我還得被逐出宗門!”
這一席話,簡易每一句都咄咄逼人,毫無對這掌門的敬重。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他這問話中滿溢的怨氣。有人因為這怨氣而皺眉,認為簡易目無尊長,太過斤斤計較。更多人卻一聲嘆息,顯然認同這些言論,對簡易的怨氣十分理解。
“掌門師叔。”文軒也適時地轉過身來一拱手,插了口道,“自從聽聞要進行外門大比以來,簡師弟做了諸多準備,幾乎日日都在為此而拚命。一連這麼多場比下來,會帶來多少疲憊,相信也不必多說。可這些功夫,他原本都是不需要的。這一切,只是源於幾位長老對他的不信任而已。”
甚至就連紀子昂自家的徒兒張笑晴,也在旁邊將鼻頭一皺,小聲嘀咕道,“還白白讓這麼多人將他的實力看去了。”
類似的聲音哪裏都有,許多人都在替簡易算着損失。
簡易笑了一笑,再次揚聲問道,“掌門,您又是如何看的?”
被逼到如此境地,紀子昂臉色不禁暗沉了一瞬。但他很快轉念一想,神色便稍有緩和。
他也不是眼瞎之人,簡易迄今為止的所有表現,他也都看在眼中,多少起了點愛才之心,只是不喜歡簡易的狂妄。因此,此時此刻在他心中,想將簡易直接逐出的念頭已經並不強烈,更多的只是想再殺殺他的銳氣,希望他能服個軟而已。
如此一來,對於簡易這點怨氣,紀子昂反倒是為有點高興了。他認為這怨氣能表明簡易並不想比這決賽,證明簡易已經沒有把握贏這最後一場,是簡易的示弱。
“你的本領確實不差。然而外門弟子眾多,你再有實力,總得表現出來才能服眾。之前隨意就允許你進入內門,確實是我考慮不周。”紀子昂便道,“但既然你的本領確實不差,之前所說‘若不奪冠便逐出宗門’一事,就算作廢也未嘗不可。如今這剩下一場,無論你是勝是敗,哪怕就此棄權,也頂多再到外門安心修鍊而已。等年末選拔過後,你再入內門,我保證,一定會對你大力栽培。”
說罷,他還很期盼的看着簡易,彷彿自己已經灑下很大一片恩情,只等簡易來接了。
就連大力栽培一說,他也是確實起了心思的。畢竟簡易不同文軒,是真的可以培養起來,將來說不定就能成為宗門骨幹的。哪怕如今有了點小裂痕,將來的日子也還長着,哪有不能慢慢修補的?
可面對這等恩情,簡易只是笑着反問,“如果我贏了呢?”
紀子昂一愣。
“說好的懲罰,不需要收回。如果我真的輸了,我認罰。”簡易揚起眼角眉梢,“我現在只問,如果我最後贏了,我能得到什麼?”
還是一般的狂妄放肆!紀子昂最看不慣他這副模樣,當即又暗下了臉來。等到紀子昂想說點什麼的時候,卻又發現,在經過了之前那些對話之後,對於簡易此時的索求,他已經不得不回應了。
因為看台上那些內門弟子們都已經開始頻頻點頭。
“是啊,有罰當然就該有賞。”
“別人獲勝就能贏得進入內門的資格,他如果獲勝,自然也該贏得什麼。總不能說也贏得進入內門的資格吧?那本來就是他的。”
“不知道掌門會賞什麼呢。”
紀子昂只得黑着臉問,“你想要什麼?”
簡易微笑,“全憑掌門做主。”
全憑掌門做主?在眾目睽睽之下,紀子昂敢往小了說嗎?簡易說出的這句話,看似退讓,實際上卻比獅子大開口還要獅子大開口。
紀子昂一聲冷哼,“若你真的獲勝,可隨意向我提出三個要求,只要不是太過分的,我都會幫你完成。這個獎賞,你看如何?”
簡易頓時笑了,當即拱了手道,“今日有這麼多同門見證,我相信掌門一定能信守承諾。”
說罷,他才露出一臉滿意的神色,終於向那決賽場地走了過去。此時他那對手都已經等得有幾分尷尬了。
紀子昂冷眼看着,心中卻是不信簡易真能再贏一場。
畢竟眼前這決賽對手,實力比簡易之前打過的那些還要再強上一截,一手飛劍使得很有幾分精妙。要不是入門時間不對,沒趕上歲末考核,也是早就能進入內門的人物。
決賽開始的鐘聲剛一響起,這人便將一柄飛劍舞得密不透風,身形極快地朝簡易攻去。簡易只能慌忙往邊上一避。
紀子昂看着簡易這胡亂逃竄的身影,都在盤算着等簡易輸后是否要堅持留下這個弟子,如果留下該用什麼方式,如果不留又如何避免他轉投別派了。
卻沒想到,簡易這看似胡亂一躲,竟然躲得恰到好處,將對方一切攻擊都穩穩避開。
而後簡易猛地也掏出劍來,動作竟比之前比過的那許多場都還要快上幾分。
一連第八場,他頭一次沒有鋪設陷阱,而是與對方用飛劍對拼,真正的硬碰硬!
眾皆嘩然。
而後這些看客一個一個都激動起來,有許多甚至忍不住站起了身來看。
簡易一直保存實力,為的就是這最後一場。
鏘,鏘,鏘,兩柄飛劍不斷相擊,發出連綿不絕的清脆聲響。
兩人的表現並不相同。那對手顯然長期浸淫此道,劍招舞起來是一套接着一套,一招順着一招,犀利又漂亮。至於簡易的劍招……好吧,其實並不能稱為劍招。他只是將飛劍揮舞得很快,其實亂成一團,毫無章法可言。
但就是在這亂成一團的劍舞之中,簡易的腳步不斷騰挪變換,手中飛劍更是讓人眼花繚亂,一次又一次準確避開對方的攻勢,又一次又一次將自己的劍鋒以最刁鑽的角度喂去,竟然每一個動作都准得出奇。
那對手也並不吃素,一手劍術實在精妙,同樣將他的每一招都穩穩接下,一時間似乎誰也奈何不了誰。
卻就在眾人都以為他們還會繼續僵持之時,那對手往後一退,身形竟忽然消失不見。
這種小隱身術,鍊氣其弟子施展起來並不容易,多半是法器的效果。而在激烈的拚鬥中忽然來這麼一招,眾人頓時都為簡易倒吸了一口氣冷氣。
如此狀況,究竟該如何應對?
只見簡易猛地往側邊踏出一步,抬手一削,頓時又是鏘地一聲。這一踏一削,他都舉重若輕,彷彿只是散步時一個隨意的動作。
可就在這鏘聲想起的同時,對方那愕然的身形竟緩緩從簡易劍下浮現。
不止此人愕然,所有觀眾都愕然了。
雖然他下意識擋住了簡易一擊,這一瞬間的愕然卻是致命的。簡易甚至都不等對方身形完全顯露出來,很快又是一劍劈去。對方反應不及,頓時一陣白光泛起,此人便被送到了場外。
此時此刻,眾人尚未從簡易秒破隱身術的震驚中回過神來。
“又……”
“又被比斗台強制傳出來了。”
“又贏了!”
“又發生了什麼?”
在這一片嘈雜之中,甚至許多宗門長輩都站起了身來,同樣面帶愕然。當然,他們知道不少可以探知隱身者所在的手段,可那些手段沒有一個是鍊氣期能用的。莫非也是法器的效果?眾人只能做如此想。
只有那幾名邁過金丹的宗師,面上雖沒有顯露,內心的震驚卻更甚。他們修為更高,能看到的自然也就更多。他們並沒有糾結簡易如何看破那隱身術,因為這個問題根本無關緊要。他們意識到了一件更為可怕的事情——簡易的動作永遠比對方快一步,彷彿能預知對方下一步的動作,無論他看不看得到。
這或許是因為某種能力,某種法術。也或許只是因為某種天賦,因為他是天機眷顧之人。無論如何,都很可怕,都可稱得上一句天縱奇才,都是前途無量。
在因震驚帶來的片刻茫然之後,終於有人反應了過來,開始為簡易的勝利發出歡呼。
“簡易!簡易!”
“太厲害了!簡師弟!”
“內門歡迎你!”
簡易仍站在決賽台上,聽着這些歡呼與恭賀,笑着將偷偷扣入左手中的那圓玉法器再度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