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錚!”
水雲宗比斗台之上,眾目睽睽之下,滄瀾劍發出一聲哀鳴,終於抵禦不住對面連綿不絕的攻勢,乾脆利落斷為了兩截。
全場一片寂靜,唯有斷劍落地時發出叮咚的脆響。
此時它還泛着藍幽幽的光,一如文軒現在發青的臉色。
僅僅片刻之後,就連這藍光也散了去,對面卻依舊是那樣光華燦爛。一個人影包裹在那層層法器之中,手握一柄靈光逼人的摺扇,歪着腦袋得意而笑,“師兄,承讓了。”
隨着這一句話音落下,台下觀戰弟子們終於都反應了過來,嗡嗡的討論聲頓時漣漪般傳播開去。
“贏了?”
“駱師兄贏了文師兄!”
“想不到啊,文師兄居然真的就這麼輸了……”
“驚訝什麼?誰不知道,文師兄比駱師兄早入門五年,早築基五年,卻在凝元這一道關上被駱師兄反超足足五年。論天資也好,論本事也好,早多少年前他就不是駱師兄的對手了,只是一直避而不戰,如今終於分出個勝負罷了。”
“唉,竟然如此……”
這一聲聲的,傳入文軒耳中,清晰無比,像一道道響亮的巴掌。
文軒吸了口氣,神色反而是緩了過來。他平靜了一下心情,衝著駱輕泉抱了抱拳,“駱師弟,多年未比,你功力果然又精進了許多,師兄自愧不如。三年後玄門七派比斗大會,就仰仗你多為宗門出力了。”
說完他一拂袖,撿起地上的斷劍,便欲下台。
輸了,也就輸了,他並不是輸不起的人。更何況這只是水雲宗的門內大比,玄門七派比斗大會前的預熱,決出個領隊而已。宗門內的師弟有本事,他該高興才對。
結果他抱着斷劍都已經走到了台邊上了,駱輕泉卻不打算放過他。
少年清亮的聲音破空而來,刺耳至極,“既然你根本不是我的對手,這個大師兄的位置,你還好意思繼續坐下去嗎?”
咔嚓一聲,文軒一隻腳都邁了出去,聞言頓時一僵,不得不又收了回來。
是的,文軒是水雲宗的這一代弟子中的大師兄。他在這個位置上已經坐了有大幾十年了,沒想到居然會有人和他搶。
他無奈地迴轉過身,“我想這不是我們兩個該討論的問題。”
說著,他的目光略過駱輕泉,看向上座那些觀戰的宗門長輩們。
除去那十幾個同樣只是凝元期的長老,宗門內金丹期的長輩共有三人。掌門紀子昂正穩坐在最中央,捻着下巴上那撇小鬍鬚沉吟着。
“掌門師伯。”駱輕泉躬身行了一禮,神情卻依舊滿是桀驁,甚至連聲音都再拔高了兩度,“文師兄入門最早,這個位置我本不該覬覦。可一門的大師兄乃是門派的臉面,文師兄既然實力不濟,撐不起這個臉面,改換他人也是應有之理。”
還真是敢說啊!文軒這麼淡定的人,聽着都難免有些悲憤了。可是他也沒有反駁,畢竟他今兒……說難聽點,是真的全程被打得抬不起頭啊,不然也不至於連劍都給拼斷了。
而隨着駱輕泉這一聲,底下那些觀戰師弟們自然又炸開了鍋。
“駱師兄說得好!”
“本就是這麼一回事!修行之道達者為先,哪能成天拘泥入門的早晚!”
這兩個聲音嚎得異常響亮。文軒用眼角看了過去,認出那是兩個近些年和駱輕泉走得很近的師弟。
興許是看掌門始終沒有表態,這兩個聲音是越嚎越響,不過片刻,硬是連八百裡外都能聽到了。跟着他們喊的人也越來越多,漸漸地跟個大合唱一樣,似乎是想要造出一股“民意所歸”的勢來。
“修行之道,達者為先!”
“懇請掌門重新定奪大師兄之位!”
“就是,窩囊廢憑什麼騎在所有人頭上?”
“你們不要太過分了!”終於,有傾向文軒的弟子看不過去,和他們掐了起來。
這一掐起來就是雞飛狗跳,雙方針鋒相對,頓時罵聲迭起。
“有什麼過分的?能者為之,難道不應該嗎?”
“放屁!難道勝負就是一切了?文師兄這麼多年為宗門做了多少事情,你們怎麼就看不到!”
“你才放屁!”
罵著罵著,有些人甚至擼起了袖子,眼看就要從動口升級為動手了。
紀子昂卻還在那裏沉吟。
至於他邊上另外那兩個金丹長老,一個大腹便便的老者正呵呵笑着,另一個美貌女修則皺着眉頭,顯然意見很不一致。
總之,他們都沒有管一管底下這一團亂陣的意思。駱輕泉更是昂着首挺着胸,正在為這聲勢而得意呢。
“成何體統!”
最後喊出這麼一聲的,是文軒。
他面朝著那堆觀戰弟子們,眉頭緊擰,喊得是底氣十足、駕輕就熟、聲如洪鐘,頓時將所有人都鎮住了。
有些人甚至被喊得有些茫然錯愕。因為此時此刻,正是傾向文軒的那些人陸續參戰,逐漸佔到上風的時刻,就差將駱輕泉旗下那些人給按在地上打了。忽然被這麼喝止,還是挺委屈的。
“你們看看這是個什麼場合。”文軒緩下了語氣,只聲音依舊洪亮,“掌門和各位長老都還在這裏,你們卻鬧成這個樣子,有道理嗎?”
此話一出,好些人都羞愧地低下了頭顱。
當然,願意聽話的,都是原本就傾向於文軒的那些。此時他們退出戰鬥,正好讓駱輕泉旗下的那些人志得意滿。
文軒的一雙眼睛,卻已經冷電般掃了過去。
他一步一步走下比斗台,站在了先前叫得最歡的兩人面前。
“趙師弟。”他喚了其中一人。
這人沒想到他居然認得自己,倒是有些受寵若驚了。
“上個月的修為考核,我記得你退步了許多,簡直可以說慘不忍睹。”結果文軒緊接着便道,“再這樣下去,到了歲末考核的時候,我擔心你能不能繼續在內門待下去。”
刷的一下,這人臉色白了。
“還有你,馮師弟。”文軒又看向另外一人,“你拜了祁師叔為師,當初信誓旦旦說要隨他學習煉丹,結果這個月……不,這整整三個月,你進過丹室幾次?”
“和你有什麼關係嗎?”這馮師弟的臉色一下子也是難看至極,嘴上卻還硬道,“你憑什麼過問?”
“當然有關係。只要我還在這個位置一天,你們的修為也好,其他的功課也好,我就應該過問。”文軒負手而立,薄唇微抿,“而如果你們沒有心思,還是早些說明白的好,多得是人比你們更需要那些資源。”
這馮師弟終於也被堵得沒有話說,嘴唇白得發抖。
文軒這才一步步又走了回去,只留下一句話,“修行之路達者為先——希望你們自己也能記住這句話,時刻知道什麼才是你們最該做的,別成天為了鑽研一些旁的手段而耽擱自身的修行,本末倒置。”
當他再度走到比斗台上時,台下已經是一片安安靜靜,之前的嘈雜再也不見蹤影。
而當他再度站到駱輕泉面前時,駱輕泉那張原本得意滿滿的臉,顯然也已經沒有那麼好看了。
“駱師弟。”文軒道,“大師兄之位是否應該重新定奪,你隨時可以在拜會掌門時提出。可你偏要在眾人之前……看到剛才的亂象,你高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