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3. 【番外】【現代】(十一)

393. 【番外】【現代】(十一)

此為防盜章,購買比例過低者48小時后才能看到。“難道是阿耶與當年登基一事有什麼關聯?還是說當今聖人不給阿耶他們留活路?所以十三年前,阿耶才會決定直接離開長安?”崔季明聲音壓得很低。

“……你真的是,一腦子漿糊。”舒窈恨鐵不成鋼的小聲道:“你什麼都不知道,這幾日來長安你都是怎麼混過來的!”

她才十一歲,倒是腦子清楚的更像是個開掛穿越的。

“祖父是先帝中宗的摯友,賀拔氏又是太后當年的助力,阿娘與太后也十分親密,權當是半個閨女在宮中養過幾年。中宗歷經被廢又再登基,完全是依靠當年的祖父與賀拔公!”她白膩小手指着捲軸上的文字,低聲道,表情還如同在討論詩文。

“阿耶與聖上少年時期便認識,也是因為祖父和中宗時常會棋的關係,後來阿耶也入了弘文館,大多數時候都跟今上一起玩。”舒窈嘆氣道。

崔式和殷邛是少年時候就認識的?

崔季明越聽越心驚,看來崔式與賀拔明珠的婚姻在當年看來意義重大。

而殷邛登基不久后,賀拔明珠與崔式便離開了長安,難道是殷邛想要滅賀拔與崔式二家?可為什麼又會回來?既然崔式當年可能是從殷邛手下逃命,為何這般無所謂的又進宮去了?

“咱們崔家二房,自祖父之後,一直靠攏皇權,與兩代帝王都關係微妙,所以我才對這次入長安擔憂萬分。我在長安都幾乎將這幾十年發生的事情死死記在心裏,你卻跟個傻帽一樣就知道吃!”她嘴毒,卻真的是擔心。

崔翕與賀拔慶元,是中宗時期整個長安城最叱詫風雲的兩個人物,而崔季明是這兩家唯一的嫡長孫……女啊!

崔季明縱然知道自己算是高門出身,卻沒想到她的存在竟是這般敏感與重要。

馬車上賀拔慶元的頭一句話,說的便是如此啊。

她半天說不出話來,舒窈嘆了一口氣:“你不要擔心太多,咱們這一支雖不知道在聖上眼中是敵是友,但阿耶既然肯來長安,就是有十成的把握,否則不會把我和妙儀都接來。”

相較於舒窈的心思細緻深重,崔妙儀卻單純的跟一張白紙。

幾個圍着她的孩子中,都是崔夜用的孫子孫女們,其中有個男孩兒,是王氏膝下的長子,也是長房的嫡長孫,和崔季明差不多年紀。聽聞長房不少孩子學棋藝想要超越崔翕,這位長房嫡長孫也是其中之一,名叫元望。

元望是個看起來就鋒芒意氣的少年,給崔妙儀搬了個小軟凳,便放在棋盤對面。

崔妙儀低頭看了那棋盤一眼,對於上頭擺的中規中矩的《寄青霞館弈選》中‘九龍共舞’之局只是掃了一眼,卻摸着那整塊檀木製成的棋盤興奮不已。

這等上好的木料哪裏有能做棋盤的大塊頭,金漆凹線,雕有石榴圖案,多子之意竟用在這裏也是妙趣橫生。這般好東西也不知道是前朝哪一代留下來的,竟被元望這個十三歲少年當作平日裏下棋用的棋盤。

“你可看過這一局?我已復完全297手了,可是跟九龍壁有得一拼的絕頂妙局!”元望坐在對面的小凳上,指着棋盤道。

他望着崔妙儀,眼光中似乎有幾分期盼,甚至說是隱隱約約的敬慕,注視着他們的崔季明卻知道,這種敬慕是對於崔翕的。

畢竟妙儀是崔翕帶大的啊,跟她下棋,有一種面對着崔翕親傳弟子的感覺。

對於元望的發問,妙儀不言。他膝上擺着的《寄青霞館弈選》並不是最全的,崔翕那裏有前朝遺本的《國弈初刊》,共有這局的306手,才是全部。她對於這些古譜早已爛熟於心,自然並不那麼稀奇。

元望看崔妙儀直愣愣的摸那棋盤,面上出現幾分孩子氣的得意笑意:“這是當年中宗賜予叔祖父的棋盤,可聽說叔祖父崔翕離京時並未帶走,這棋盤便就鎖在了主屋的櫃中。是我向央着要過來的,聽聞前兩年,當今聖人還問起這棋盤身在何處呢。”

原來是崔翕當年的東西啊。

妙儀是個從小的棋痴,她幾乎是每天躲在崔翕書房裏,抱着棋盤吃睡,醒來便是背譜,躺下便枕着棋子。

可這次入長安,崔翕卻不許她入棋院,也不許與棋士對弈鋒芒太露,恐怕跟如今崔式這一支的微妙地位有關吧。

妙儀也向崔翕應下不對外顯露棋藝一事。不過舒窈與崔季明都不大放心,這麼一個生活中心思直的跟犬科動物一樣的幼妹啊!

“我九歲便入了棋院,不過做真正的棋士是需要滿十五歲的。但我已經拜了師父,又幾次對戰知名棋士均是獲勝,過了年我便可破格成為棋士。”

元望顧盼飛揚,面上生光:“等我成了棋士后再去參加六弈,指不定便能破了叔祖父十四歲參加六弈的記錄。”

崔季明倒不知道什麼是六弈,卻聽出了這小子一副要超過崔翕的口氣。

顯然妙儀也能感覺出來一點,她有些不高興的咬了咬嘴唇,元望要跟她下棋,她也堵了一口氣想要試一試這大了幾歲的元望到底有什麼本事!

其他大大小小約有五六個孩子,看着元望整理棋局打算重開一局,均湊過來看。

一幫孩子安安靜靜的伏在桌上看着不敢大聲喧嘩,也知道元望憑藉棋藝與嫡長子身份,在家中小輩有怎樣的地位。

“你在棋聖身邊,應該是很懂圍棋吧。”元望看向妙儀。

崔舒窈裝作看棋的樣子,也提裙湊過去,一隻手忽然放在妙儀屁股上,威脅般的掐了一把。

妙儀想起了崔翕的叮囑,悶悶的對元望說道:“只是知道規則罷了。”

“你是小丫頭,你便執白,若是能下到最後,我讓你兩目。”元望的確是長安中難得一見的棋才,他只是想試一試崔妙儀的棋藝,便將棋盒蓋打開,遞給妙儀,生怕她那麼小的手抱不住。

妙儀笑了笑,擺上座子,開始執白首下。

她也不思考,抬手就下,就像是個什麼也不懂得稚童般。元望並沒有小瞧她,開局看起來很放鬆,內心卻不敢停了思考。

待來來回回二十多手下去了,元望卻手停頓了一下。

妙儀看起來下的亂七八糟不像樣子,可再觀棋局,他的黑子竟然實空已經不夠。

西邊根據元望的習慣,已經構築了一個寬廣的模樣,可他就要下在東四南七之位時,卻發現一旦妙儀的白棋如盤龍之姿牢牢守住了三個角。

隱隱的沉着與掌控力,這真是湊巧下出來的?!

雖說元望的黑子也不會落於下風,但這樣實空失去均衡的下法不是他所喜歡的方式。

他忍不住瞥了崔妙儀一眼,卻看着妙儀將手指頭放在棋盒裏嘩啦嘩啦撥弄出響聲。

這真是街巷邊老頭子才會做出的粗魯之事。

棋子撥弄的聲音讓元望有點心煩,兩人這才是初次交鋒,他還不敢小瞧,找出了自己最穩固的路子。

“西七南七。”元望道。

妙儀將她跟白子差不多顏色的小手抽出來,面上露出幾分笑意,平素的面容生動起來。

崔季明也不是不懂棋,倚在旁邊看過去。

元望真算是有幾分本事,十三歲下的這般穩固,能在開局想到長遠,對於少年已經相當不錯,他的確是有驕傲的資本。

於是她抬眼望了一下妙儀。

妙儀的試探也打算差不多就結束。

這小子若是看出來告訴王氏,那麼她就要被阿耶打屁股了。

她故作糊塗的下在了這一點黑棋的正北緊鄰,元望輕輕舒了一口氣。

倆人接連下去,元望面上的表情越來越輕鬆隨意。

剛剛崔妙儀那一手便是擋錯了位置,接連幾招的下法雖然看得出來會些棋術,可差的太遠,只消四手黑棋,元望便破了妙儀在這角上的空,甚至還順便圍到了十多目棋。

妙儀依舊是下着快棋,速度絲毫不減,噼里啪啦的就往下按棋子。

元望已然心中有數,他黑子一連串排在東南側位置,極其巧妙的四手黑棋,將白子圍得一切都成了勞而無功。

旁邊懂棋的已經忍不住叫好,按理說這時候妙儀應該已經起身,自告輸了,可她卻像什麼也不知道一般繼續下。

舒窈看着她的確在好好藏拙,便放下心來往後退了幾步,便聽着外頭的下人通報說是崔式回來了,崔季明便不再看棋,領着舒窈往外去找崔式去了。

她們二人這一走,那幫孩子也覺得這棋局輸贏已定,大抵沒什麼意思就也跑去玩別的,甚至有的都跑出屋去后花園裏玩耍了。

可過了沒有太久時間,只剩這二人的屏風后,在一陣說話聲與落子聲中,卻忽然響起了茶盞破碎的聲音,與妙儀吃痛的喊聲。

**

崔式看着自己眼前兩個閨女臭到極致的臉色,真想把自己往凳子裏縮一縮。

崔季明在自家徹底露出那副無法無天的荒唐混蛋樣子。

舒窈目露寒光,冷笑着。

崔季明一腳踏在椅子上,兩手交握,關節咯吱作響。

賀拔明珠在的時候,他被媳婦吃的死死地。

姑娘們長大了,一個個更難纏,他又差點被閨女們吃的死死地。

“挺浪啊,到長安第一天,就知道夜不歸宿了。是進宮了,還是去約見哪個十幾年沒見面的小情人了?”崔季明逼問道。

“這還換了身衣服啊,頭髮都是洗過的,倒是去誰家洗了個熱水澡啊?”崔舒窈斜視着,手裏團扇敲了敲崔式膝蓋。

崔式舉手投降。

“真就是進宮泡了個溫泉……”順便還被殷邛扯着嘮了一晚上。

只是昨天殷邛在他面前提及了崔季明,崔式心中謀划萬千,卻猶豫着是不是要給她將事情講的詳細。

崔季明眯了眯眼睛,宮內溫泉唯有星辰湯,那可是御用的,果真崔式早年就跟殷邛關係親近。

可關於長安這些事,為何舒窈知道的都比她多。

而且如今崔季明養在賀拔慶元身邊,明顯是崔式希望她能跟賀拔一門走的更近。

崔式笑着把嬌柔可愛卻強作兇惡模樣的舒窈抱進懷裏揉了揉,門外忽然兩名下人走進來,說是崔妙儀被燙了手,出了點小事。

“你們倆去看看吧,將她領回來。”崔式有些擔心,但可能是孩子們之間的小事,他若是去了容易鬧大,便讓崔季明和舒窈趕緊過去看看。

舒窈提着裙子往那邊跑,平日裏的風度也不管,一路上氣道:“她能做什麼!我就離開一會兒,怎麼就給燙着了!”

進了屋裏,屏風也給撤開了,一地棋子,一盞滾燙的山楂茶傾倒在棋盤上兀自冒着熱氣。

他不知道自己會不會一開口,就是這夢的破碎,卻忍不住道:“子介!”

一雙滿是泥的雙手抓住了她的韁繩,一雙眼裏驚愕與得而復失的激動。

崔季明讓他這熱情如火,驚的腸子打了個哆嗦。

今日秋分馬球賽事,眾皇子與外臣子有一場友誼賽。她這個剛到長安沒兩天的鄉巴佬也被拎來參加,她雖然有點頭疼自己分到了弱雞渣渣皇子隊,可一場馬球輸贏也不重要,她又不想在聖人前露臉。

只是這位九皇子,之前就聽說是個痴兒,八歲才開口說話,眼見着連馬都騎不太好,就上來打馬球。殷邛這個皇帝也是心真寬,縱然他兒子多不心疼,但是這九皇子要是從馬上掉下來,誰一不小心踏馬過去踩死了,這就血染馬場了啊!

崔季明看着那病弱的九皇子,又叫了她一聲:“子介”。

成為痴傻患者糾纏對象的她一瞬間變為馬球場的聚焦點,崔季明如同牙疼一般嘶了一口氣:“子介是誰?我又不認識——”

她心道:有病吃藥好么?不是說殷邛是個撒種遍天下的種馬皇帝么,兒子就將近二十個,幹嘛非拉着這個腦子不靈光的出來打馬球啊!

殷胥這才想起來,子介這一表字,是他在崔季明十七歲的時候,幫着一起取的。

她為何會不知道?

崔季明一向演技浮誇嘴上念叨些有的沒的,可如今莫名其妙的表情卻實在不是做偽。

她沒有回來!

“你沒回來?為什麼……只有我回來了?”殷胥不可置信的問道。

“哈?回哪兒啊?”崔季明抽了抽嘴角。

周圍皇子俱是笑起來,殷胥竟然忽然在聖前發瘋,這樣去拽人家崔三。

他不肯撒手,崔季明知道九殿下在殷邛眼裏是算不得什麼的皇子,如今看着全場少年都圍過來,只好伸手便去用馬鞭敲了敲他手背,絲毫不客氣低聲道:“鬆手啊,咱倆一隊的,你想碰瓷兒往太子殿下馬底下趴,別來找我行么。”

雖然此刻的崔季明看起來還年幼,不過說話早早有那副不着調的樣子了。

殷胥就跟皮黏在了她韁繩上似的,咬着牙才把手拔回來,強定心神,環顧四周。

若是看崔季明十三四歲,那他小她半歲多,如今也是差不多年紀,而檯子上跪坐的殷邛,也正值壯年。

他身量如殷胥成年時差不多高,跪坐在軟毯上,赭黃色的圓領窄袖袍,面上無須,兩頰消瘦,眉眼銳利。

殷邛看熱鬧似的把目光轉到他那個沒見過幾面的兒子臉上,卻發現那個行九的兒子,也在回望他。

遠遠的隔着無數聒噪少年,殷胥卻是黑白分明一雙眼,朝他的方向刺來。

胥乃行九,痴楞無言。他也是殷邛眾多兒子中第一個得痴症的,自他之後,他大概有五六個兒子都患有痴症,和胥一樣體弱無言。

殷胥已經快十三了,平日連三清殿都不許邁出一步的,今日倒是因為立秋大祭,宮裏頭宴請群臣觀馬球,他破天荒的放三清殿裏頭幾個活着跟死了沒區別的皇子出來。

其中就包括着殷胥。

而他回望過來的目光,讓殷邛隱隱心驚了一下。他在朝堂上每天要面對多少人的目光,往往許多人的一個眼神就足以讓他能猜出大半的想法。

而此刻殷胥的眼神堪稱居高臨下,充滿了對他的揣度與俯瞰,彷彿是在評定他的功過。

這幾乎讓殷邛有些心驚后便是內心隱隱發怒。

一個皇帝十幾年來俯瞰芸芸眾生,如今卻被自己兒子用同樣的目光俯視着,縱然這只是一個敏銳的感覺,也讓他尤其不爽。

恰這時,高台之上,剛剛去更衣的皇后歸來。

三十齣頭的女人,身材嬌小,走路如同盪着清風,臉上兩個梨渦,笑容明媚的提裙和侍女走上來,腳步輕盈,一身輕薄的描銀縵紗鬱金裙,倒顯得有些太活潑亮麗,不合她皇後身份。

她的行為也一向不像個端莊的皇后,跪坐在殷邛身邊,先是笑盈盈的喝了杯酪漿,這才手執起搖鈴,竟笑着對台下的太子喊道:“澤兒,你可要贏呀!”

聲音嬌脆,哪裏像個三十歲左右的婦人,殷邛卻收回瞭望向殷胥的目光,轉臉笑了:“你倒也是連個公正寬容的樣子也不裝,盼着澤兒贏,就這麼喊出來。”

皇后掩唇笑道:“她們也可以去給自個兒孩兒鼓勁呀,妾又沒有攔着。只是妾歡喜澤兒英姿,看到了聖人年輕時候的樣子,心中歡欣想着他贏,就是聖人贏了——難道身為女子,還不許偏頗郎君么?”

她這話說得,本來聖人就只是寵溺的訓斥,又讓她擰成了情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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