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服毒
殷胥的腦子裏又如萬花筒一般五光十色紛呈炸開。
這麼多年,他竟然不知道崔季明是個斷袖?!
他竟然還敢跟崔季明抵足而眠,他完全是靠崔季明的良心才保住自己的后|庭花吧!
不對,他堂堂一國之君,也不一定是在下面的那個……
可他根本打不過崔季明啊,不過萬一崔季明是外表英朗霸氣,內心嬌羞的類型怎麼辦?
不不不就算那樣,他也是個正兒八經的正直男人!
殷胥一想就思維發散的沒邊兒了。
他雖然不至於會因此討厭崔季明,可心裏着毛毛的,感覺有點惡寒,有點……噁心。
簡直是崩潰的。
這種事情,誰想都會崩潰吧!幸好崔季明沒鬍子,他也不蓄鬚,想着剛剛那一幕要是讓別人看見了,簡直就是皇廷內|幕的一陣腥風血雨啊!
十幾年的好哥們也就罷了。實際上殷胥實在是很羨慕崔季明的。
高門出身,戰功赫赫,容姿英朗,為人風趣。
崔季明是殷胥心中一個成功男人的楷模。
女人緣還特別好,娶了好幾房美妾——
等等,美妾,他倒是忘了這一茬!崔季明這個變態還男女不忌啊!
殷胥僵在原地臉上表情都在抽搐,內心想法已經飛到千里之外了,等回過神來,哪裏還有崔季明的身影,他手裏被塞過了燈籠,如一個傻子一般站在城牆上。
他腳下畫地為牢被光暈套住,怎麼都邁不出去這一步了。
崔季明是真的想要死在這裏吧。家中敗落,親人傷亡,她已了無牽挂……
否則怎麼會忽然腦子抽風連她自己是變態的本質都暴露了。
殷胥心中一寒,遠遠聽到了從天邊傳來的陣陣轟鳴馬蹄聲,他連忙提着燈籠往城樓光亮處走去。
就在他快走到晉州正南門城牆時,忽然感覺地面微微震顫起來,粉石激蕩,聲音越來越近。
是千萬的馬蹄,混合著人的喘息,沒有光卻足以讓整個晉州的城牆也跟着顫抖,那馬蹄聲以鋪天蓋地之勢,帶着黑壓壓的烏雲遮蔽明月,轉瞬間便停在了離晉州城門不過兩射之地。
天邊也響起了機弩咯吱咯吱的聲響,殷胥站在城牆之上,火把光輝中面目不清的崔季明,距離他只有十幾步距離。扶着冰冷的石牆,一摳,指甲縫裏儘是石磚上矇著的沙土,他既是震驚,也是有些絕望。
一聲呼哨,那黑暗中呼吸着的隊伍轉瞬點亮,無數人手中的火把亮到天邊去,映到他眼裏來。兩射之外是嚴陣以待的突厥騎兵,在赤紅火浪中亮起輪廓,亦有嚴陣以待的步兵,更有不知從何處得來的投石車與弩車。
突厥百年以來便是靠着騎兵一直打到粟特,不論是被如今勢弱西遷的西突厥,還是更早時候東|突厥大滅柔然,靠的便唯有騎兵。他們從何處得來的這些攻城器具?!若是突厥人的嗜殺,鄴人的內亂,再加上這等攻城之計,若無這一次殷胥的自殺式設局,整個江北都突厥奴踏遍也不是沒有可能!
這次御駕親征,迎上的便是突厥十幾萬大軍。如蝗蟲一樣傾巢而下,這晉州如同北方的孤舟,怎可能守得住。
不,就算是突厥人落入圈套,他也未必真的能阻擋的了!
按照計劃,突厥能過黃河之兵,也就最多還只能有一兩萬,永王封地在南方,這次來長安縱然是來奪他位置的,但也一定會帶兵前來,應該是能夠抵擋……
可如今,看到對方的氣勢如虹,與大鄴士兵的悲壯凝重,他也難以斷定了。
他心中有千萬的疑問,究竟那位投在東|突厥帳下的鄴人究竟是誰?他到底多想滅了這國,才會教給了一直飄蕩在草原上的突厥人如何攻城拔寨?
殷胥腦中拚命思考着,縱然已經在這種局面下,他仍然希望看透這個局勢。
對方士兵向前邁步,停留在二百步左右位置,前頭按照突厥習俗,有一突厥士兵持旗馳馬揮舞。這個距離,也足夠突厥人看清箭塔上最中間的崔季明了。
士兵之中大多是隨着崔季明的味兒來的餓狼,如今看到了她,人群中一片騷動。
崔季明對着那些或驚或怒的東|突厥士兵綻放了一個大大的笑容,小麥色肌膚與金色耳環映襯着火把明亮的光暈,笑的多麼燦爛,卻已經讓許多騎在馬背上的突厥士兵渾身一涼——他們曾多少次見過這個笑容,迎來的便是鋪天蓋地的箭矢與雷霆之勢的槊擊。
她伸手從徐錄手裏接過一支強弓,隨意取了身後箭矢,她常年帶有拉強弓所用的扳指,突厥士兵還未因為她的動作而吃驚,崔季明連個姿勢都懶的擺,那搭弦不過片刻的箭,已然離弦!
太快了,箭矢劃開風聲。
啪的一響。
前排的突厥兵看着那還在揮騎跑馬的士兵腦袋如同西瓜一樣驟然炸開,血肉模糊,紅白一地,整個人翻到在地,旗幟滾在泥地里!
千軍萬馬似乎陷入了極致的沉默。
突厥人最善騎射,他們知道這是崔季明發明的螺旋羽箭,需要筆直的箭柄與微微調轉方向的箭羽。這一兩年突厥手工技藝水平逐步提高,才學會了製作這種射出后強勁旋轉的箭矢。
然而螺旋羽箭的射程比直羽箭威力雖大,卻射程不夠。
突厥的力士射直羽箭也不過一百三十步。
可崔季明這一箭,卻足有一百五十步的距離,強大的力道與旋轉的箭頭,直接絞碎了那可憐旗兵的腦子。
崔季明如鬼神一般,準頭、力道與距離一樣不缺,突厥兵嘲笑着她的跛腳,她的無兵無權之時,這才像是被狠狠打了一巴掌。
她還是那個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崔季明啊。
崔季明開口了。
她又犯了兩軍對壘,必定嘴賤的毛病。
崔季明:“哈哈哈哈哎喲還會偷你爺爺的玩意兒來找爺爺玩了!就你們漠北那狗不吃翔的地方,製作投石機的木材你們是不是還要進口啊,拿着血肉人頭換來的金銀財寶,骨髓都裡外刮乾淨了三遍,湊出那點錢,去靺鞨多認一位爺爺,哭着求着去買幾塊破木板子,還是你們牛叉!”
空闊濃重的夜色里,幾萬士兵的弓弦之前,回蕩着崔季明一連串的哈哈哈哈哈哈。
她笑的眼淚都快出來了,扶着后腰笑道:“抄襲老子的旋羽箭,抄襲老子的列陣法,這還會抄襲老子祖上的攻城器械,你們撿我吐出來的在嘴裏嚼,有味不?”
殷胥真佩服她。
對方那麼多人,一會兒投石車都能扔到她臉上來,崔季明還能嘲諷全開。
儒將這個詞兒,這輩子都估計跟崔季明扯不上什麼關係了。
不過突厥的這些器械,卻並不是從鄴人這裏偷學來的,他們幾年前不知道怎麼得了一位十分有才略的技師,一直刮著民脂民膏給這位技師做支持,這麼多年才發明了些連鄴人都沒見過的奇怪器械。
剛剛還心裏頭隱隱敬畏崔季明的突厥將領,恨不得在心裏頭狠狠扇前一刻無知的自己。
不知道是哪位將領在人群中啞着嗓子喊道:“殺崔季明,殺鄴帝!奪晉州!奪江北!奪天下——”
回應的是更加嗜血急迫的呼喊,崔季明擦了擦笑出眼角的淚,突厥人的浪潮傾涌,晉州將士也回應以鋪天蓋地的箭雨!
晉州牆頭的火光幾乎是一團團橙紅光芒,無數箭矢從那樣高高的城牆竄出來,不要命的帶着寒光跳入那朝着城牆而來的突厥士兵中,突厥騎兵踏起層疊塵埃圍住晉州,投石車的輪子在地上軲轆作響。
這時候晉州城竟然沒有人再管殷胥的帝王身份,殷胥擠開人群朝崔季明走過去,看着遠處的樹林那一頭燃起了狼煙,計劃已經按照他想的進行了,晉州入局的消息傳出,各地以城為餌隱入山林中的將士,應當很快就會傾巢出動,多面夾擊,將初次用攻城器械,也是初次佔據龐大城池的突厥兵儘力打散。
崔季明抬手羽箭如同長眼一般往突厥將領的腦袋上飛去,不一會兒,她就摸到身後箭囊一空,便往後退了兩步補充箭囊,一抬頭看到了攏着袖站得筆直的殷胥。
雙目對視,崔季明旋即轉開眼。
她甚少這般去躲避他的視線。
“子介,你說……這局能成么?”喧鬧城牆上,彷彿只有他們二人身邊是一片靜謐。
“與我們無關了,咱們都做到這一步了,那幫長安的懶蛋還想怎樣啊。差不多行了,老夫一閉眼,什麼都不知道。”崔季明鬆開了抓箭羽的手,往後倚了一下,無所謂的笑了笑。
殷胥看她的笑容,就想起了剛剛,又陷入了沉默。
崔季明就像剛剛那一撞沒發生一樣,她忽地笑了起來,胸腔都在抖:“要是真還能再有一回,再有下輩子,可別過成我這樣了。”
她往遠處看去,笑嘆道:“無仗可打,無兵可用,無家可歸,無人可依。你說我這都不是第一回做人了,怎麼還把自己活成這個樣子,當個人真難。”
殷胥心裏頭讓她前半句擊的心裏頭一縮,彷彿是尖銳的冰塊兒掉進了胃裏,扎的身子裏頭又冷又疼,他呼了一口氣,扯了一句乾巴巴的字數不少的閑話:“那你下輩子做頭豬好了,做人太累,不適合你。”
崔季明被他說慣了,回頭笑道:“做豬也沒什麼好的,做頭母豬還要下崽,做頭公豬,我還要勉為其難的去上母豬,心累啊。”
“……”殷胥覺得扯淡的本領,還是崔季明更勝一籌。
崔季明忽地從因火光而跳動的陰影中大步走過來,環抱住殷胥,用力且堅定的在他背上拍了拍。
剛剛她像是在親吻一位情人,如今卻是在擁抱一位摯友。
她幾不可聞道:“家與國、人與族,一切皆有氣數,沒有不隕落的將星與家門,也沒有永昌的民族與國朝,都有盡時,你莫要自責。”
殷胥整個人不可控制的哆嗦起來,他從眼底疼進鼻腔。
“功敗垂成、生老病死,天有註定,曾我也不信,但這沒什麼……你已經做的很好,我不知道天下如何想,但我很謝謝你。真的。”她聲音緩緩道。
她如快刀斬亂麻般鬆開懷抱,殷胥吃力將半分酸楚吞下。
崔季明則面上漸漸浮現出一些懷念的笑意來,眉目都看起來溫柔幾分。
忽然看着突厥兵投石車的巨石就要往城牆上來,崔季明拽了他一把,走到城牆石階便,輕輕推了他一下:“你快點下去吧,你做得夠多了,這會兒讓我們這些武夫往前頂吧。”
殷胥深深看了她一眼,點頭道:“嗯。”
他幼時患病又中毒,如今是個連弓都拉不動的人,何必去站在她身邊。
殷胥轉身走下城牆。
崔季明如同目送故人遠行,彷彿有無數雨雪隔在她的眼與他的身影之間,一時間挪不回目光。
夜很漫長,啟明星終於在天邊顯露。
幾個時辰過去,崔季明眼見着城門已經幾乎要開裂,晉州城巍峨的牆體也多處受損,恐怕是再一個時辰內晉州就會被攻破了吧。城牆上的士兵以不剩多少,她嘴唇開裂,看着氣喘吁吁半跪在地的徐錄,轉頭問道:“聖人如今在何處?”
“聖人應該已經還在城牆下。”徐錄艱難的直起身子:“將軍先去找找看吧,老臣在這裏多守一會兒。”
崔季明提刀往城牆下走去,走下石階,她只看到了落在地上的披風。
幾乎所有的士兵都走上了城牆,城內寂靜一片,她似乎感覺到了什麼,沒有去撿,而是茫然的像四周望去,她找遍了城牆腳下士兵的院落與房間,也沒有找到殷胥的身影,在他臨時居住的卧房桌案上,卻放有一卷聖旨。
絹絲入手也是涼涼的,崔季明帶着血污的手指去展開。
一片空白。
唯有提筆處一點墨,似乎他也想寫些什麼的,最終除了筆尖滴下一團墨,也什麼都沒有寫下來。
他並沒有什麼想說的話。
崔季明忽然有些難以呼吸了,她的性格,實在是很討厭這種感覺,緩緩合上捲軸,她忽然聽見了外頭城門破碎的巨響,她連忙提橫刀往外走去,只看着城門已然倒塌,突厥的騎兵馬蹄聲如踏在她心上,一股塵埃挾黎明晨光刺入了這座空城。
突厥的士兵帶着勝利的尖銳呼喝飛馬入城,崔季明握緊了手中的橫刀。
通安三十一年,晉州城破。
晉州折衝都尉徐錄,與四千士兵戰死於晉州。前朔方行軍大總管崔季明死前與十幾重傷將士投身黃河,屍身難尋。
鄴帝同死於此地,也未被突厥將士找到屍身。
喜歡掛人家皇帝的腦袋玩鞭屍的突厥人感到了一絲不爽。
突厥攻黃河北地太容易,忽然感覺那投石車都好像都沒怎麼派上用場就都打下來了,每個人都有些恍然的接受不了現實,但鄴帝都死了,大鄴內部新帝草率登基,正是往南打的好時候,便暫且駐軍城內,準備下一步行動。
但同月,六萬鄴兵自山林而出,圍攻突厥所攻下的城池。進澤擊,退澤散,小股士兵憑藉對於地勢了解,不斷騷擾。可汗帳下那位鄴人軍師建議暫且棄城,入山滅鄴兵,新登基的年輕可汗狂妄萬分,不顧軍師建議,不願放棄黃河沿線幾座大城而不允,鄴兵截山道斷糧草,反攻守城的突厥士兵。
馬背上行了一輩子的民族,新可汗因羨大鄴城池之巍峨堅固,認為吞併長安后這些城池都將歸於自己疆土而不願毀壞,一座一座城池反倒成為了突厥兵自己的牢籠。
大鄴步兵攻守城池幾十年,經驗豐富且詭計多端,突厥的騎兵用來守城卻成了笑話。而在黃河這邊一時沒有辦法大軍渡河的突厥人,希望把城池守到第二個冬日,黃河結冰之時。
又加上突厥士兵配馬比率將近一人一匹半,黃河沿岸多黃土,僅剩的草皮竟然也被鄴兵連根鏟了,逢初春根本沒有養馬的草料,突厥境內送來的糧草還多次被鄴人所截獲。
突厥人不得不殺馬為食,大半騎兵只得去做步兵,幾百年活在馬背上的民族做了步兵簡直如同笑話。
新可汗初登基不穩,兄弟又爭奪兵權,士兵受挫被歸咎到鄴人軍師身上,軍師遭受軍中孤立,就在東|突厥局勢一片混亂之際,在山裏過了冬的鄴兵蜂擁出山,回攻城池,又已是一年之後。
突厥沒有踏過黃河,甚至連主力大軍也被拖死在了北地,可汗帳下政局混亂,永王登基后帶人反攻,突厥人被打得半死還裝作什麼沒發生的樣子,退回了他們那片只能吃土的地方。
這份功績屬於殷胥,一切都如他想的那般推進。
在他這裏沒有豪情壯志,只有沉默理智的思考與行動,卻化做了帝國更強大的力量。
可他並不知道。
殷胥只在死前感慨着,天下果然就沒有喝了不肚子痛的毒|葯啊。
他也想什麼城牆之上,揮劍自刎,熱血灑地,呼喊着和眾位將士來世再做君臣之類的,然而他真的做不出來這種事情。
他自認自己這種接了個爛攤子的皇帝,還是默默找個無人的角落去死比較好。
一片黑暗混沌之中,殷胥忍不住想,若是死後再遇見她,還是希望她能正直向上娶媳婦生大胖兒子,別玩這種喜歡男人的戲碼了。
殷胥以為自己快要墮入永遠的黑暗與沉睡。
卻幾乎是一個激靈一樣,他便恢復了神識,但睜不開眼來。
他耳邊一直卻響着陣陣馬蹄聲,直到這馬蹄聲陡然混入了些許歡呼和笑聲,他感覺意識一陣模糊,又彷彿是他自己騎在馬背上顛簸,殷胥心下有些不明所以的震驚,他花費了好半天力氣才睜開眼來,卻什麼都沒看清,就身子一滑,從馬背上跌落在了泥地里。
怎的……他怎麼會在騎馬?!
莫不都是御駕親征路上,馬背上的一場夢?
殷胥腦袋痛的幾乎欲死,身邊傳來不明所以的笑聲呼聲,他艱難的睜開眼來,望着四周,卻心中驚駭萬分!
馬匹在他身邊奔走,更遠處四周是層疊的木製看台,木台下頭綁着各色絲綢隨風搖擺,隨風都能聞到長安城特有的香料味道,上頭坐滿了華服男女,目光俱是往他身上投來,或掩唇譏笑,或如同看戲。
天邊一片亮色,這不是夜晚而是白日。而檯子上的男男女女都是長安城內的夏季華服,風是乾燥而溫暖的,他努力地吸了一口氣,轉過臉去才認出了這裏。
這是長安城內的馬球場,每年不知道要在這裏有多少場比賽,他幼時曾打過一兩次馬球,日後為帝也曾坐在那檯子上觀禮過。更重要的是,如今半圓形檯子中央石榴紅的帷幕下,跪坐着從宮奴手中接過酪漿與甜酒的,正是他已經死了八年的父皇。
空氣中洋溢着一種歡快而輕浮的氛圍,每個人說說笑笑,他驚得幾乎像個傻子,坐在主位上的他父親殷邛顯然也注意到了殷胥的奇怪,他皺了皺眉頭,卻沒有起身。
“胥,說你是個傻子,怎麼你連馬也騎不好么?”幾個或紅衣或白衣的少年從他身邊擦着打馬而過,面帶譏笑,他卻心頭大震——
這幾個笑話他的人,全都是當年生長在宮內的皇子們,只不過他們當中最大的看起來也不過十四五歲。這是他的過去?
這最起碼是十二三年前啊!
難不成那討來的毒|葯還是什麼道法秘葯?附帶死後回顧自個兒失敗的一生?
或是……死而復生,他真的回到到了十幾年前?
他猛然坐起身來,卻聽着身後有人說話,身子大震回過頭去。
白馬上坐着名紅色戎裝少年,不過十三四歲左右的樣子,微卷的黑色長發被玉冠束起,鬢前還有幾縷束不進發冠,飄蕩在額邊。皮膚隱隱有幾分麥色,深目劍眉英氣俊朗,隱有幾分胡人血統,嘴角含笑,眸中藏情,耳邊兩個鮮卑款式的金色耳環隨着彎卷的髮絲晃動。
那少年表情鮮活,眼裏仿若盈滿了霞光。
這是十幾年前。
突厥的鐵蹄未踏過懷朔,她還沒有拿起長|槍走上戰場。
血污沒有灑在宮廷的路面上,他還是個可以不言不語的痴兒。
他想他回到了最好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