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飛刀.2
自那日起,雖出於李尋歡的緣故,懷饒再不主動靠近甜豆腐花的攤位,但出來時總是會下意識往那邊看一眼。
攤位每天的人都是不多不少,正好將老闆擺的桌子坐滿了。可今日這麼一看,那裏別說客人了,連攤位都不在了。
李尋歡照例來了攤位上,他和旁邊的攤主說了些什麼,然後猛然神情一變,轉身離開了原處。
這反映再加上老闆今日的罷工,懷饒不難猜出老闆怕是出什麼事了,想到那日見到的開朗樂觀又博才的老闆,懷饒心思一動,還是和西門吹雪跟了上去。
李尋歡用了輕功,速度挺快,懷饒起先跟不上,但一旦出了人群,懷饒立馬帶着西門吹雪瞬移跟上。
幾人一前一後,最終進了郊外一處人戶稀少的小村莊,李尋歡問了村中一老人,在老人的指路下左拐右轉繼續趕路。
懷饒想,這村子怕就是老闆安身之地了。
“有焦味。”西門吹雪突然開口。
懷饒跟着嗅了嗅,確實如此。心中不妙之感大盛,連連快步繞過眼前的這處人家。
一時視線開闊起來,已經淪為灰燼的屋子也展現在他們眼前。
懷饒心情沉重地走到李尋歡身邊,抱着僥倖心理地問:“這裏是老闆的家?”
李尋歡側頭看了懷饒和西門吹雪一眼,也不奇怪他們怎麼會出現在這裏,點了點頭,說:“昨天晚上忽然起了一場大火,等他們救火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怎麼會無緣無故起這麼大的火?”懷饒這麼問着,邁步出去,突然想到什麼,對西門吹雪道:“我進去看看,這裏面有點臟,你待在外面沒問題嗎?”
在李尋歡看來西門吹雪也不是小孩子,西門吹雪就是和懷饒再要好也不用到形影不離的地步吧?所以,懷饒這麼問的時候,李尋歡看兩人的目光有些奇怪。
然而,西門吹雪沒注意,懷饒不在意。
西門吹雪一直在刻意養成遠離懷饒的習慣,雖然要一步一步慢慢來,但現在已經初見成效了,只要與懷饒間隔不要超過五米,西門吹雪完全可以堅持半個小時,甚至以上。
“沒問題。”
懷饒一笑,這才放心了,對面色愈加詭異的李尋歡道:“要一起去看看嗎?”
“好。”李尋歡遲疑了一下,點點頭。
懷饒先行一步,先是在外圍看了一圈,忽而蹲在外圍,伸手抹了一把黑灰,聞了聞,“這邊的灰燼有股燃油味。”懷饒說著,拍拍手,將手上的灰燼拍乾淨,隨後站起來接着道:“而且這外圍的灰燼呈現一個規則的圓圈,這縱火怕是有人故意為之。”
“你是說有人要殺老闆?老闆一個賣豆腐花的怎麼會有人要殺他……”李尋歡這麼問着,顯然忘了這老闆可不是平常人。
“李公子好似在老闆那兒待得挺許久了,可知道老闆是什麼人,有什麼仇人?”雖是猜到李尋歡恐怕什麼都不知道,懷饒還是問了問。
“我只知道老闆姓謝,別的便什麼都不知道了,他從來不說自己的事。”李尋歡搖搖頭。
“這樣啊……”懷饒思索着,踏進已經廢墟中間,“我們找找,看能不能找到老闆的屍骸。便是再大的火都會留下一絲蹤跡的,若是沒有或許老闆還活着呢!”
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謝老闆不是個普通人,卻能裝作普通人生活這麼長時間,必然也是有一手的。
“好。”
說著,兩人分工合作,不嫌臟不嫌累地開始在廢墟里翻找。忙活了一陣后,懷饒也不敢遠離西門吹雪太長時間,招來李尋歡問道:“找到了嗎?”
“沒有,不過找到了一塊玉佩。”李尋歡舉起預備給懷饒看。
懷饒一喜,接過玉佩往西門吹雪那邊走,邊走邊說,“沒有找到屍骸就還要生機,這塊玉佩可以幫我們找到他。”
“怎麼找?”李尋歡不明白一個玉佩怎麼找人,難道要靠別人認出玉佩再看出老闆的身份,隨後一步一步推測?如果是這樣的話,就算謝老闆沒有死,等到他們找到他的時候恐怕也撐不住了吧。
“放心,交給我。”自己身上太臟,懷饒也沒有貼近西門吹雪,只是站在他身旁,兩人之間空出了兩個拳頭的距離。
為了不耽誤時間,懷饒立即吹去玉佩上的灰塵,握在手中,探尋玉佩上的痕迹,想根據留在玉佩上的微生物追擊玉佩主人的蹤跡。
只要這個玉佩是老闆的,只要老闆碰過這個玉佩,只要老闆還活着,懷饒就有信心能找到老闆。
雖然這麼說,但玉佩上的微生物實在太多,不僅有人類留下的還有各種事物留下的。懷饒花了一些時間排除了各種事物留下的痕迹,只留下人類的,又從人類中逐一排查。
找到了。懷饒心中一動,嘴角不由自主地勾了起來。
老闆沒有死,而且他也定位到了老闆的位置。
“他們在往東邊走。”懷饒鬆開手,說:“謝老闆是被人綁架了,這些人對謝老闆不懷好意,卻又沒有直接燒死他,而是多此一舉地點火燒了空房子。他們恐怕是想做出謝老闆已死的假象,然後將他帶到某個地方,套出他們想要的,然後再殺了他。這樣他們既可以得到他們想要的東西,也不會有人因為謝老闆的失蹤而去找他,給他們造成麻煩。”
話是這麼說,但為什麼他握握玉佩就能找到謝老闆的蹤跡了。李尋歡張嘴欲言,最終還是什麼都沒問。
懷饒看出了李尋歡的疑惑,開玩笑似的笑着說:“這可是我家祖傳的本事,不外傳哦!李公子你便羨慕羨慕就好。”
一下子,氛圍輕鬆了下來,李尋歡對懷饒的警惕也小了下來。他回之一笑,隨之問道:“出於謝老闆安全考慮,我想現在就追上去,不知懷公子可有什麼要準備的?”
“沒有什麼需要準備的了。”懷饒攤攤手,他們一身輕鬆地來,自然也是一身輕鬆地走,不過,“我不會輕功,我的朋友比較愛乾淨,恐怕還要勞煩李公子順我一程,等到了城裏,我們可以雇一輛馬車。”懷饒看看自己髒兮兮的衣服,又看看西門吹雪白凈如新的外衣,這麼對李尋歡道。
“自然沒問題。”
說著,李尋歡就要來提懷饒,可是他還沒碰到懷饒一個衣角,就被西門吹雪搶先一步。
西門吹雪皺着眉,一把扶住了懷饒的腰,在懷饒詫異地神情下,看似冷淡平常道:“不用了。”
言罷,西門吹雪低頭,冷着語調問懷饒:“往哪邊?”
懷饒開心地笑了笑,指向了一個方向。
西門吹雪順着懷饒所指的方向,面癱着一張臉,招呼也不和李尋歡打一聲,徑直運起輕功,飛身而去。
李尋歡總覺得兩人的姿勢有哪裏不對,他在原地怔愣半響,等他好不容易回過神的時候,西門吹雪和懷饒已經遠在天邊了。李尋歡不敢怠慢,拔腿拼盡全力追了上去。
這一邊,懷饒比什麼時候都安然,全程笑容透着一股心滿意足。
“放心,等歇下來我會幫你洗乾淨的。”懷饒微微貼近西門吹雪耳邊,輕笑着道,熱氣噴在西門吹雪的耳根,帶着一股曖昧。
“沒關係。”西門吹雪不適地偏過頭,話音有點抖,但很快被他強制壓了下去。
懷饒歪頭一笑,猛地回抱住西門吹雪的腰,頭擱在西門吹雪肩上,輕聲道:“那西門你可要抱緊我,我不會輕功,你一松我就只能掉下去啦!雖然不會死,但會很疼的!”
就是承受酷刑也沒哼一聲,懷饒還會怕這麼點疼?明知道懷饒是故作玄虛,但西門吹雪還是“嗯”了一聲。
懷饒笑彎了眉眼,摟着西門吹雪腰的手默默地收緊。西門吹雪是個悶性子,既然默許了懷饒的摟腰,那麼不到不能承受的最後一刻絕不會開口阻止,懷饒也是看準了這一點,收緊到西門吹雪不能接受之前的那一點點便不再動了。
“往那邊拐。”懷饒指了個方向,道。
“嗯。”
本該是沉悶焦急的趕路,但有了西門吹雪這一退步,就算再沉悶再焦急,懷饒也不覺得難以接受。
沒多一會兒,他們脫離了郊外,西門吹雪帶着懷饒落地后,迅速拿開了自己摟着懷饒的手,順勢和懷饒拉開了一些距離。這個時候,落後的李尋歡也算趕上來了,三人進城雇了一輛馬車,買了一些乾糧,來不及換下一身風塵僕僕的衣服,上了馬車便往東方趕路。
三人採用輪流趕馬休息的方式,第一個駕車的是李尋歡。
馬車內懷饒默默看着西門吹雪,西門吹雪則糾結着看着自己腰間的烏黑爪印,以及掌心的污泥。懷饒看西門吹雪實在忍受不了了,彎唇笑了一下,忽而伸手去抓西門吹雪那隻手。
“做什麼?”西門吹雪縮回去,蹙眉問。
“幫你洗乾淨。”懷饒直視着西門吹雪的雙眼,在對方狐疑的目光下執着地握住他的手。
直到這時候,西門吹雪才發現懷饒原本烏七八黑的手已經變得白白凈凈了,這一下,他算是信了懷饒,不再試圖掙脫。
懷饒雙手握着西門吹雪那隻沾了灰泥的手,反覆地捏了兩遍,隨後開始凝聚空氣中的水汽,幫他仔仔細細地將手擦乾淨。
“好了。”大功告成,看着手中重新變為白凈的手,懷饒忍不住心中一軟,一衝動低頭親了一口。
“你!”西門吹雪心口一跳,猛然抽回手,卻是說不出話。
懷饒自己也是愣了愣,不過他很快就恢復自然,毫不心虛地笑着回看西門吹雪,讚美道:“你的手很漂亮,情不自禁。”
那種奇怪的感覺又來了,西門吹雪頰邊紅了紅,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壓下就要不可控的情緒,冷哼了一聲,轉頭靠着馬車廂,閉目養神,不再搭理懷饒。
一時間,小小的空間陷入了寂靜,這份寂靜中有一絲曖昧流動,然則更多的是一種獨屬於沉默的溫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