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第 144 章
南汐的心裏時而如油煎火焚,恨不能衝出去找到路在遠,在他身上狠狠地咬上幾口。時而又如冰封雪埋,對這個莫名其妙的世界充滿了絕望,只想像妹妹一樣,對這個世界徹底失去認知。
與她的痛苦煎熬相比,南河倒是安逸得多。想必她也不懂得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意味着什麼,對她來說,除了畫畫和想念她的嘉祥哥,天下再無大事。
路在遠仍然是過來,只是南汐不許他進門,也拒絕見他。
他就坐在門外的台階上抽煙,一根接一根,一直到半夜,他再開車離開。
第二天早晨,阿姨總能從台階下面掃出一堆的煙蒂。
路在遠以前是不吸煙的,自從出了這件事,查又查不清楚,解釋也解釋不明白,滿心苦悶無處訴說,只能用煙草來麻痹痛苦的心。
同樣有苦無處說的還有南汐,家醜不可外揚,這樣的醜事,她連芬姐都不敢說,只能憋在自己的心裏。
但是她抱病不上班,時間一久,還是令那些關心她的人起了疑心。
那天下午,她坐在客廳的窗口處,懶懶地曬着太陽,昏昏欲睡。
門鈴響了,阿姨跑到門口看了看,轉頭問她:“小汐,廖先生來了,讓他進來嗎?”
不等南汐回答她,廖一江已經在門口喊話了:“小汐!我知道你在家!你要是不開門,我就翻牆爬窗了!”
南汐抬起昏沉的頭,嘆了一口氣,對阿姨說:“讓他進來吧。”
門開了,廖一江大步溜星地走進來,直接來到南汐的面前,低頭看着她:“你到底是怎麼了?這麼多天不上班,出什麼事了?”
南汐攏了攏頭髮,懶洋洋地說:“也沒有怎麼樣,就是生了一場小病,在家休養一段時間......我又不是工作機器,我不可以休息嗎?”
“什麼病?去過醫院嗎?醫生怎麼說?要不要住院啊?”廖一江一疊連聲地問。
南汐歪頭靠在窗玻璃上,隨口應道:“看過了,醫生說沒什麼大事,休息一段時間就好了。”
廖一江生氣地坐到窗台上,盯着她的臉:“喂!你是聽不懂我的問題嗎?你到底生了什麼病?到底是心裏生病了?還是腦子裏生病了?”
南汐勉強地笑了一下:“心裏也生病了!腦子裏也生病了!不治之症,你滿意了吧?”
廖一江扳着她的臉:“你不肯說是嗎?那好吧,我現在帶你去醫院,我聽大夫怎麼說......”
南汐扒開他的手:“你別鬧了,我只是累了,疲勞症,這個病你聽說過嗎?操勞過度,渾身都不舒服。”
她這樣說,廖一江倒是有幾分相信了。她到底有多麼操心勞累,廖一江是知道的。他以前也總說:“真想不到,你這小小的身體裏竟然有這麼巨大的能量,家裏家外這麼多事,竟然也難不倒你。不過你還是要愛惜自己,別把自己累倒了......”
現在看她的樣子,好像是真的累倒了,多日不見,人瘦了一大圈兒,歪靠那裏,像是一隻病貓,氣色也極差。
“我爸爸的一個好朋友是中醫院的院長,我帶你去他那裏,讓他找一個老中醫給你診一下脈,開一個調養的方子吧。”他建議道。
南汐搖了搖頭:“謝謝你,我從小就聞不得中藥的味道,聞到味兒就想吐,更別提讓我喝中藥湯了。我不要緊的,你不用擔心。你多關心一下自己吧,新公司新工作還適應嗎?和小安相處得怎麼樣了?”
廖一江咧了咧嘴:“你還知道關心我嗎?這麼多天了,連個電話都不打,我還以為你已經忘了我這個老朋友了。”
“怎麼會?你幫我那麼多,我一直記着呢。不過我不方便經常給你打電話吧?小安會不高興的。”南汐不想談自己的事,成功地把話題轉移到了廖一江的身上。
廖一江無奈地搖頭:“小安......她是個好女孩兒......不過我可能老了吧,適應不了她們年輕女孩子的節奏,所以我總覺得和她在一起很累。”
南汐笑了:“胡說!你也不過而立之年,就敢說自己老了?小安是活潑了一些,那是她的優點,你要學會欣賞女朋友的優點啊。”
“她太粘人,自從和她交往,我的電話隨時隨地都有可能會響起來,她開口第一句話,必然要問我在哪裏......而且我很不習慣她的生活,只要下了班,就是逛街吃飯看電影,我一個大男人,整天出沒於商場餐廳電影院,我哪有那麼閑啊?”廖一江皺着眉,向南汐吐苦水。
“逛街吃飯看電影......”南汐重複着他的話,眼睛望着窗外的天空,“多好啊,我有多久沒有輕輕鬆鬆地逛街看電影了?小安是個無憂無慮的女孩子,她可以盡情地享受生活。你應該珍惜,簡單的生活才幸福......”
廖一江苦笑,沒有再說什麼。
他不說話,南汐也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兩個人便陷入了沉默。
過了好一會兒,廖一江才開口:“你留意最近的新聞沒有?鄧嘉祥的事鬧得很大,不僅僅是偷竊趙老爺子的寶貝,他還挪用了公司的公款,是一筆很大的數額......而且,最近有幾位演藝圈裏的二流女明星向警方報案,均稱鄧嘉祥收了她們的錢,答應讓她們在趙氏娛樂開拍的新戲中當女主角,直到鄧嘉祥被捕后,這幾位女明星才知道,鄧嘉祥收了她們幾個人的錢,答應她們的角色卻是同一個,而且戲已經開拍了,主角根本沒她們的份兒,她們一怒之下,告鄧嘉祥詐騙......”
“不要跟我說這個人了,我已經完全不認識他了。”南汐憾嘆道,“從他娶了裴嬌倩那一刻起,他的悲劇就開始了。他就像一頭吃着青草長大的狼,終於嘗到肉的滋味了,他就恨不能用肉把自己撐死。”
“以前我和他在智美做同事,那時候只覺得他是一個企圖心很強的人,卻沒想到他能做出這麼瘋狂的事來......很聰明的一個人,可惜了。”廖一江感慨一句。
這個時候,南河午睡醒了,從房間裏走了出來。看見廖一江,她沖他笑了一下。
“哎呀!小河竟然還記得我。”廖一江很高興。
“買星星......”南河捂着嘴樂,表示她記得廖一江這個人。
南河肯主動搭理的人真沒有幾個,所以廖一江很得意。他從窗台上跳下來,走到南河的面前,和她說話:“小河最近又有什麼好畫作嗎?可不可以給我欣賞一下?”
南河很痛快地點頭,拉起廖一江的手,帶他往畫室走去。
南汐只好也跟去了畫室。
南河把自己最近完成的畫作,一幅一幅地拿給廖一江看。廖一江一邊欣賞,一邊讚歎,哄得南河很開心,乾脆把他摁到一張椅子上坐好,開始給他畫肖像。
畫一幅肖像要幾個小時,南河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完全不管別人的感受。可是南汐卻覺得太難為廖一江了,便說:“小河,一江哥哥很忙的,等他有空了再畫好嗎?”
“我不忙!”廖一江趕緊反駁她,“我今天很閑,難得小河有興緻給我畫肖像,你別搗亂!小河好好給我畫,將來你成了名畫家,我這幅肖像就值錢了!一江哥哥後半輩子的生活,就指望你這幅肖像了,哈哈!”
他笑得正開懷,手機響了。他看了一眼,沒有接,直接把手機關掉了。
他肯配合,小河肯畫,南汐也沒有辦法。
時間在靜靜的畫室里流淌,很快一個小時就過去了。
南汐倚在門口的沙發椅上,睡了一覺。睜開眼睛一看,廖一江還坐在那裏,而南河的畫筆下,一個斜坐於窗口讀書的廖一江肖像已經完成一半了。
“你還真坐得住,我去給你倒杯茶。”南汐從沙發上挪下來,去廚房燒水泡茶。
水剛燒開,門鈴又響了。
今天還真熱鬧啊,這又是誰來了?
難得她今天有見客的心情,便去開門。門一開,就看到小安板著臉,站在門外:“小汐姐,我家一江在這裏嗎?”
“在,快請進!”南汐很熱情地迎她進門,心裏卻有些尷尬。
小安毫不客氣地衝進屋裏,不見廖一江的人影,便站在客廳里亮開嗓子叫:“廖一江!廖一江!”
她喊得好大聲,顯然是生氣了。南汐趕緊走過來:“他在畫室,你跟我來。”
小安跟在南汐的身後,進了畫室,第一眼看見廖一江,開口便問:“廖一江!你為什麼不接我電話?為什麼要關機?”
廖一江身體沒動,只是瞄了她一眼,說:“你沒看見小河正在給我畫肖像嗎?在她畫完之前,我不能亂動的,你不懂嗎?”
小安瞥了一眼小河正在畫的那幅肖像畫,哼了一聲:“你這是什麼話?畫肖像就不能接我的電話?到底是畫肖像重要?還是接我的電話重要?”
“畫肖像重要。”廖一江想也沒想,就回了她一句。
小安氣得腮幫子都鼓起來了:“好!畫肖像重要!那你就住在這裏吧!你不要找我了!我要跟你分手!”
說完,小安轉身就跑出畫室,衝出門去。
她一陣風似地來了,又一陣風似地跑了,弄得南汐十分窘迫。她追了小安幾步,沒有追上,回身來催廖一江:“小安生氣了,你快去追她啊。”
廖一江眼皮也不抬一下:“她隔個三天五天就要提一次分手,要是我回回都追過去,還不得累死我?”
“別畫了!小河別畫了,一江哥有事要走,改天再接着畫,好不好?”南汐說著話,就過去拉廖一江起來。
“別動!”小河不耐煩地命令道。
廖一江也不肯配合,推開她:“你走開,我要是動了,前面的都白畫了!”
南汐沒有辦法,只好鬱悶地離開畫室,自己坐在客廳里看電視喝茶。
又過了半個小時左右,家門“呯”地一聲被人推開。南汐以為小安不甘心,又回來找廖一江了呢。轉頭一看,竟然是路在遠沖了進來!
自從他們兩個一起從看守所回來,他就再也沒能踏進這個家門一步。南汐不允許他進門,他便真的不進門。每天晚上,他把車停在她家院門外,坐在台階上開始抽煙。
南汐隔着窗戶看過他幾回,他的背影總是令她難過流淚。後來每次聽到他的車停在門外,她就拉上窗帘,看也不看他了。
算起來,她也有些日子沒有見過他的面容了。他這樣冷不防地闖進來,出現在她的面前,令她大吃一驚。
他的頭髮長長了,長長的一頭捲髮,顯得他很頹廢很憔悴。他的兩頰微微地凹進去,下巴便顯得尖了。他的眼神里充滿了哀怨,渾身散發著酒氣,開口說話,口齒也不太清楚:“我聽說......聽說你家裏有客人?”
“你喝酒了?”南汐聞到他身上的酒氣,火氣騰地躥上來,“你竟然還在喝酒!你是不是人啊!滾出去!不要讓我看到你!”
“我為什麼要滾出去?別人可以在你家做客,我也可以!”路在遠說著話,搖晃着倒在沙發上,歪着身子斜看南汐,“我以為你真的很難過,不見任何人了呢!原來你還是肯見人的嘛!只是不愛見我罷了,對不對?”
南汐想,一定是小安跑出去后,等不到廖一江追出去,憤怒之下給路在遠打了電話,否則他怎麼可能知道廖一江在這裏?
她已經被他還在喝酒這件事氣到了,也不屑於向他解釋,就說:“是啊!誰都可以進我家,唯有你不行!你趕緊走!我家不歡迎醉鬼!”
“我?醉鬼?你以為我願意這樣嗎?是你逼我的!”路在遠說著話,已經撲到了南汐身邊,伸手摟她的肩膀。
南汐急忙躲避,卻被他摁回沙發里:“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沒有傷害小河!你怎麼就不相信我?你口口聲聲說愛我,可是一出事你就不相信我!你愛我嗎?你愛我嗎?”
路在遠帶着幾分醉意,嘴巴沒有把門兒的,也不管家裏有人,開始亂說話!
南汐嚇壞了!趕緊捂住他的嘴巴:“你閉嘴!你給我滾!”
路在遠一把扯開她的手,把她推倒,整個人壓在她的身上:“你沒有權力攆我走!我交了房租的!你是我老婆!我為什麼要走?你要聽我說,我沒有對小河做任何不軌的事!你要相信我......”
雖然他口齒不清,但是他的聲音很大。南汐心想:完蛋了,廖一江肯定聽到了!
她氣極了,用盡全身的力氣,把路在遠從身上推下去。然後她翻身爬起來,拽着路在遠的胳膊,把他拖出門外。
路在遠醉得身形不穩,竟被她給拖出去了。等他再回身要進屋時,門已經被南汐關上了!
他用力拍門:“開門!小汐開門!你為什麼不相信我?我沒有做對不起你的事!”
南汐被他鬧得心煩意亂,趕緊反鎖上門,轉身跑回屋裏。
而此時,廖一江已經從畫室出來,倚着門站着,看着南汐:“他說的那些話是什麼意思?他對小河做什麼了?你還想告訴我沒事嗎?”
南汐本不想把自己家裏發生的事告訴別人,包括廖一江。畢竟不是什麼好事,說出去她自己都覺得丟人。
可是路在遠藉著酒勁大鬧一場,廖一江全都聽到了。
門外,路在遠拍了半天門,終於安靜了。
南汐蜷着腿縮在沙發角落裏,使勁地捂着耳朵。廖一江走過來,把她的雙手從掰開,坐在她旁邊,說:“人已經走了,你也不用捂着耳朵了,現在你是不是應該告訴我,你家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呀?”
南汐一頭冷汗,虛弱地搖頭:“沒什麼事,你不要問了。”
“瞧你這一頭的冷汗,還說沒事?小汐,你總覺得什麼事都能自己扛下來,但你只不過是個小女人,沒有那麼強大的。我看你和路在遠鬧得很僵,他又提到了小河,一定不是什麼小事。你跟我說說,也許我能給你一些有用的建議呢。”廖一江是真的關心南汐,看到南汐倍受折磨的樣子,他就壓抑不住想要保護她的衝動。
南汐大概是自己承受得太久了,又被路在遠鬧了一場,此刻她有些軟弱。
也是她自己一個人太迷茫,想來想去,也想不出一個清楚的答案,所以她真的需要有一個人給她一些真誠的意見吧。
最主要的原因,她信任廖一江,知道他不會嘲笑她,也不會把她家的事拿出去宣揚。
於是在廖一江的逼問下,她將年會當晚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
廖一江聽后,很認真地想了一會兒,說:“你和路在遠在鬧什麼?你懷疑他對小河做了什麼?”
南汐難過地搖頭,眼淚順勢掉落下來。她從紙巾盒裏抽出一張紙巾,在臉上擦了擦,說:“如果我能確切地知道那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也許我就不會這麼糾結了。問題就在於,我沒有辦法弄清楚到底有沒有出事......我帶小河去醫生那裏查過,連醫生也弄不清楚狀況......我也說不清自己到底想怎麼樣,越是搞不清,我就越是瞎猜亂想,然後我就會越來越恨路在遠。”
她說著話,眼淚又止不住地流出來。廖一江幫她抽紙巾,遞到她的手裏,然後拍了拍她的背,說:“如果剛才你講述的過程是真的,那麼這件事我是傾向於路在遠的。”
“哦?為什麼?”他這樣說,讓南汐挺吃驚,她擦掉眼淚,認真地看着他的臉。
“你不是男人,你不懂的。按常理來說,不管一個男人喝了多少酒,醉得再糊塗,和女人上床這種事,他不可能一點印象和記憶都沒有。他可能控制不住自己的本能慾望,也可能不知道床上的人是誰,但他不可能不知道發生過這樣的事!我認為,路在遠那個人雖然風流,但他並不下流,他說他沒有做過,應該就是真的沒有做過吧。”
有時候就是這樣,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廖一江說的這些話,南汐不是沒有想過。只是她在各種猜測與想法之間搖擺,不能確定哪一種情況是真的。
聽廖一江這樣說,她好像又看到了希望,她說:“是啊!他自己也說過,他當時醉成那樣,不可能自己從沙發走到我房間裏去,更不可能拖着一個人從一個房間到另一個房間裏去,他說這不符合常識。”
“還有一點很重要,路在遠懷疑鄧嘉祥在他的酒中下藥了,照你剛才所說的情形,我分析也有這種可能。以前公司有活動的時候,我和路在遠喝過幾次酒,他的酒量不弱的,不至於喝幾杯就醉得人事不省。很有可能是酒中摻了安眠藥,葯借酒勁,人很快就會倒下。如果是這種情況,他更不可能有什麼主動的行為了!”廖一江很理智地分析這件事。
南汐聽后,就有些糊塗了。她說:“可是.......事情發生后,阿姨和鄧嘉祥的說辭是一樣的,鄧嘉祥當晚就被捕了,他們不可能是事先對過詞吧?”
正說這話的時候,她看見阿姨提着菜籃子從門外走進來。她想都沒有想,叫了一聲:“阿姨,那天晚上的事,你沒有對我撒謊吧?”
阿姨手一抖,菜籃子就掉到地上去了。她慌忙蹲下去,把滾落了一地的西紅柿和青椒撿起來,把菜重新划拉進籃子裏,才站起身來。
好像撿菜是很累的活計,這一會兒的功夫,她的臉都紅了。她搖着頭說:“沒有......我沒有撒謊......我沒有照顧好小河,實在對不起......要不......要不我辭職吧,這個月的工資我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