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3 四十回 歸來初地團圓飯 迎臨委託再啟程

233 四十回 歸來初地團圓飯 迎臨委託再啟程

支心愁文絡,持筆苦走文,正道滄桑望,版正運德生。是剛剛晚飯時還一同談笑兄弟們的屍體!!

郝瑟滿目血絲爆裂,死死盯着那淌血屍山,全身血液凝固如冰。

忽然,眼前一暗,一隻蠟黃手掌遮住了郝瑟的視線。

郝瑟雙唇微顫:“屍兄,他們怎麼了?”

回答郝瑟的是一陣沉默。

“他們都死了嗎?”

依舊是沉默。

“都——死了嗎?!”

“咔吧”從屍天清掌中傳來一聲脆響,好似什麼東西被捏碎了。

郝瑟全身開始不可抑製得發抖。

“大哥——!”

突然,草場方向傳來一聲凄厲叫聲。

“是黃二壯的聲音!”郝瑟一把將屍天清的手掌抓下,驚呼道。

屍天清雙目凜寒,一點頭,反手攥住郝瑟手腕,急速向來聲方向奔去。

火浪在身側翻騰,灼亮火星在二人狂舞髮絲間跳躍。

突然,屍天清足下一頓,郝瑟猝然抬頭,頓時大驚。

但見一片狼藉火光草場中央,黃二壯撲在一人身上,嘶聲大哭,身後一道人影,高舉寒光長劍,狠狠向黃二壯后脖劈去。

“不——”

郝瑟一聲驚叫剛出口,身側的屍天清就如一道疾風,瞬間飆到殺人者身後,手中柴刀在火光下一閃,那人立時脖噴血漿,應聲倒地。

冷夜烈火雙色交融中,屍天清半張容顏濺滿血漬,半張清顏輝映月色,冷寒逼人。

“黃二哥!”郝瑟大叫撲至黃二壯身側,定眼一看,不禁腦中嗡得一聲。

黃二壯身下之人,光頭染血,面色如紙,胸口一個血洞透黑,已然氣絕——正是黃二壯的大哥,黃大壯。

“大哥!大哥!!”黃二壯悲憤欲絕,驟然起身嘶聲如吼,面色癲狂,滿眼血光,“啊啊啊啊!”

“碰!”一聲悶響擊在黃二壯後頸,黃二壯身形立時軟倒在地。

郝瑟一臉震驚瞪着將黃二壯打暈的屍天清。

屍天清靜靜看着黃二壯,手掌一松,手裏的柴刀滑落墜地,木質刀柄應聲碎裂。

“屍、屍兄?!”郝瑟直直瞪着屍天清。

屍天清長睫一顫,轉目看了郝瑟一眼,探手從腋下架起黃二壯,向旁邊的灌木叢拉去。

郝瑟這才明白過來,趕忙上前幫忙,和屍天清一道將黃二壯藏在灌木中。

待安置好黃二壯,屍天清又疾步走到適才那個殺手屍身旁,蹲身從其手中奪下長劍。

郝瑟站在一旁,捏緊手裏的柴刀,赤紅死魚眼死死盯着地上的屍體。

那人一身長衫外掛已經被鮮血染紅,看不清顏色,晦暗夜色下,只能辨認出一雙沾滿血漬的藏青長靴。

“他們是什麼人,為啥子殺這麼多人?!”郝瑟嗓音隱隱發抖。

屍天清舉起手中長劍,定定看着劍柄處的青白色劍穗,狠狠攥緊手指,猝然扭頭望向郝瑟,眸中星色寒凝,冷徹如冰。

郝瑟心頭一跳,死死握緊手裏的柴刀,咬牙道:“老子絕不做逃兵!”

屍天清眸中凝霜稍融,向郝瑟一伸手,目光望向隱隱傳出兵刃交接之音的火場深處。

郝瑟堅定握住屍天清手掌,死魚眼狠瞪:“走!”

二人同時提步狂奔,沖入火場。

烈焰火舌舔着鬢角,鼻尖傳入髮絲燒焦糊味,郝瑟雙目乾澀難忍,只能隱約感覺到身側的屍天清用身體護住自己,舉步維艱。

突然,眼前一涼,二人已然衝破火牆到了火場之中。

“你們是什麼人?為什麼?!為什麼!!”

卯金刀嘶喊隨着火焰爆裂之音沖入二人耳膜。

郝、屍二人揮去眼前焰塵,定眼一看,立時驚愕失色。

但見越嗇寨草廳燃起熊熊火光,灼熱氣浪劈頭蓋臉呼嘯撲來,幾乎令人無法呼吸。

衝天烈焰之前,卯金刀龐大身形急旋前沖,染血紅衣隨着烈焰狂舞而起,猶如一朵浸血紅蓮在烈焰中綻放。

而在卯金刀前方,是十餘名身着藏青長衫、高束髮髻的男子,手中長劍翻舞,劍光結成茫茫雪浪,一波接一波向卯金刀環攻而去。

每攻一招,卯金刀身上就飛出一朵血花,滴落地面。

“大當家——”郝瑟急聲大叫,可聲還未落,突然,就見火光中橫飛出一道黑影,朝着旁側山崖飛去。

“老三!”一人冒火衝出,嘶聲慘叫,正是楊二木。

郝瑟這才看清,原來朝山崖飛去的竟是孟三石,立時大驚,急沖而上,可哪裏還來得及。

豈料就在此時,一道黑影如離弦之箭飛射而出,手持長劍,身形消瘦,居然是屍天清直撲向孟三石下落方向,二人一前一後飛速墜下斷崖。

“屍兄!”郝瑟心膽俱裂,連滾帶爬撲到崖邊一看,茫茫火光下,勉強能看到屍天清用劍插入山崖,搖晃掛在崖邊,另一隻手,還拚命抓着孟三石。

可那插入山崖的長劍十分不穩,正隨着滑落的碎石一點一點滑移。

“屍兄!三爺!撐住!”郝瑟趴在崖邊大喝一聲,扭頭欲去尋繩索藤條救人,豈料剛一回頭,一道寒光攜着刺骨殺意就橫到了自己喉前。

“呦!這還有一個漏網的小山賊啊!”

郝瑟死魚眼暴突,死死瞪着眼前人影。

逆着火光,此人面容陰暗一片,根本看不清面容,只能看見那一襲藏青長衫隨着烈焰灼灼飛揚,衣袂間鮮紅點點,猶如毒蛇血信。

“別管我,去救大當家!”山崖下,孟三石凄厲叫聲遠遠傳來,合著碎石滑落聲音,聽得郝瑟神經幾乎崩斷。

“我跟你們拼了!”癱在數丈之外的楊二木驟然跳起身,頂着滿頭鮮血撲向用劍指着郝瑟的青衫人的后心。

“自不量力!”郝瑟身前的青衫人冷笑一聲,手中劍光逆轉一撩,霎時間,一道血水隨着楊二木后飛身形漫天揚起,將郝瑟雙目染成緋色。

那一刻,所有景象都變得緩慢,宛若利刃一般,一幀一幀刻入郝瑟雙瞳。

楊二木慢慢墜地,胸前傷口裂血噴洒半空,在火光中罩上一層血霧。

腥色血霧之後,圍攻卯金刀的青衫殺手中驟然騰起一人,猶如一隻飛鷲竄入夜空,藏青衣袂在夜空中凌空一個翻轉,手中長劍似一根寒刺,直直穿向卯金刀頭頂,

卯金刀身形一滯,反手提刀逆迎而上,可就因為這一招回擊,爆旋身形猝停一瞬,出現了一個無法彌補的破綻。

倏忽間,無數寒光劍刃化作萬道雷霆,直直刺向卯金刀心窩。

耳邊傳來楊二木厲喝,郝瑟根本聽不清他喊的是什麼,只能眼睜睜看着胸口冒血的楊二木猶如神助一般,飛躍騰空衝到了戰圈之中,撲在卯金刀身上。

“嗤!!”

刺眼劍光齊齊插入楊二木后心,巨大的刺殺之力,將楊二木和卯金刀雙雙挑飛拋出,在橘紅火光中畫過兩道血虹。

不——!!

郝瑟掙紮起身,卻被人一掌拍回原地,面前的青衫殺手嘴角咧出一抹冷笑,一道刺目刃光從他手中激射向自己咽喉。

死亡苦澀瞬間湧上舌根,爆裂死魚眼中,飄起漫天黃泉彼岸花瓣。

不!不是彼岸花,是血!是漫天的血水!

灼熱血漿直直噴在郝瑟臉上,立將郝瑟僵硬神經喚醒。

眼前持刀的青衫人脖頸狂噴鮮血,重重倒在了地上。

視線內屍天清的消瘦身形一點一點清晰,一雙眸子猶如寒山之巔冰雪,冷凜無情。

那冷酷如霜的目光在接觸到郝瑟面容之時,融為寒泉,波光微顫,下一瞬,屍天清驟然一矮,單膝跪地。

“屍兄!!”郝瑟一把扶住屍天清手臂,卻被指尖觸及的粘稠感驚得全身一震,垂眼一看,屍天清手背上四道血痕,皮翻肉裂,幾乎見骨。

那隻手,正是之前屍天清拽住孟三石的手。

那四道血口,顯然是有人用指甲拚命挖出來的。

三爺……

郝瑟猛一閉眼。

“啊啊啊啊!”凄厲叫聲從火場中傳出。

郝、屍二人身形劇震,扭頭一望,滿面駭然。

但見卯金刀雙膝跪地,雙臂環着楊二木的屍身,仰天長嘯。

一眾青衫劍客圍站一環,皆是一臉冷漠。

“為什麼?!為什麼!你們為什麼要這麼做?!”卯金刀眼角崩裂,狠狠盯着那一圈青衫人,瞳光慘紅,猶如泣血。

“所謂多行不義必自斃,我們不過是替天行道罷了!”一個青衫人冷冷道。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我們越嗇寨乃是劫富濟貧的義盜,從未做過傷天害理之事!”卯金刀狂叫。

“可笑!山賊就是山賊,哪裏能有什麼義盜?!”青衫人冷哼,“何況天興鏢局六條人命,皆死在你手上,甚至未留全屍,如此喪心病狂,你居然還敢說從未做過傷天害理之事?!”

“什麼天興鏢局,我從來沒見過!”卯金刀厲聲大喝。

“師兄,跟一個山賊啰嗦什麼?趕緊殺了算了!”另一個青衫人冷聲道。

“沒錯,替天行道!”

青衫人齊喝一聲,手中長劍高舉,飛刺而下。

“住手!”郝瑟嘶聲大叫,手掌拍地,足下一點,狂奔衝出。

身側的屍天清更快,郝瑟出聲之時,人已經飆出丈外,手中三尺長劍在火色映照下泛出耀目光芒。

可就在此時,卯金刀驟然大喝一聲,蹭一下騰空跳起,整個人懸空飛旋,猶如夜空下一個高速旋轉的血輪。

“不好!”

“撤!”

“此人已經走火入魔!”

青衫殺手面色大變,齊齊後退。

就在這片刻之間,卯金刀周身紅光陡然漲大,宛如一環赤月,在火光中亮起。

身上血漿隨着旋爆身形迅速炸開,攜着嘯耳欲聾的破空之聲,猶如無數殺人暗器,狂亂飛濺而出。

衝上前的郝瑟還來不及反應,就被急速回身的屍天清反身撲倒在地。

“啊啊啊啊啊!”

卯金刀嘯聲和青衫人慘叫聲合在一處,猶如魔音凄厲劃破長空。

郝瑟從屍天清身下望去,頓時死魚眼爆紅。

灼目火光下,卯金刀以驚人速度凌空飛旋,猶如一朵怒放的赤色牡丹,血光化作疾風中凋零的緋瓣,密密麻麻刺入青衫人的身體,碎裂的青衫和橫飛的血肉同時融入一片血霧之中。

待最後一個青衫人倒地,夜空中卯金刀緋紅光芒縈身而滅,如墜入泥潭的石牛,狠狠從空中跌了下去。

“大當家!”

郝瑟被屍天清架起,一路踉蹌衝到了卯金刀身側。

“大當家!大當家!!你怎麼樣?!”郝瑟全身劇顫,看着躺在地上全身血色的卯金刀,只覺兩眼猶如火燒,刺痛鑽心,卻是一滴眼淚也流不出。

“郝……軍師……”卯金刀一張口,就湧出一口鮮血。

“大當家,你會沒事的!我們、我們……還要去聚義門參加考試……還要、還要……給你……選……夫婿……”

郝瑟緊緊攥着卯金刀的手掌,出口之音嘶啞難辨。

刺目火光中,卯金刀雙眼微微亮了一下,朝着郝瑟輕露出笑意:“走……活……下去……”

這一笑,就如血海中綻放的曼珠沙華,瑰色如畫。

這一笑,便是永恆……

“大當家,嗚嗚嗚……三爺、二爺……嗚嗚啊啊啊,大哥、大哥……啊啊啊……”

黃二壯跪在墳前,嚎啕大哭,滿面淚流。

痛不欲生的哭聲中,郝瑟盤膝靜坐,仰首眺望萬里無雲的天空,靜默不語。

屍天清蹲在郝瑟身後,用柴刀一筆一劃在焦黑的木板上刻着最後一個名字。

“俺要報仇!俺要報仇!”黃二壯雙手砸地,淚珠墜地,嘶聲大喊,“俺一定要報仇!!”

一縷晨風拂起郝瑟鬢角髮絲,死魚眼皮一動:“報仇?報什麼仇?”

“為大當家、為三爺、二爺、為大哥,為寨子的兄弟們報仇!”黃二壯扭頭哭喊道。

郝瑟靜靜看着黃二壯半晌,慢慢垂下眼皮,突然,低聲笑了起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屍天清手下動作一頓,猛抬眼看向郝瑟,雙眉微皺。

“郝、郝軍師?”黃二壯掛着一臉眼淚,面色微怔,“你笑什麼?!”

“因為可笑啊。”郝瑟慢慢抬眼,一雙死魚眼猶如一對泥潭石子,墨冷無光,“大當家和所有殺手同歸於盡,屍體皆葬於火海,只剩一堆骨灰,你要找誰報仇?”

“找背後主事之人報仇!”黃二壯怒吼。

“背後主使之人?是誰?”郝瑟挑起眼看着黃二壯。

“俺、俺——俺一定能查到!俺記得那幫殺手的衣服,俺一定能找到背後之人!”黃二壯騰一下跳起身,臉紅脖子粗吼道。

郝瑟眼皮一眨,起身拍了拍衣擺上的灰塵,走到黃二壯麵前,抬頭盯着比自己高半個頭的黃二壯,“你傻嗎?”

“啥?”黃二壯雙目瞪圓。

“行,你去!”郝瑟死魚眼死死瞪着黃二壯,“去刀光劍影腥風血雨人心險惡的江湖裏查那個子虛烏有的背後黑手;然後用你這身三腳貓的功夫去報仇送死!最後和卯金刀、楊二木、孟三石一道去閻羅殿報道!你去啊!”

“俺、俺——!”黃二壯雙眼暴突,卻是一個字也叫不出來。

“等你送死那天,記得給老子送個信,”郝瑟直望黃二壯的雙目微微眯起,“念在相識一場,老子定會帶一張草席去給你收屍的。”

黃二壯雙拳緊握,滿臉通紅。

“怎麼?老子難道說得不對?”郝瑟挑起淡眉。

黃二壯狠狠咬牙。

郝瑟後撤一步,垂眼遮目,嘴角微勾:“算了吧,你報不了仇的!”

“俺——”

“放棄吧,你沒那個本事。”

“不、俺——”

“拉倒吧,你不是那塊料!”

“你閉嘴!閉嘴!”黃二壯脖頸青筋暴突,狂聲大吼,“俺不會放棄的!俺死都不會放棄報仇!”

“他們都死了!死了!”郝瑟狠瞪着黃二壯,雙目血絲迸現,“一死百了!和我們再無任何關係!”

“放屁!”黃二壯滿眼橫淚,“他們是我們的兄弟!是兄弟!”

“狗屁兄弟!”郝瑟死魚眼赤紅如血,“硬拉着老子進賊窩,硬逼着老子當狗頭軍師,硬逼着老子去搶劫,這算哪門子兄弟?!”

“你你你!”黃二壯氣得七竅生煙,“若不是當初三爺好心收留你,你早就餓死了!若不是大當家,你身後這個人,早就死了!”

“那又如何?”郝瑟雙目暴突,“老子和屍兄為了救他們,險些連命都賠進去了,如今還費心費力為他們挖坑埋土立碑,早已仁至義盡!”

“你這個忘恩負義的畜生!”黃二壯立時大怒,狠力揮出一拳擊向郝瑟。

可拳頭剛揮出,突見人影一晃,拳頭再也揮不出去了——竟是屍天清箭步上前,死死攥住了黃二壯的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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