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羞辱
待分開后,沈辰便一路慢行,才來到縣衙外大街,便見到前方行人閃避,倉皇奔逃,好似有什麼洪水猛獸在前面似的。
待到人群散去,才發現前方一間鋪子前,正站着幾個華服少年,年紀最長的是個小胖墩,十五六歲的年紀,嘴角長了一顆黑痣,正是縣太爺的兒子安天寶。
縣太爺如今五十來歲,膝下就這麼一個寶貝兒子,因而安天寶是自小受寵,自然性情玩劣,他身後的少年們皆是官家大戶子弟,一個個飛揚跋扈,身後跟着一群家丁,抱着大大小小的物件,吃的玩的用的,全都是路過的鋪子裏拿來的,自然分文都不會給。
只是民眾都敢怒不敢言,更不敢告到公堂,免得被冠個什麼罪名,唯有忍氣吞聲。
一見到沈辰,安天寶眼睛便一亮,棄了攤位上的東西,流星大步的走過來,攔住他的去路,嘿嘿直笑道:“喲,這不是沈家的野種三少爺嘛,哎喲,今天有空出來玩吶?”
他聲音故意喊得極大,尤其是野種二字,更是洪鐘般的響亮,好象生怕別人不知道似的。眾少爺都哈哈大笑起來,在這大地各國,無論皇家還是平民,血脈是否純正都足以影響人的一生,人人以嫡係為榮,庶子為辱,而象沈辰這種連父親都不知道的野種自然受人唾棄,為大家所不容。
這些年來,沈辰上街是沒少被這些紈絝子弟欺負。其中為首者,便是這安天寶。只是沈辰可沒興趣和這些小孩子計較,好歹他光是前世就過了二十幾歲,再加上這一世十三年的生涯,加起來年齡足有三十多。自然,這些小孩子家要罵就任由他們罵,反正又不會少塊肉。
沈辰此時心裏有事,更沒興趣搭腔,看也不看安天寶一眼,抬腿就要往前走。
“誒……”安天寶把音調拖得長長的,一展臂將他攔下來,後面的幾個少年立馬圍擁上來,攔住沈辰的去路。街邊的百姓一看這陣仗,哪趕久待,紛紛退得更遠的地方,閉門關鋪,很快一條街便空蕩蕩的一片。
對於百姓如此反應,安天寶頗為得意,他抬起下巴,居高臨下的看着比自己矮上一個頭,體格瘦上一號的沈辰,咧着嘴笑道:“你這是要去縣衙打聽消息吧?何不直接問問本少爺,你舅舅的事情,本少爺可是再清楚不過了。”
“那安少爺就請講吧。”沈辰懶得和他糾纏,開口直問。
安天寶見他還真問,便哈哈大笑起來,爾後嘿嘿一笑道:“我告訴你,我可是都全看到咯,你外公拿着銀子找我爹的事情。喲,看到你外公那低聲下氣求我爹的樣子,就好象一條老哈巴狗,使勁搖着尾巴,就差沒有跪下去舔我爹的鞋尖了。堂堂的前任縣丞,原來也不過如此,在我爹面前真是跟狗沒什麼兩樣!”
眾少爺又都哈哈大笑起來,而這幾近漫罵般的話令沈辰眉頭也一皺,如此討人打小孩還真是第一次見,以往辱罵自己也就罷了,這次竟連自己的親人也一併罵上,真是佛也發火,真想一巴掌扇過去。
不過,沈辰雖有火氣,但尚不至於失了鎮定。他畢竟只是小孩子的身體,若出了手,必定吃虧。更何況,現在非常時期,任由他再火大,也得忍住。
當然事實真相未必象安天寶所說的那麼誇張,但外公為救舅舅,只怕低聲求情是有的,亦足能想到那縣太爺在外公面前趾高氣揚的樣子。
外公為官清廉,亦有一身傲骨,未到萬不得已豈會屈下脊樑求這貪官,只怕是平生最大的侮辱。但又豈能因為個人尊嚴而置舅舅於不顧?就算老臉丟盡又有何妨,這正是親情的偉大之處。
這一刻,沈辰便下了決心,不止是要將舅舅重新歸位,而且還要將這貪官縣太爺踹下位來,有他在青川一日,沈家必不得安寧!
沈辰便冷冷說道:“安少爺你說完了嗎?”
安天寶絲毫未察覺到沈辰口吻的變化,他雙手插腰,倨傲的昂着頭,一副不可一世的二世祖模樣,一手指着沈辰的鼻子,大肆說道:“我實話告訴你,你家出再多銀子,我爹都不會放人的,誰叫他以往態度那麼驕橫!而且,只要我爹在金曹監副史大人面前說上一句話,你舅舅就等着發配邊疆吧!”
說完,他得意洋洋的拂了拂衣袍,活動了一下腳尖,語氣一緩,慢悠悠說道:“不過,你也知道,我可是我爹的寶貝兒子,只要我在爹面前說上一句話,說不定你舅舅就有救了。當然,這就要看你怎麼做了?”
沈辰靜靜的看着他,也不說話。這安天寶雖然狂妄,但這話不見得是假的。若縣太爺真箇是鐵了心不放人,那事情就糟了。
安天寶還以為沈辰不懂自己的意思,將腳抬高了一點,努努嘴道:“本少爺的鞋有點髒了,你覺得該怎麼辦?”
沈辰緊緊盯着安天寶,突而朗聲說道:“安少爺,你若真有本事將我舅舅給放出來,別說一隻鞋子,就算百隻千隻,我也給你舔個乾淨。但是,我便看準了你不過是信口開河,你敢不敢在這街頭立誓,擔保有放我舅舅出來的能耐,若然我給你把鞋子舔乾淨,你卻放不了我舅舅,是不是要反過來給我舔上百千雙鞋子補償呢?”
“這……”
安天寶臉色一變,一時間語塞。
雖然縣太爺安世傑沒少在這兒子身上下工夫,甚至請了不少郡里的名師來授業,不過安天寶資質平庸,難成大氣,論這智力,又豈能和沈辰相比。
剛才他大肆囂張,任意侮辱,可謂得勢不饒人,如今卻被沈辰一句話說得半天回不過神來,他臉皮再厚,又豈敢在這裏立誓許諾。
而沈辰說話時,雙目圓瞪,字字鏗鏘有力,無形中竟有一身虎威之氣,剎時間壓倒全場,安天寶明明在體型上高出一個頭,但竟被這威壓所攝。
沈辰嘴角一勾,嗤笑一聲,推開前面還在發愣的兩位少爺,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外圍尚有不少家丁,平日跟着少爺們為非作歹,不把他人放在眼裏,但畢竟沈辰也是官家子弟,少爺們沒發話,他們豈敢阻攔。
待到安天寶回過神來的時候,沈辰已經快走到街尾了。
“安少爺,咱們可不能任由這小子如此囂張!”一個少爺蠱惑道。
安天寶握緊着拳頭,冷冷一哼道:“不急,他得意不了幾天,等到他舅舅被發配邊疆,到時候本少爺倒要看看他還有什麼底氣和我斗!”
眾少爺便都點點頭,在一邊附和,爾後揚長而去。
轉過前面的街道,便見到廖虎趕了回來。一問便知果然舅舅還未放出。沈定海去了一趟衙門,當真是銀子送了出去,人卻未救回來。
沈辰不由皺了下眉頭,自言自語的說道:“縣太爺看來真是鐵了心不放人,要想從他那裏入手只怕不容易。對了,那金曹監副使徐大人怎麼樣?”
廖虎直搖頭道:“這位徐大人是郡城世家出生,手掌大權。其上通金曹監,一句話就可能傳到郡守耳朵里,影響極大。正如范老爺說的,連縣太爺他都沒放在眼裏,我們要想親近只怕極難。”
沈辰暗道不好,他一個小孩無權無勢,又何能左右郡官的意見?要想救出舅舅,並且保住官位實在太不容易了,他一邊琢磨,一邊隨口問道:“廖大叔可還打聽到其他消息?”
廖虎便認真回道:“小的還真聽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沈辰聽出話有深意,扭頭望去:“什麼事情?”
廖虎將沈辰拉到街邊的巷子裏,看到左右無人,這才說道:“我在縣衙外碰上德心堂藥房的文掌柜,聽他說縣太爺最近購進了不少的上等補品。”
沈辰知道事情必不會如此簡單,說道:“莫非這秋日進補還有何不妥當的地方?”
廖虎摸着黑瘦的臉,嘿嘿一笑道:“秋日進補自是再正常不過,象縣太爺這樣的人,本就不缺銀兩,買再好的滋補品也屬正常。這不妥當的地方,便是這些補品全是女人生孩子才能用得上的。而縣太爺的夫人在上個月就回娘家去了,而且,縣太爺夫人好不容易才生了安天寶這一個兒子,還是求神拜佛二三十年得來的,不可能現在突然又有了身孕吧?”
“廖大叔的意思是——安縣令莫非金屋藏嬌?”沈辰眼一亮。
廖虎卻搖搖頭道:“這就是我以為奇怪的第二個原因,縣太爺雖然愛財,但並不好女色。或者說,他不敢好色。縣太爺能有今時今日的地位,多半是靠了他岳父的幫忙,而縣太爺夫人又是眾所周知的母老虎,縣太爺懼內之名是人盡皆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