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又見魔陣
郭梁已經記不清自己使用了多少次“斷脛震”了,可周圍還是一片黑暗寂靜,正對自己使用的方法產生懷疑時,突然迎面一陣冷風吹來,他只覺得眼睛一陣酸脹,揉了揉之後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一個幽暗的山洞裏了,而一直跟在身後的小蝶卻沒了蹤影。
雖然剛才什麼都看不到,聽不見,但郭梁一直能感受到身後小蝶的氣息,誰知只是揉了一下眼的工夫,小蝶便莫名其妙地不見了,縱然郭梁再是膽大,一時間也不禁慌了神,無所適從地走了幾步,這才想起大聲呼叫。
叫了半天,除了山洞裏繚繞不絕的迴音外,郭梁沒有聽到其他任何聲音,回頭一看,地上哪裏還有什麼裂痕?四處又冷又濕,還有陣陣透骨的涼風,不時撫過自己的後背,鑽進脖子,端是詭異!
雖然郭梁生性老實憨厚,但亦非愚魯之人,很快就明白這個山洞也是由陣法製造出來的,靜下心觀察起四周的環境來。
首先要找的,就是這洞內微弱光線的來源!這並不難找,郭梁很快就看到遠處洞穴的一角傳出幽幽的白光,郭梁剛要走過去,突然想起小蝶說的“在迷陣中所有感覺到的東西都不一定是真實的”,腳步不由又收了回來。
肯定沒這麼簡單!郭梁想了想,轉身便朝洞口的相反方向走去。
走了沒多久,突然面前掠過一道黑影,飛行間攜帶着一股冰寒涼意。郭梁嚇了一跳,定睛一看,卻是一抹灰色的霧氣,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郭梁見這霧氣來得邪乎,不由提起鐵槌,凝神聚氣,只見那霧氣轉了個圈,從後面迎頭飛來,這下子郭梁看清楚了,那霧氣的前端赫然竟是一張哭泣着的灰色的人臉,嘴角抽動間隱約傳來陣陣凄厲的哭泣聲,彷彿是從心底里發出來的一般。
“奶奶的嚇唬我?”郭梁大呼一聲,掄起鐵槌便朝那霧氣砸去,激起尖利刺耳的破空聲。
那霧氣毫不閃避,一瞬間便穿過了鐵槌,朝郭梁面部衝來,後者避無可避,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那張可怕的人臉在視野中越來越大,甚至連他瞳孔中幽幽的綠光都看得一清二楚。
“呼!”有形無質的霧氣毫無停留地穿過郭梁的頭部,呼嘯而去,後者除了感覺腦中一片陰冷之外,沒有任何不適,然而那種與鬼魂面對面的碰撞所帶來的驚怵感卻堪比一記捶心重拳,讓郭梁半天才緩過神來。
“打不到……?那就是假的了!”郭梁突然拍拍自己的頭,自言自語道,“都說是迷陣了,什麼東西沒有啊?笨死了。”當下也不管那依舊迴旋飛舞的鬼魂,繼續朝前走去。
走着走着,一個又一個的鬼魂不斷出現,到後來簡直把郭梁圍得密不透風,各種各樣的臉滿天飛舞,有哭泣的,有大笑的,有溫柔的,有冷酷的,種種表情不一而足,空氣中充滿了壓抑而煩亂的噪聲,足以讓一般人心膽俱裂,止步不前。
偏偏郭梁一則膽子大,二則性子直,心裏一旦認定那些鬼魂是假的,便半點不去理會了,反而動起了心思,尋准了一個鬼魂出現密度最大的方向走去,照他想來,佈陣之人越不想人走的地方應該就越是安全。
走了半晌,路上無驚無險,郭梁正為自己的聰明暗暗得意,突然手上的鐵槌一掙,似乎被人用力拉扯,直欲脫手飛開。郭梁不及細想,只是緊緊抓着,誰知那力量大得出奇,將郭梁連人帶槌給拉離地面,朝黑乎乎的洞頂衝去。
眼看要撞到洞頂,郭梁哪裏還記得迷陣什麼的,一掌朝頭頂按去,哪知手竟絲毫無阻地穿過石層,就如同那些鬼魂穿透他的身體一般。下一刻,郭梁發覺自己已經出現在一片細枝綠葉之中了,環顧四周,竟是一棵茂盛大樹的頂端。
樹冠的另一邊站着一名身材瘦小的黑衣人,手中牽着一根銀色絲線,絲線的另一頭牢牢拴在鐵槌上,顯然剛才正是此人拉他上樹的。
“你他奶奶的,當我是魚啊?”郭梁未及多想,脫口便罵,畢竟被人從地面釣到樹上絕不是一件光彩的事,但話剛出口,他便開始後悔了,很顯然,正是眼前此人將自己拉出迷陣之外的,如果他要暗算自己,剛才如沒頭蒼蠅的自己鐵定無法躲開的。
幸好那黑衣人也不計較,眼光灼灼地打量了他半晌,突然問道:“你是哪個門派的?”
“我?嗯,應該算是中華門的吧。”郭梁撓了撓頭,“剛才……我應該謝謝你才對……對了,你怎麼在這裏的?”
黑衣人聽到“中華門”三字后明顯鬆了口氣,道:“我乃是青城派第二百三十七代弟子鄢宏德,道號清文,敢問閣下深夜上山所為何事?”
郭梁將上山目的大致說了遍,清文聽罷,沉吟片刻,有些難以啟齒地說道:“多謝郭壯士援手襄助,說來慚愧,其實我就是鄙門派來救商小姐的,只是原本十人的救援隊,現在只剩下我一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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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走來,無驚無險,夜晚的山林靜謐如畫,弄得我和婷兒倒似在尋幽探勝一般。但路上越是平靜,我心中卻越沒底,到底東川部在搞什麼名堂?
“看!那邊有道門!”婷兒不似我左右探察,反而看得更遠,指着前方提醒我道。
那是一道尋常的山門,但不尋常的是兩側的石柱上各掛着一個燈籠,走近一看,柱子上分別新刻着“回頭天堂路”,“邁步地獄門”兩聯字,我看了冷冷一笑,心中反而鬆了口氣,看來真正的考驗就在這門后的那段路上了。
剛跨過石檻,兩個燈籠便一起熄了,也不知是觸動了何處的機關,不過我也懶得理會,拉着嘖嘖稱奇的婷兒繼續行去。不多久,道路陡然變寬,越走到後頭越像步行於曠野之中,我正心覺不妙,突然左側一大塊地皮倒翻而起,鋪天蓋地朝我們壓來,還沒等我觀察仔細,又覺腳下微隆,忙一把拉着婷兒高高躍起,而幾百根藍瑩瑩的尺長細刺也在同時破土而出,我甚至能感覺到腳底隱約傳來的麻癢異感。
在婷兒的驚呼聲中,滿天土石已壓頂而至,若只是我,那還好對付,大不了讓那些石頭砸一下罷了,但婷兒護身真氣有限,又不似我有副打不死的身板,一旦被壓住只怕就沒法憑自己的力量爬出來了。
心中正為她着急,突然眼前什麼東西一晃,無數條黑影攜着狂烈的氣勢朝頭頂的土石迸射而出,砰砰有聲地將大小石塊泥團全部擋了開去,不光婷兒安然無恙,連我都沾了光,沒碰到半點土屑。
“乖狐兒!”婷兒站落實地后興奮地抱着大顯神威的婷兒狐又笑又叫起來,那狐狸悠悠然趴在那裏,彷彿剛才只是撣了下灰塵,九根尾巴豎得又高又直,乍一看去跟孔雀無異。而且不知是否我的錯覺,我覺得婷兒每誇讚一句它的眼裏多出一分得意威風,令我無法不佩服遠古神仙竟能創造出如此靈物。
不過我們的劫難才剛剛開始,幾乎每走一步都有各種各樣的機關被觸動,毒液,地火,迷香,弩箭……幸虧我反應較快,加上婷兒狐超乎常人的敏覺和堪比精鋼的尾巴,這些陷阱都構不成太大的威脅,但我卻一點都輕鬆不起來。設置這些機關的分明是個高手,對青城派普通弟子而言,要活着走過這塊危險區域就需要足夠的運氣了。
萬分辛苦地又前進了幾百步,突然耳中傳來呲呲微響,剛聞到些許硫磺味,身邊便轟然一聲巨響,爆炸性的氣流帶着碎石細砂四下飛射,雖然被婷兒狐擋掉了大部分,但它尾巴再多,終究不是扇子,氣流透過縫隙襲在身上,簡直與刀子無異。
“好傢夥!炸藥都用上了!”我抱着婷兒硬生生扛下刀刃,背部的衣物已被割得不成樣子。
幸好炸藥畢竟需要點燃,不像先前的陷阱般無聲無息,只要小心戒備,還是有足夠時間避開埋點的,只是分佈炸藥的人似乎有什麼特殊目的,我們邊逃邊躲,漸漸地被逼到了空地中央。
這時只聽什麼地方有人冷冷一笑,四周突然大亮,只見六盞奇怪的落地宮燈分佈在空地周圍,每盞燈之間距離相等,而我們正好處於六盞燈的中心。
宮燈散發著幽幽的黃光,不像是火光,倒像是某種寶石散發出來的螢光,每盞燈後面都站着一個人,穿着古怪的寬腰灰色長袍,長袖及膝,臉用白布緊緊裹着,只露出一雙眼睛,六個人就那麼靜靜地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給人一種死亡般詭異氣息。
“總算有人現身了。”我捏了捏拳頭,發出動聽的“咔咔”聲,回頭看了眼面露驚恐的婷兒,笑道,“婷兒不要怕,只有沒本事的人才喜歡裝怪樣子嚇人,看師兄我怎麼教訓他們……”誰知話還沒說完,便見那些長袍人一起做了個手勢,也沒見他們點火,六個宮燈的支座便同時燃燒起來,並各自分出兩條火蛇,在地面上沿着兩條固定的直線快速延展,照這個趨勢,每個宮燈都會與相隔的兩個宮燈用火線相連,整個形狀……應該就是兩個顛倒相交的三角形……
突然,一個令人驚顫的念頭一閃而過,老天!該不是六星芒陣吧?我不及多想,拉着婷兒便往外跑。開什麼玩笑?當初三個天榜高手都拿那未成形的檮杌沒輒,要是現在再出來這麼一個,只怕我們怎麼死都不知道。可惜這空地實在太大,按照那火蛇的速度,肯定在我們跑出陣法之前就匯合了。
“太遲了!”一個長袍人陰笑道,轉身就往山道邊跳下,頓時沒了蹤影,一會兒工夫六個長袍人就一個都沒剩下。
回頭一看,火蛇眼看就要在中央圍成一個六邊形,突然右側角落裏電光一閃,一盞宮燈被劈得四分五裂,裏面一個拳頭大小的黃色水晶球滾落地面,照得四周一片橙黃。那十二條火蛇原本只差了一絲就要聚頭,這一下彷彿全部泄了氣,再也不前進分毫。
“誰?”暗處一個長袍人厲聲喝道,但緊接着又是一道電光,他便再也發不出聲音來了。
這回我看清了,那類似閃電一樣的東西是發自半空一團黑沉沉的霧氣,而那霧氣下站着的正是剛才不知去了哪裏的藍絲!當然了,還有她肩上坐着的菲托。
“幸好趕上了……”藍絲拍拍胸口,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我的目光順着她的手在她豐滿的胸脯上停留了好一會兒,然後才有點不敢置信地問道:“剛才那兩道電光……是你弄出來的?”
“有什麼問題嗎?”藍絲奇怪地望着我,“要不是我及時趕到,你們兩個……再加上這隻奇怪的動物早就活不了了。”
“哪有這麼嚴重?”我笑道,“這個陣法叫‘六星芒陣’,雖然能召喚出可怕的怪物,但並不能對陣里的人直接造成傷害,這裏這麼開闊,就算我們打不過,難道還逃不了?”
“你也知道‘六星芒陣’?就算在我的家鄉,知道這個名字的也不多了啊。”藍絲看上去非常吃驚,“不過有個問題你肯定弄錯了,這個‘六星芒陣’不是用來召喚的,而是用來移物的,一旦啟動,它將會把你們瞬間送到後山,在那裏,埋伏着一股邪惡而強大的力量,即使是我,也無法逃脫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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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川部里有個能人啊……”清文道長嘆道,“要不是我對奇門陣法略有涉獵,恐怕也無法活到現在了。”
“另外九個人都死了?”郭梁有些吃驚,由剛才清文拉自己上樹的力道來看,青城派派出的這隻救援小隊無一不是高手。
“不是,不過也差不多。這裏的迷陣本身不帶攻擊力,東川部甚至沒有在這片山區安排任何人手,不過用迷陣來對付單獨潛入的外來者卻再有效不過了。”清文黯然道,“我們十個人走着走着便被不同的幻象分開了,我倒還好,但我的幾個同伴不懂陣法,只怕已經凶多吉少,我就親眼看到一名同伴在幻景的引誘下直接跳下斷崖,另外有兩個不知什麼原因自己打了起來,最後同歸於盡,可恨我雖然可以不受迷陣影響,但卻無法破除,只能眼睜睜地看他們死去……”
“這樣啊……對了,剛才你在樹上有沒有看到我的另一位同伴?是位戴着紫色面紗的姑娘。”
清文的面色有些古怪,“當然看到了,其實當時你只要回身摸一把就能觸到她,可惜……不過我看她也是懂些陣法的人,雖然與你失散了,但並不驚慌,很小心地朝另一個方向去了。”
“當時她就在我後頭?”郭梁又悔又恨,嗓子不免又大了起來,“你為什麼不出聲提醒我們?眼看着我們走散?”
“如果當時我的聲音能傳過去,我也不必等到你走近才用銀線拉你上來了。”清文苦笑道。
郭梁一想也是,又爽直地道了聲歉,問道:“那道長現在打算怎麼樣?”
“本來我只是想儘可能地救出同伴,然後便下山復命……”清文想了想,似乎也有些不甘心,“不過想必你肯定是要上山的,所以我想不妨跟你一起上去,彼此也好有個照應。”
“這樣最好!有你在我也不怕迷路了!”郭梁很是高興。
“那事不宜遲,跟我來吧,記着千萬不要下樹,否則又會陷入迷陣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