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孤身救父
絮兒睜開眼睛的時候，窗外明媚的日光已經灑滿了整張床榻，幾年來，這是她第一次賴床。
昨晚是她這輩子過得最難忘的一晚，青火說過的話一遍又一遍地在耳邊迴響，彷彿是具有魔力的咒語，肆意挑撥着她的心房，令她完全無法入眠。這種感覺是如此美妙，美妙到讓她完全失去了時間的概念，只是緊緊地抱着被子，想像着自己在青火的懷抱中，在他輕薄但深情的話語中，承納着他的百般疼愛。
在昨晚青火走出去的那一刻，她甚至都有了挽留下他的衝動，現在想起來，絮兒不禁羞澀不已。
起床穿戴梳洗完畢，絮兒只覺得神清氣爽，雀躍的心早已不滿這狹小房間的束縛，催動着她一把拉開房門，奔奔跳跳地跑了出去。
阿四正在花圃里澆花，從看到他起，他便一直在這樣打理着，彷彿想讓盧家再次回復出一個大戶人家的景氣來。
“阿四哥，少爺呢？”
“少爺？他沒在房裏嗎？我可沒見過他啊。”阿四見絮兒從青火房中出來，沒什麼特殊的表示，但絮兒還是馬上紅着臉走開了，阿四腦中想的東西不用說也知道是什麼了。
又四處找了找，還是沒見到青火，絮兒皺着眉頭想了想，突然驚叫一聲，“蘆葦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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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葦橋”其實不是什麼橋，只是一條長一些的圍塘土堤罷了，不過由於兩邊長滿了又高又密的蘆葦，蘆花飄飛的時候站在土堤上感覺就像進入了一個雪花漫天的白色世界，頗具詩情畫意，加上它又是通往安陽附近少數的幾座山之一“龜山”的必經之路，故而微有薄名。
現在不是蘆花飛舞的季節，大清早的也不會有人來爬山，所以“蘆葦橋”周圍寂靜一片，只聽到風拂過蘆葦時發出的“沙沙”聲。
但我知道這只是表面的情況，當我踏上蘆葦橋的那刻，我的一舉一動就已經被那一雙雙藏在蘆葦叢中的眼睛牢牢鎖定了。
“我就是你們在找的盧青火，我要見你們的首領，有要事相商！”我將碧隱劍扔在地上，大聲喝道。過了一會兒，蘆葦叢中陸續走出來幾個人，他們的衣着並不統一，年齡也參差不齊，其中一個滿臉橫肉的漢子走過來撿起碧隱劍，先是吃驚地叫了聲“好重！”，然後上下打量了我幾眼，面存疑色地問：“你就是盧青火？”
“是。我父親是在你們手裏吧？”我冷冷地問。
那漢子沉吟不答，突然出手點向我身上數處大穴，我不躲不閃，任由他偷襲得手，“好了，現在你已封住我全身功力，可以帶我去見你們首領了吧？”
“哼，還挺有幾分膽色么。”漢子朝周圍幾人招呼了一聲，押着我朝橋那頭走去，剩下的人沒幾下子又消失在茫茫蘆葦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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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龜山腳下一座偏僻而廢舊的小寺院，他們押着我穿過外堂，繞過中院，但到了內堂之後仍不停下，穿過一個窄小的拱門，進入了一片荒廢了的菜園。此時地里早已沒了任何作物，倒是長滿了青草野花，盛夏的空氣中，充滿了泥土和芳草的清香。
在菜地邊上有口枯井，井邊有個破爛的亭子，裏面背對我立着一個女人，遠遠望過去，她穿着紫色的窄袖小衫，肩披紫色的薄紗帔帛，下着紫色的小口褲，全身上下都是紫的，想來對這個顏色情有獨衷。她看上去個子很高，可能是因為身材削瘦的緣故。
那押着我的大漢對守在拱門旁的兩名男子說了一聲便告退了，那兩名男子一穿黃衣，一穿褐衣，面貌卻長得一模一樣，顯然是雙胞兄弟，他們上下打量了我幾眼，眼中露出輕蔑之意，示意我自己進去。
我心中冷笑，舒展了一下胳膊，昂然踏入小園。內力對我而言本就子虛烏有，他們封不封沒什麼兩樣，而且由於我的經脈異常寬宏有力，所以被阻塞的氣血也早已恢復順暢，可以說除了失去了趁手的武器之外，我的實力並沒有受到太多影響。
沿着園中僅有的一條蜿蜒小徑，我目不斜視地走到亭子前，乾脆利落地說道：“我是來要回我父親的。”
“你能證明你就是盧青火嗎？”那女子半天才回應我，聲音倒很柔和。
“為什麼還要我證明？”我心生不祥預感，“等我父子相見，你不就知道了嗎？”
“很抱歉，”女子緩緩轉過身來……老天，她連臉上的面紗都是紫的。“他恐怕現在是見不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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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青火他一個人去了‘蘆葦橋’？”舞楓海驚道，“他怎麼知道那裏的？”
“是絮兒告訴少爺的……”絮兒低着腦袋站在堂下，不安地扭着衣角。
“那你又是怎麼知道的？……莫非昨晚……？”舞楓海想到她的“妖眼”，心中一驚，忙扭頭不去看她。
“看來我們需要提前展開行動了。”符大海凝聲道，望了望周圍皺眉不語的諸人，“各位……？”
嚴浩然一拍桌子，大聲道：“我們隨時都可以出動，但是在那之前，我覺得我們應該先解決‘妖眼’的問題。”
“古書有雲，‘妖眼’之禍害遠甚於洪水猛獸，我們身為俠義之輩，怎可對此熟視無睹？”郭修賢點頭道。
“正是，她看來涉世不深，我們正應該趁大禍尚未釀成之際……予以制止。”車濟舜看了眼絮兒，有些惋惜地說。
絮兒沉默半晌，抬起頭，臉上竟然綻出一絲微笑，“只要各位前輩立即動身趕去救少爺，絮兒就任由你們處置。”她的微笑是那麼凄美動人，然而在嚴浩然等人看來，這笑就像是修羅從地獄露出來的一隻角，多看一眼就會被刺瞎眼睛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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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園小亭中原來還有一條暗門，此刻我正跟着孔小蝶靜靜地走在這昏暗而沉靜的地下甬道中——孔小蝶是她的名字，雖然她是個女人，但我還是把她列到了我的復仇名單上。
望着似乎毫無戒備地走在前面的她，我思考着此時動手能將她一舉擒獲的可能性，但想了半天終究還是有所顧忌，失去內力之後最大的弊處便是不能點穴了，所以要我傷人容易，但要一下子制住對手便難了，而若要動用“立地成魔”，她必然會有所察覺。
走到一間石室前，孔小蝶停了下來，朝我看了看。
她的眼睛很有神采，還有着一種習慣了計算籌謀的人所特有的精明，“很高興你一路上都沒有試圖攻擊我……你父親就在裏面，進去吧。”
我無暇思考她前半句話的含義，推門便入，只見父親傷痕纍纍地躺在一張石床上，臉色慘白，呼吸微弱，身上包紮着的紗布隱隱滲出觸目心驚的血色。
“是你們乾的？”我心中的憤怒難遏，轉過身提起拳頭便想打人，但看到孔小蝶平靜如水的樣子，馬上也冷靜了下來。
“是你們為他包紮上藥的？”出身藥師之家，投拜絕世名醫的我自然聞到了父親身上傳來的淡淡的上等金創葯的氣味。
“是啊，不然你今天就真的是來收屍的了。”孔小蝶淡淡地說。
我走到父親身邊，靜靜地注視着他難掩歲月痕迹的臉，“吸空**的地圖現在不在我身上，但我可以帶你們去取，條件是立即釋放我父親，帶他到安全的地方治療。”
“地圖？”
“是的。蕭前輩當時交給我的並不是秘笈，只是一副地圖而已，而那個虯髯客也根本沒搶走什麼秘笈，信不信由你了。”
孔小蝶無所謂地“哦”了聲，想了想，道：“我想還是讓你父親跟着我們好了，省得放了他之後又被人捉去……來人啊，把他的手腳綁
起來，好生招待。”
“是！”門外立即有人應道，接着一個面貌兇惡，身材魁梧的漢子走了進來，不知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幸好，剛才我沒有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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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符某之見，不如將她交給摩羅大師，大師定有辦法除去她的‘妖眼’的吧？”
“火神是無所不能的，只要將這不幸的女子帶到火神面前，任何妖法都會被那神聖的火焰所吞噬消滅。”摩羅大師道，“事關重大，我這就帶這位小姐去‘悟真教’的神殿，請原諒我無法與諸位一起戰鬥了。”
“有符會主在，那些跳樑小丑又能有什麼作為？”
“諸位切不可輕敵，魔盟實力雄厚，隨時都可能派人增援，而符某這次帶來的人手並不多，我們還是得步步為營才對。”
“符會主所言極是，我們這就出發吧！”
這時領絮兒來鑄劍庄的阿四突然站出來道：“各位大人，請允許小的隨絮兒姑娘一起去。”
“阿四？”舞楓海皺着眉頭看着這個一向寡言少語的盧家忠僕，“你這是幹什麼？”
“絮兒姑娘與少爺形影不離，恩愛無比，在小的心中，絮兒姑娘就是少夫人，小的有責任保護少夫人的安全，否則無法向少爺交待。”阿四低着頭，語氣平靜而堅定。
“莫非你認為我會傷害她？”摩羅大師不悅地說，“也好，你就隨我一道走吧，火神會凈化你狹隘多疑的心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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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粗壯漢子扭着我的胳膊走進一間狹小的石室，裏面除了地上插着的幾根石樁之外空無一物，其中一根石樁上還掛着一根皮鞭，房中隱約飄着一股血腥味。
“我說，你大概搞錯了你們首領那句‘好生招待’的意思了吧。”我見那漢子正忙着把我綁到石樁上，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沒錯兒，招待俘虜就是這樣的招待法兒，看你細細瘦瘦的，待會兒我下手會輕點兒，你忍着些……”漢子雖然一臉兇相，說話卻挺有意思，最誇張的是他最後補充的那句“到時候你別告訴人家就行”，即使此時我心中滿是對父親傷勢的擔憂，聽了后也不禁忍俊不住。
“要挨打了還笑？沒見過你這樣的人。”漢子咕噥了一聲，拿起一邊的鞭子便要抽，我當然不甘就這樣稀里糊塗地被人用刑，一邊默運“立地成魔”心法，一邊開玩笑道：“這位大哥，我現在渴得很，給我點水再打行不行？”
漢子聽了還真停了下來，奇怪地看看我，道：“說你怪還真不假，往常來刑房的人不是一路大罵就是像娘們似的哭着求饒，那樣打起來才有勁，你應該學着點才是。”說完后檢查了一下繩索，又不放心地再點了我的穴，就這麼施施然出房取水去了，看得我啼笑皆非，暗嘆原來魔盟中也是有稱得上“可愛”的人存在的。
大漢功力淺薄，我沒幾下便將他封在穴位里的些許真氣引入了丹田，然後用力掙斷了身上的繩索，心想既然都這樣了，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把父親救出去試試。
我輕手輕腳地摸出刑房，緊貼着地道的牆壁慢慢移動。這地道里肯定有許多暗門，隨時都有可能突然冒出個人來，而我所能做到的只有盡量不發出聲響。
眼看就要摸到我父親所在的石室，突然一聲尖利的哨聲在甬道中響起，頓時只見原本平整的牆壁上翻開一扇扇門來，不斷有人從裏面衝出，我心中正叫糟糕，卻見他們根本不理我，紛紛神色緊張地向一個方向趕去，無奈下我也只好亦步亦趨，跟着人流一起跑。
正被曲折的甬道轉得暈頭轉向時，我發覺眼前突然大亮，已經到了出口。爬上來一看，似乎是寺廟中的某個僧舍，和我一起出來的人早已跑了，我似乎是走這條支路的人里最後的一個。
往窗外一看，原本安靜的寺院裏不斷有人拿着武器從各個角落裏出來，在一些人的指揮組織下有條不紊地向寺廟大門的方向進發，似乎有外敵來犯。
“難道是舞大叔他們？”我生怕父親遭到連累，忙往菜園跑去——之所以不從僧舍這裏回地道，原因很簡單，我記不得路了。
跑到寺院內堂外，發現孔小蝶正在裏面與一名郎中打扮的中年人商量着什麼，先前守在拱門處的那兩對雙胞兄弟分立其後，還有一個鬚髮皆白的老者坐在香案上閉目調息。我沒有料到孔小蝶竟是選擇在這裏議事，一時也沒什麼辦法，只好守在內堂一側，通過牆洞隨時觀察裏面的動靜。
不一會兒，外面進來一人朝孔小蝶報告道，“他們又撤了。”雙胞兄弟當中那個穿黃衣的漢子憤憤然說：“這幫兔崽子！幾天來一直像這樣打了就跑，是想拖時間嗎？”
“看來他們打算打消磨戰，”那郎中面帶愁色，撫須道。“畢竟在人數上他們佔優。”
“嗯，現在敵暗我明，形勢確實對我們很不利，不過既然盧青火已經在我們的手裏了，咱們也可以轉入暗處，到時候誰怕誰啊？”那黃衣漢子道。
“我也是這麼想，等他父親傷勢稍有好轉，我們就馬上化整為零，趁夜離開。這裏是聚福會的地盤，想來魔盟也不可能把我們的行蹤完全摸清楚。”孔小蝶點頭道。
魔盟？我聽了不由輕嗯了一聲。
怎麼？她不是魔盟的？
“什麼人？”那坐在香案上的老頭雙目猛張，驚覺地朝我望來。我被嚇了一跳，正考慮着是否現身，突然屋頂發出一陣異響，四道人影碎瓦而降，那雙胞兄弟和老郎中忙將孔小蝶護在當中，只有那個老頭兒依舊坐在那裏，面不改色。
“萬老爺子好厲害的耳力啊。”正中那個頭髮短而根根豎起的年輕男子看了老頭兒一眼，很快就把灼灼的目光轉移到了孔小蝶玲瓏有致的軀體上，嘿嘿邪笑道，“幾天不見，小寶貝兒可想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