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沼澤怪人
旅店老闆手握一把彎月腰刀,撥開房門,進屋來準備結果還在沉睡的黃夢梁。不料,他還沒動手,窗口忽然出現一位懷抱嬰兒的年輕女子,一時驚嚇得他後退兩步。窗口離地面丈多高,又是恆河,她是從哪來的?可這傢伙畢竟是做過多年的強盜,瞅她不過一女子,還懷抱嬰兒,很快就鎮定下來。他暗打主意,索性將她一塊宰殺。
那年輕女子的眼睛有毒,一下就看穿了他的心思,冷哼一聲,罵道:“不知死活的傢伙,死到臨頭還想害人——就讓你瞧瞧我究竟是誰。”說著,她將窗口外邊的身子挪進屋來,竟是一截碗口粗丈余長的蛇尾,蛇尾在捲曲盤繞,伸縮極是靈動。
旅店老闆頓時驚呆了,木在房間一動不動,卻被那年輕女子的蛇尾疾速一纏,攔腰捲起,再一勒緊,竟將他的幾條肋骨“咔嘣”擠斷,人就當場斃命,連掙扎的餘地都沒有,手中的彎刀頹然落地。
“伊妍,你真有福氣,認了一位吉祥的黃阿爸——我走了,告訴你的黃阿爸,我謝謝他!”年輕女子對同樣驚呆了的伊妍說一聲,抱着她的嬰兒,蛇尾卻依然纏帶住那男人屍體,轉身跳進了恆河。
第二天早上,黃夢梁才睡醒。他扭頭瞧身邊,伊妍像只受驚的羔羊,竟挨擠着自己在睡覺,覺得這孩子膽也實在太小——再一轉臉,瞅見地上掉落一把半月彎刀,不覺感到驚訝,口中還嘀咕:“這彎刀哪來的?”
伊妍也剛好醒來,瞧她的黃阿爸已經起床,真沒事了,不禁投進他懷裏緊緊抱住,心有餘悸地將昨晚的事講訴了一遍。黃夢梁這才知道,原來是着了強盜老闆的蒙汗藥,難怪自己睡得死沉,昨夜差點被他宰了,是那條雌蛟報恩,救了自己。
黃夢梁慈祥地拍拍伊妍腦袋,安慰她,說:“別哭了,事都過去了,我們收拾行李離開這個賊窩。”
地上那把彎刀,黃夢梁將它拾起,心道,自己手上沒有一件武器,不如將它帶上,路上再有啥事,也可以用它來防身。黃夢梁與伊妍出門,正好碰上昨晚一塊吃飯的幾位客人。他們稀里糊塗昏睡了一晚,根本不清楚昨夜發生了何事,若非沒有黃夢梁,連小命丟了都不曉得。
這幾位是新德里的商人,昨天就說好大家同路,去加爾各答。今天,離開旅店時,不見老闆出來送行,他們還感到奇怪。老闆不是很熱情嘛,還說以後就是一家人,要常走動。倒是那老闆娘,看見黃夢梁包袱內露出的半截彎刀,心裏似乎明白點什麼,可她卻不敢詢問,畢竟做賊心虛。
至此,這老闆娘再也沒見到自己的丈夫。她去查看了,幾位客人的房間沒有絲毫打鬥的痕迹,更無一星半點血腥,搞不明白她丈夫去了哪。
那幾位商人與黃夢梁相約一塊趕路,為的就是怕路上的猛獸怪物,多個人多份膽嘛。黃夢梁無所謂,亦無懼怕心理,他這人一向福星高照,從來都是逢凶化吉,有驚無險——其實,黃夢梁自己就是吉祥菩薩,哪有他跨不過的坎。
不過,多幾人趕路熱鬧,大家一路上說話,時間好打發一點。黃夢梁也樂意大家結伴而行。
從旅店出來,大家沿一條大道往南行。同行的幾位商人走過這條路,告訴黃夢梁,去加爾各答至少要走五天。路上,幾位商人還在回味昨晚那頓免費的晚餐,黃夢梁聽了不覺好笑,同時也明白了一個道理,商人是最為精於計算的,他們捨去坐船,寧願走這條充滿危險的陸路,說直白了,就是想省下幾個微不足道的小錢——當真是商人心性,要錢不要命。
路上開銷,自然是各算各的,只有那黃夢梁一點不吝嗇,在吃食方面,常常他請客,幾位商人好不快活,樂得又省下一筆開支。商人們對黃夢梁的慷慨大方表面感激,骨子裏認為碰上了冤大頭,一路都盼着由這蠢漢子付賬,如此心態極是好笑。不過,這些商人雖然吝嗇,倒也沒有什麼更壞的心眼,黃夢梁大度,才不去與他們計較。
走了兩天,人煙逐漸稀少,大路變窄,兩邊出現茂密的森林。
在森林裏走了大半日,前面是片水窪地。這水窪地其實就是沼澤,四處都積着水潭,大的有一兩畝,像池塘,小的三五尺,就是一汪水坑。那條大道就從這沼澤中間穿過。商人對黃夢梁說,走這路要小心,千萬別走到道路邊去,陷進泥坑中就爬不上來,會活活遭泥漿悶死,被臭水嗆死。
商人們將黃夢梁當著無知的土老帽,卻哪知他經歷過的兇險之地,遠非這些商人能夠想像,實在也沒有必要說給他們聽,只是笑笑,表示明白理解。
走了一陣,腳下的大路竟分成左右兩條,這就為難了這些商人。大約他們也記不太清楚應該走哪條,商量了會,就選定一條像是常有人走過的路走。黃夢梁不好多嘴,因為人家走過這條路,他參言也說服不了大家。但他心裏對這條道有點納悶,總覺得好像不對,卻又說不出理由。
再行了一會功夫,天就漸漸暗了下來。前面沒有人家,在沼澤地又不好露宿,沼澤地潮濕且沒有乾柴火祛寒,眾人只得硬着頭皮往前走,希望找到戶人家,或者能有一塊乾燥的地方也行——轉眼,天就黑盡,大家束手無策傻眼了。
還是黃夢梁自告奮勇,說我來走前,大家只管跟着我就行了。這幾位商人有些懷疑,黑魆魆的森林怎麼走?卻見黃夢梁叫上伊妍,跟緊他,已經大步流星走進了黑暗。這幾位自然不知道,黃夢梁有在黑暗中辨清景物的本事,可瞧他一副篤定模樣,只得跟着他背影走路。不走,那就睡這濕漉漉的沼澤。
約莫走了五六里地,遠處黑暗裏出現一團光亮。大家心中一陣輕鬆,前面有人家就好辦,今晚可以在那借宿,不用睡這潮濕之地了。更妙的是,走近光亮處,就聞到一股肉香,這對又飢又累的行路人簡直就是天堂。
光亮處是一座茅屋,孤零零建在一塊高出水澤的坡地上,腳下的路就通向它,在茅屋處中斷。
這會,夜至亥時,一芽新月從雲彩里鑽出來,照亮那座孤獨的茅屋,透出一絲詭譎的氛圍。
如果這行人中有芭姆娜或者黃娜在,就會看出其中的蹊蹺。兩條道,一條去加爾各答,一條通到這茅屋,明顯具有引誘行人的意味。則在這荒野沼澤引誘行人,必定不會是啥好去處,多半是陷阱。可惜,黃夢梁想不到那麼遠,商人們就更不用說了,伊妍當然一切聽從黃阿爸的。
來到茅屋,裏面住着位古怪老人。這老人穿一襲黑色長袍,戴一布頭圈,估計年紀不低於七十。禿頂,尖臉,頦下一撮山羊鬍須,枯瘦稜稜留着寸長指甲的雙手,握住一把木杓,在只大鐵鍋里攪動。那肉香就是從鐵鍋內飄溢出來的,令人垂涎欲滴。
騰騰蒸汽從鐵鍋里冒出來,在他臉上繚繞,模糊了他的面容,活像童話中的巫師。火苗在燃燒的劈柴上“噼啪”跳躍,將老人的背景投在茅屋的牆上,那身影簡直就是一隻猙獰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