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 聲
五年後,空降k師金昊的住宅。
“明白。”金昊放下電話,把坐在電腦前看新聞的林若蘭拉起來,圈住她的纖腰,語氣急迫的道:“跟我走,去趟北京。”
“現在?什麼事呀?”林若蘭瞥了掛在牆上的石英鐘一眼,上午十一點三十分了:“今天是周末,誰找你?有突發事件嗎?”
“軍wei急召,現在就走。”金昊攬着她向門口走去。
“啊?!”林若蘭驚疑不定的一把抓住金昊的手:“軍wei?不會又讓你上戰場吧?你都三十九歲了……”
這樣的情況確實絕無僅有,金昊也不知道這意味着什麼,但他俯身輕吻着林若蘭的臉頰,輕柔的道:“有可能是有緊急軍務,說不定是大型軍演,放心吧。”說著,他輕輕撫着她的背,“咱們得快一點兒了。”
趴在書桌上的毛團意識到主人又要出門,站起來長長的伸了個懶腰,“喵嗚”一聲跳下地,邁着優雅萬千的貓步向門外走,走到門口回頭看了主人一眼,輕輕的晃晃腦袋,顯然對主人又要把它拋下的事實深表不以為然。
走到書房門外,林若蘭急忙叫來保姆,吩咐立即準備出門的行李。主人毫無預兆的突然出行,在金家已經是斯空見慣的常事,兩個保姆一點也不忙亂,有條不紊的準備出差的衣物用品,待到金昊和林若蘭換妥軍服,整理好軍容,兩個人的行李箱已經被警衛員送上汽車。
當空軍的大型運輸機在北京軍用機場着陸時,三輛掛着軍牌的黑殼小轎車排成一列駛到跑道旁邊,車門同時打開,幾位軍人跨出車門。看着步下舷梯的金昊夫婦,其中一位中校向前跑了幾步,舉手敬禮:“金師長,我是吳遠山將軍的警衛參謀,奉將軍命令來接你去開會。”他右手向後一引:“請您上車。”
看到這個陣勢,不止是林若蘭的心跳如同擂鼓,就連金昊也開始驚疑起來。但他素來沉穩從容,從不讓人根據他的表情猜測到他的想法,他不動聲色的向中校回禮,舉頭向四面一望,離的較遠些的地方,谷凡斜倚在自己的車邊,無聲的向金昊揮了揮手。
金昊臨出門前通知谷凡來接林若蘭,他不能把妻子直接帶到軍wei去。輕輕在林若蘭腰間推了一把,他低聲道:“去吧,跟二弟到他那兒去,散會後,我去接你。”
林若蘭一步三回頭的看着他上了紅旗轎車,三輛轎車魚貫開出機場,留下身後漫天塵土飛揚。
谷凡打開副駕車門,輕聲安慰道:“嫂子,你別擔心,興許是要舉行大規模軍演了。”他的心裏同樣驚疑不定,腦子裏飛快的轉着念頭:“得趕快讓老七去他爺爺那兒打聽打聽,究竟出什麼大事了?”
林若蘭輕輕嗯了一聲,坐進車內。谷凡一邊駕車向城裏駛去,一邊掏出手機撥通了韓振宇的電話。
……
在忐忑不安中度過了整整三個小時,谷凡的手機忽然響了,他接起電話聽了幾句后,平時板得如同一張撲克牌的臉上突然現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他衝到林若蘭面前,一把拉起她:“嫂子,快跟我走,我大哥晉陞了!”
他們到達軍wei辦公廳的門衛接待室時,金昊剛剛辦完手續從辦公廳內走出來,門打開的一瞬間,耀眼的陽光映照着金昊肩頭那顆閃爍着刺眼光芒的將星,林若蘭突然覺得眼睛被晃得有些花。她獃獃的看着越走越近的金昊,竟然無法挪動腳步迎上前去。直到耳邊傳來陳劍峰略帶調侃的熟悉聲音:“若蘭,金昊晉陞是大喜的事,你發什麼呆呀?”
林若蘭這才慢慢轉動有些獃滯的眼珠,發現了與金昊並肩站在她面前的陳劍峰,自從金昊從國防大學畢業后,整整三年來,她還是第一次與陳劍峰見面。
林若蘭有些恍惚的望着依舊俊朗挺拔的陳劍峰,在這個人面前,好像連時間都變得不那麼重要了。分別的三年時光,在他爽朗的笑容面前好象一下子被縮減到無,而過往的那麼多故事,那些在心頭留下深深刻痕的往事,在他微帶料峭寒意的微笑中,在他從容自若的氣韻中,正以目力可見的速度被抹平。他們彷彿是昨日才剛剛分別,而後便再度聚首,輕鬆的相互招呼:“你好嗎?”
在那沉默的傳遞着支持與理解的眼神注視下,林若蘭心頭湧起的強烈流潮與瞬間的無所適從慢慢得到平復,看着陳劍峰肩膀上煜煜生輝的將星,她淚中帶笑又幾近哽咽:“陳大哥,別來無恙。”
金昊笑着執起林若蘭的手,握在溫暖的大掌里,安慰的輕輕拍着,“別擔心,只是宣佈了一項新的任命,我和劍峰出任c集團軍正副軍長。”他含笑睨了一眼守在一邊的谷凡:“沒什麼事了,你去忙你的吧,跟兄弟們說一聲,我今天晚上得趕回駐地,還有一大堆交接工作要做,這次就不去見他們了。”
“我明白,大哥,”谷凡使勁搓着兩隻手,平素不動聲色的臉上帶着明顯的激動又興奮的表情,但他明白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千言萬語最終凝成一句:“恭喜你!”
谷凡離開后,到機場接機的中校走到眾人身邊,恭敬的問金昊:“二位首長,可以走了嗎?汽車已經備好了,吳將軍交代,兩位在北京期間,由我負責接待。”
“好。”金昊點頭,在林若蘭手臂上輕輕拍拍,示意她跟着他一起走。
陳劍峰與他在前面並肩緩步而行,邊走邊問:“小鷹在軍校表現怎麼樣?”
“成績優異,也闖了不少禍,他的教官對他又恨又愛,頭疼不已。”金昊說到這裏,與陳劍峰相視爽朗的仰天而笑。
“兩個月前,我在大西北見到了方岩,算起來,他離開k師也有五年了吧?”
“整整五年了,當年軍演剛剛結束,他就被教官調回總部。怎麼樣?他還好嗎?”
“他現在已經是中校了,還跟過去一樣,永遠把自己挺得象根釘子,當時我們還聊起k師,他很想有機會回k師去看望你和若蘭。”陳劍峰微微一笑,頓了頓又問道:“我聽說燈泡現在是副師級了?”
“對,他晉陞兩個月了,剛剛補上k師張副師長退役留下的空位。雷公現在也是正團級了,以他的軍功,他早就該得到這個正團了。”金昊無限感慨的嘆了口氣:“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沒想到,你和我終有重聚的一天,但是我和燈泡、雷公他們卻要分別了。”
“山不轉水轉,終有重聚的一天。”走到車邊,陳劍峰拍拍金昊的肩膀,回頭再看了林若蘭一眼,眼神清雅高遠,一如當年初見面時一般,笑意之間,卻有着春光明媚的味道:“我現在趕回l師去辦理交接,上級就給了咱們一個月的時間,我還有好多事要交代給他們。今天就不再聊了,以後有的是時間。”
“好,我今天晚上也要趕回k師。”金昊說著向陳劍峰伸出右手:“c集團軍見。”
“再見!”兩雙粗糙而溫暖的大手緊緊握在一起,用力搖了搖,陳劍峰坐進汽車絕塵而去。
金昊扶着林若蘭坐進汽車,司機連忙問道:“首長,現在去哪兒?”
“去……”金昊難得在下級面前遲疑了,林若蘭攥住他的手,把一張紙條塞進他的手心。金昊一怔,展開紙條,那上面是谷凡的字跡,寫的是總部干休所的地址,他看向妻子,眼神中帶着詢問,那幽深的目光所到之處,彷彿一切都無所遁形。
“他離休以後,就搬到這裏去住了,我找谷凡要了地址。”林若蘭仰望着金昊的眼睛,平靜的回答:“除了一個遠在美國不肯回家的兒子,他在這世上就只剩下你一個親人了,我想……我想把他接到咱們那裏,頤養天年。”
金昊默不作聲的垂下頭,看着手中的紙條,沉默良久,終於輕輕啟唇:“蘭兒,你是天下最好、最稱職的妻子。”他把手中的紙條遞給司機:“去這裏。”
汽車沿着門前那條寬闊的馬路行駛了近二十分鐘后,向左一拐,平穩的駛上了西長安街,一路向東行駛。很快,那道古老、莊嚴、肅穆的紅牆就映入眼帘,天安門廣場到了。
“找個地方停車,我想去廣場走走。”金昊突然輕聲吩咐,目光仍舊停留在車窗外。
“是,首長。”中尉軍銜的司機困惑的從後視鏡里看看他,嫻熟的減速,拐彎,離開長安街,向前門方向駛去,將汽車停在老舍茶館前的停車場上。
推開車門,金昊擺手示意從前後汽車裏下來的警衛員不必隨行,攜着林若蘭的手,慢慢的繞着人民英雄紀念碑轉了一圈,抬頭看着在一輪艷陽下迎風飄揚的五星紅旗,金昊輕輕的吁了一口氣。對於天安門,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但是,他還是第一次以統兵十一萬的集團軍軍長的身份踏上這個廣場。當他站在這個每一塊磚石都鐫刻着中國歷史的廣場時,胸臆間猛然升騰起一種難以鳴狀的衝動,那是一種叩壁問天的衝動,一種背負生靈、俯瞰大地、扶搖直上九重天的感覺,以及高處不勝寒的凜冽和如臨深淵、如履薄冰的凝重與沉重。
“蘭兒,八年前,政委對我說過王安石的一句話,‘仰畏天、俯畏人’,當年,我只認為他是位好政委,最可信賴的搭檔。現在,站在這個廣場上,我才頓悟了這六個字的深刻含義。”他俯頭看着林若蘭的眼睛,一字一頓的說道:“那就是責任二字,面對國家與百姓,‘公卿將相’們應當負起的責任!”
林若蘭默默的看着那依舊如一把出鞘利劍般筆直挺立的丈夫,他就像是一尊遠古最孤傲的神,睥睨天下。她感覺自己的心在一陣陣緊縮,無論到了什麼時候,無論達到怎樣的地位,金昊的心裏永遠沒有忘記他作為軍人應當承擔起的責任與使命!這麼多年的相知相伴,他的責任、他的使命,已經化為她生命中最可寶貴的一部分,縱然是曾經縱橫在這片土地上眾多的英雄豪傑同時出現在她眼前,也沒有誰會比他在她的眼中更為高大偉岸。
……
程明軒喜歡下棋,下殘局,他總說開局和中盤缺少激情與懸念,就如同平庸者的生活,每天都做着完全雷同的事情,生活得毫無激情、毫無創意。而殘局卻是每一步都面臨危險,每一步都充滿無窮大的變數,稍一不慎,便“一失足成千古恨”。要麼被對方殺死,要麼將對方踏在腳下,這才是精彩的人生,這才夠味!
離休之後,生活恢復了寧靜與從容,不再有大量的軍務等待處理,門前也不再車水馬龍、門庭若市,程明軒時常會對着一盤殘局默默的坐上整個下午。
跟了他一輩子的警衛員捧着一盞熱茶悄悄送到他的手邊,正想退到一旁,猛抬頭間,忽然驚呼道:“首……首長。”
“怎麼了?”警衛員的聲音裏帶着少有的激動,程明軒忍不住抬頭向門口看去。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從門外大踏步走進來的人,那是他的長子,收斂了一身孤傲冷厲的鋒芒,眉目依稀仍舊如同昨日,神情儀態卻越發從容鎮定。
金昊默默的走到父親面前,父子二人相對默立許久,他的喉結上下滾動着,終於輕輕的吐出一個闊別了二十一年的字眼:“爸。”
淚水瞬間從程明軒昏花的老眼中傾瀉而出,順着那滿臉的溝溝壑壑盡情流淌……
……
一個月後,清晨,c集團軍。
這裏正在舉行新任軍長到任后的第一次升旗儀式,集團軍十一萬將士早已靜靜肅立,一個個整齊的方陣站得如同刀削斧劈,安靜的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
以金昊與陳劍峰為首的c集團軍首長們步入閱兵場,站在隊列的最前端,值日軍官運足丹田氣大聲喊道:“全體立正!升旗、敬禮、奏國歌!”
“啪!”十一萬雙腳跟在同一時間碰在一起,金昊昂首望着冉冉升起的五星紅旗,莊嚴的舉起右手。在他眼前,一條嶄新的、荊棘與鮮花並存的道路正在向遠方無限延伸……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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