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 瘋狂的裹腳
人逢喜事精神爽,每每想起自己就躺在一片油田之上,萬磊睡著了都能笑醒。雖說這片油田只是一條上溢的小油脈,從井噴的情況來看,預計油藏量在萬噸左右,這跟後世日產幾百上千噸的大型油井沒法比,不過在現有技術條件下,夠採用很長時間的。
而此時內燃機還沒有問世,提煉出來汽油柴油之類的燃油還沒有什麼用處,只有煤油能當燈油用,所以銷路並不廣。所謂物以多為賤,萬磊已經打好了細油長流的如意算盤,總之絕不多產自壓油價。
另外,石油不只是能提煉出燃油,還有“渣油”,中原出產的原油餾分組成的特點是:汽油餾分含量低、渣油含量高,特別是華北地區出產的原油,汽油餾分只佔百分之六,煤柴油餾分約佔百分之二十,渣油佔到近百分之四十。
可別以為渣油就是廢物,這些壓鍋底的東西經過一定的技術處理,就能分餾出石蠟瀝青等物,瀝青可以用來鋪路,石蠟可以用來做蠟燭。而華北出產的原油中蠟含量很高,高達百分之二十幾,可以大量提煉出來加工成蠟燭高價出售。
其實,蠟燭這種東西早在一千多年前就有了,不過生產工藝落後,原料多為天然蜜蠟,產量稀少,價格自然高昂。即便是到了明初,這種東西還是上流社會才能享用,尋常百姓天黑就睡覺,連燈油錢都要省,只在婚嫁節慶時才捨得買幾根點上。
用石蠟製成的蠟燭與用天然蜜蠟做成的蠟燭一樣,在燃燒時無煙無臭,乾淨清潔,而石蠟易得,價格可以相對便宜很多,一經上市,肯定深受上流社會歡迎。
另外,相比於裝運困難且有揮發性氣味的煤油,蠟燭裝運方便且不會變質,可以販運到全國各地,銷路不愁,甚至可以出口到國外去獲利,市場無限廣闊,這一次真是想不發財都難啊。
很快就能從油井中撈足第一桶金了!萬磊興奮得整夜都沒睡好,天不亮就起來守在油井口。這個時候井噴早就停止了,不過空氣中還是瀰漫著那股飽含金錢味的骯髒氣息。萬磊猛吸了幾口,頓覺精神百倍,這真是一種讓人瘋狂的氣息啊。
帶着對發家致富的無限嚮往,趙鴻儒也是徹夜難眠,天剛亮他就帶着了幾個至親子侄來到驛站外,砰砰砰地敲門。
“趙里長,這麼早啊。”開門的是馬六寶,這傢伙聞不慣井裏噴出來的臭氣,也是一夜沒法合眼。他跟趙全忠和劉大嘴一樣,是恨不得馬上把那口臭井封上的。
然而,下屬再激動,也頂不上領導一句話。別看萬驛丞只是個不入流的小吏目,不過在長平驛這一畝三分地里,他是一言堂,驛卒不過是臨時工,誰敢嘰嘰歪歪,後果就是馬上捲鋪蓋滾蛋。在大明朝,驛卒這樣的好工作也不好找,所以他還不敢跟老闆對着干。
“萬賢侄起床了?”趙鴻儒急問道。
“我們老大就在後院,進來吧。”
後院中,萬磊正坐在油井邊,就着晨光在一張紙上畫著什麼。
“賢侄,早啊。”趙鴻儒嘴上打着歡快的招呼,臉上綻放出向日葵般的笑容。
“早啊。”萬磊回到過頭來,見趙鴻儒身後跟着四個壯年,滿意地點點頭,道:“今天爭取下好井箍,徹好井沿,再弄一個井蓋把井口封上。”
“封井?”趙鴻儒臉上的笑意頓失,焦急地問道:“為啥封井?昨天不是說好不封嗎?”
“不是封井,是封井口。石油易燃,不封井口那太危險了。這裏又是驛站,那玩意揮發出來的氣味如此嗆人,熏到路過的達官貴人就不好了,所以一定要封得嚴嚴實實,不讓臭氣跑出來,更不能讓雨水滲下去。”
萬磊可是知道的,油井不同於一般的水井,不是說打一個井洞架一個軲轆就行的。不過現在沒有鋼管水泥也沒有電泵,做不出後世那種自動化生產的油井,萬磊正打算以後世農村常用的手壓水井為藍本,設計出一套切實可用的抽油設備。
“把井口封了,那油怎麼打上來?”趙鴻儒更是一頭霧水。
“這個我自有辦法,趙老哥,您現在跟我去一趟趙酒爺家。”萬磊也懶得多解釋,把手上的紙筆放到一邊,又對那四個壯漢道:“你們先到石匠劉四那弄些井箍回來,越快越好。”
趙鴻儒還是一頭霧水,還想再問十萬個為什麼,卻見萬磊已經起身離去,只得快步跟了上去。
趙酒爺,真名叫趙鴻程,趙鴻儒的堂弟,家裏開了一個酒作坊,趙莊上下都叫他酒爺。不過附近剛經歷戰亂,現在人都吃不上飯,自然沒多餘的糧食用來釀酒,所以作坊已經停產了。萬磊這個時候去他家,不是去索要窖藏老酒,而是去借他家那套快生鏽的蒸酒設備。
作為化工男,萬磊對石油的提煉技術了如指掌,各種催化裂化裂解的深加工技術也瞭然於心。不過以現在的技術水平,還搞不出大型的煉油設備,只能用土法煉油。
不過話又說回來,現在只有煤油石蠟和瀝青等產品有市場,這些玩意兒用簡單的土法蒸餾就能提煉出來,至於將重油催化裂化成汽油的技術,也就是後世重油供大於求,汽油柴油供不應求的情況下才用得着。
要知道,石油作為一種混合物,沒有一定的熔點和沸點,可以利用各成分沸點的不同,用蒸餾的方法把它分餾成不同的餾分。所以,只要稍加改造,小作坊的蒸酒設備就能用來蒸餾石油。
這一路上,萬磊簡單地向老鴻儒解釋了為什麼要借蒸酒鍋,並簡明地介紹了一些石油提煉的基礎知識,兩人很快就來到了趙酒爺家門外。正當他抬手要敲門之時,門內就傳來凄厲的哭叫聲,聽起來像是要出人命。
萬磊心中一緊,正想闖門進屋看個究竟,就見門猛然被拉開,一個矮他一頭的人如兔子般衝出門來,與他撞了個滿懷,直接把他撞退出數步。他低頭正要看是誰走路這麼不長眼,就見一張菜色瓜子臉,沒有喉結和鬍鬚,原來是個假小子。又見她那一雙靈動的大眼睛眨了幾下,接着整個人一轉身就閃到了他的身後。
“死丫頭,還不快回來!再敢跑開,就打斷你的腿。”也就在這時,一個手執扁擔的老漢大叫着衝出門來,嚇得那假小子又跑出幾米。
“酒爺,娃兒不聽話可以好好教嘛,用不着操大棍子打吧。”萬磊一把攔住那老漢,作為二十一世紀的新好青年,路見家庭暴力,他自然是要出面勸阻的。
“原來是萬爺,小的不知您路過寒舍,真是失敬失敬。”那老漢正是趙酒爺,他的左眼被亂軍打瞎了,只剩獨獨一隻右眼,視角明顯不夠寬,要不是聽到了萬磊的聲音,他還真不知道還有旁人在看他的家醜。
“酒爺,都說下雨天打孩子閑着也是閑着,可今天沒下雨啊,怎麼就要把娃兒往死地打呢?”萬磊瞪了趙酒爺一眼,不怒自威。
“讓萬爺見笑了,我那瘋丫頭被她娘慣壞了,刁蠻任性,她娘要幫她裹腳,她死活不肯。現在都快十四了,再不裹,以後就沒法嫁人了。”趙酒爺連忙解釋,作為一個小屁民,他就是長平驛搞攤派和拉壯丁的對象之一,為了不上黑名單,他也不敢得罪萬磊。
“娃兒不願意裹就不裹嘛,用得着拿大棍子打嗎?”萬磊白了那傢伙一眼,沒好氣地說道。在他看來,裹腳這種摧殘婦女的陋習是要不得的,現在遇上了,自然要說上幾句。
有人幫口了,趙家閨女的膽子立馬就壯了,忿忿不平地抗議道:“好端端的一雙腳,為什麼要裹起來?那般鑽心的痛,死去活來地折磨人,我寧願死也不裹。”
“你個死丫頭,胡亂說些什麼?!”趙酒爺罵了女兒一句,又沖萬磊解釋道:“萬爺您有所不知啊,我們這也是為了她好。女娃兒要是長着一雙大腳,丟人現眼不說,以後只能嫁給那些窮鬼,一輩子都得吃苦受窮。”
“哦,裹了腳就不用吃苦受窮了,這話聽起來倒是新鮮。”萬磊乾笑道,他算是聽明白了,敢情這趙老爹在拿女兒來做短線投資,不愧是個精明的生意人啊。不過,精明得有點過頭了。
裹腳,的確是封建社會用以摧殘婦女身心的陋習,但是不要以為誰想裹就能裹的,那是貴婦少奶奶和千金大小姐們的專利,窮人家的女兒想都別想。為何?因為小腳女兒行動不便,喪失勞動力,所以裹得起腳的女人都是生活無憂的女人,以趙酒爺此時的家境,還養不起這樣的女兒。而他這個時候逼女兒裹腳,有點臨上轎才裹腳的意思。
再看他的女兒,五官倒也算標緻,奈何一臉菜色,瘦得讓人心疼,整個就是營養不良;再看她的身材,長得倒也苗條,不過前平后板,整個就是明版的超女。這樣的貨色也想嫁入豪門當少奶奶?萬磊不得不佩服趙老爹敢想敢幹。
聽了萬磊的這一擠兌,趙酒爺臉色有些尷尬,不知如何對答,好在站在一旁的趙鴻儒識趣,見場面氣氛不對,就輕咳了一聲,道:“萬賢侄,都說清官難斷家務事,咱們還是先說正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