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九章 重見玉樹
側卧在車中,閉眼假寐着,心之所向是為家。她的心,在哪裏呢?
楊秀不斷的長大着,終有一日,這世上唯一一個與她血脈相連的人,也將有自己的家,而他,又在何方呢?
突然,馬車猛然停了下來。
:“該死的!”她不由得張開雙眼,狠捶了身下的軟榻一下。
一個身穿素袍的人正坐在她面前。
他雙眸深邃而澄澈,唇角微微上揚,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粲然一笑。
一股與生俱來的,遠山般的氣味,縈繞在她鼻尖。
:“你。”她張目瞠舌的看着他。
他笑着伸出骨節均勻的手指,輕輕一勾,將她的衣帶解開。
楊毓一把抓住他冰涼的手,垂頭一瞬,眸光狡黠。
:“阿毓。”
楊毓抬眼看向他,眸光閃爍着淚光,眼淚簌簌的往下流,伸出微微顫抖的手指,撫上他冰涼的側臉。
:“庾君,庾君送我的犀角香,真的能通鬼神?”她似哀傷,似喜極而泣一般。
:“阿毓!我。”他想解釋,然而,楊毓一把擁上他的肩膀,撲進他懷中:“靖之,你帶我走吧。”
他任由她抱着,雙手僵直着。
他若說這只是個正中下懷的巧合,她還會不會信?
楊毓突然枯笑了幾聲,似乎受到了極大的刺激,哭了笑,笑了哭,眸光轉來轉去,看向四周,獨獨沒有看他。
:“靖之。”她誘人的紅唇間緩緩念出這兩個字,聲音如同稚童一般。
:“阿毓?”王靖之心中升起不好的預感。
楊毓雙手互相拍擊着,笑着將臉上的淚擦在他素白的衣衫上。
:“你是誰?”她略歪着小腦袋。
她猛然回首,抱起軟榻上的靈位:“我的靖之在這裏,你是誰?”
王靖之雙手攬過她的肩膀,讓她四處遊走的目光直視自己:“看着我,你說我是誰?”他的目光帶着濃濃的警告和威脅。
楊毓身子微微顫抖着,低着頭,一邊搖頭,一邊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目光探向外面,看着站在車邊的初一:“救我,他要殺我,救我。”
王靖之心下一沉,早年恍然聽葛仙公提起過,人經歷大悲大喜,會神思錯亂,如同稚兒,是否,楊毓便是患了這種病?
他收起身上警告的氣息,聲音軟了幾分,緩緩的道:“阿毓聽話,我是你的郎主。”
楊毓垂着頭,沒有說話。
:“她何時開始這樣的?”王靖之問道。
初一搖頭道:“方才還好好的。”
初二苦着臉道:“郎君,完了,樂宣君瘋了。”
:“閉嘴!”
來自初一和王靖之兩人異口同聲的怒斥,楊毓微微抬眼看向初一,展開雙臂:“初一,救我。”神情那麼可憐,聲音那麼討好。
初二臉色更加不好了:“這不就是瘋了嗎。”
:“閉嘴!”
又一波怒斥。
初一略頓了頓,還是上前一步道:“郎君,女郎累了。”
王靖之深吸一口氣,又重重的嘆了出來。
:“去東萊。”
東萊,那可是遠在交趾之濱吶!
他竟然安排的這般妥當,看來,這事不是密謀一兩日了!
楊毓身子往後縮了縮,苦着小臉:“我不去,不去,壞人!”眼看着她縮靠在車角,王靖之目光神傷,道:“我不過來,你莫怕。”說著,當真下了車,回到自己的車上、
初五全程目瞪口呆的看着這一切的發生,王靖之的車馬在前頭帶路,車馬再次上路。
初五轉眸看着車中神情郎朗,彷彿方才都不曾發生過似的楊毓,大驚失色,剛要喊出口,楊毓抬眸,用森冷的目光看着他。
初五像被噎到一般,幾乎要脫口而出的聲音,硬生生卡在喉嚨“呃...”。
楊毓側目看向初一微微上揚的唇角,道:“好好配合我,若是誰敢告密,我就...”她思索一瞬,道:“我就將他割了舌頭。”
初五悶聲,重重的點頭,再看初一照常的趕着車,彷彿沒聽見一般。
:“你怎麼不應?小心長公主割你舌頭。”
初一面容收起笑容,道:“看好你自己。”
王靖之略咳嗽一聲,一聲嘆息。
當日知曉葛仙公奉命要自己死,他悲哀之餘,忽然覺得,若是他“死”了,倒是一件好事。
讓今上徹底對王家放心,讓王家能夠生生代代,他“死”,又有何謂呢?更何況,他早有帶着她歸隱之心了。
自此,他開始和王晞之密謀假死之事。
這個假死,要怎麼才能真實,不被人發現端倪,又能給王家博個好名聲,這才是事情的重點。
恰在此時,苻洪大軍來襲,王靖之知道,這是個好機會,一個千載難逢,錯過了就再也找不到的亂局。
原本打算等苻洪大敗,派出假扮的“胡人刺客”,再順勢跌入水中,遠盾江湖。
沒想到出了岔頭,混戰之中,一個胡人突然出現,打亂了這一切計劃。
那胡人輕輕一刀,卻割破了他事先準備好的血漿,血漿爆裂的一瞬間,他與在場眾人一樣的驚呆了。
下一瞬,他側目看向初二,又對楊毓一笑,倒入江中。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了,因為這個在計劃中出現的偏差,他根本沒有機會向楊毓解釋,除了那個笑容。
初二是除了王晞之以外唯一知曉的人,卻需要趕緊去下游接應,安排假屍。
他以為她能冷靜的對待,他以為她能注意到,深思熟慮。再在獲救后讓初二去傳導消息,誰知道慕容嚳突然發難,楊毓隨着赤甲軍轉去武都。
當王靖之安排好,再派初二去武都,楊毓已經轉去竹山,返回金陵。
一次過錯,一次次的錯過。
金陵處處皆是司馬桐的人,連和王晞之都中斷了聯繫,他怎麼敢進金陵!
王靖之懊惱的蹙起眉心,食指和拇指掐着眉心。
:“郎君,樂宣君怎麼辦?”初二問道。
怎麼辦?他怎麼知道!
他雙唇緊繃,抿成一條線一般,道:“先到東萊再說吧。”
初二低低的嘆口氣,這可怎麼是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