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一凡番外（二）
徐一凡在簇擁下離開畫廊，金凌和他一路走到車庫，說著畫廊的後續事宜，但他恍若對此不在意，一言不發。
“畫廊剛剛起步，和蘇南其他家是不能比的，尤其是畫作，他們簽的都是國際級別的大師。”
金凌將畫廊目前的問題說出來，希望得到徐一凡的意見。
這一路走來，都不曾聽他說話，要不是看在他是丁曉全的外甥，他還真不願意和他走在一起。
“這件事金老闆可以和舅舅商量，我還有事，就先走了。”徐一凡轉身看了他一眼，目光平淡，說完便走上車。
金凌站在原地，看着車消失，神色有些疑惑。
雖然剛剛徐一凡的神色自若，但總覺得他對自己有敵意。
加上昨晚，他們之間才見過兩面，這敵意又是從何來的？
金凌想了半天，沒弄明白，也沒深究，轉身走進畫廊。
低調的商務車內，一時靜默無聲。
開車的是李軍，他透過內後視鏡，總覺得今天的徐一凡有些不一樣，於是開口問：“徐工，是合作方面有問題？”
徐一凡眼眸微眨，眼中瀲灧波瀾，輕微搖頭。
李軍有些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他這個上司，好像真的不太愛說話。
其實自己要比徐一凡早入社會三年，進入帝都的季氏旗下公司，但這個社會不缺乏人才，混了三年還是碌碌無為，至今連媳婦都沒有娶到。
可是他口中的徐工，徐一凡卻安全不一樣，剛留學歸國，就有不少公司搶着要他，帝都的LC和傅氏集團都曾給他發過面試通知，但最後他選擇進了季氏。
像他們這種建築工程方面的人，一般都是年齡越大越吃香，可是到了他這裏好像常規都打破了。
“在蘇南的施工項目什麼時候能完成？”
聽到徐一凡的問話，李軍愣了一下，似是沒有料到他會主動說話。
“大概一個星期左右，這個項目已經拖很久了。”
天高皇帝遠，季氏的總部在帝都，所以蘇南的項目因為種種原因都沒能完成，這次公司派徐一凡過來，怕是讓他看看到底是出了什麼問題。
“徐工是着急回帝都了？等明兒我去工地跑一趟，沒事咱們就能回去了。”
李軍自顧自地開口說話，自以為是地認為徐一凡是因為不想在蘇南這個陰雨連綿的城市待下去了。
“嗯。”
徐一凡輕聲應道，靠在後座上，緩緩瞌上眼睛。
腦海中是揮之不去的那幕，由驚訝到呆愣，是沒有想到他會出現吧。
他也是今年年初才回國，就和楚安然、葛笑笑聯繫了，只是她們兩人都沒有提及她，以至最後還是回了趟學校才得知當年自己出國后，她便轉了專業。
最後，輾轉得知畢業之後並沒有留在帝都，也沒有回鎮遠，而是來到了蘇南。
而他來蘇南是因為公司的原因，甚至去畫廊都是因為舅舅丁曉全的拜託，或許也只這樣牽強的理由才能讓他心裏好受一些。
“徐工，酒店到了。”
李軍喊了好多聲，才見他有反應，心裏不免有些疑惑。
怎麼感覺自他從畫廊出來后，就心事重重呢？
“嗯，你也去休息吧。”徐一凡從車上下來，徑直走進酒店。
李軍將車鑰匙給了酒店的侍者，快步追上徐一凡，看着他欲言又止。
“有什麼就說。”
“季小姐今早打電話過來說是聯繫不上你，徐工要是有空給她回個電話吧。”
要說這季小姐，對徐一凡倒是很執着，明知道人家對她沒意思，卻不死心，揚言只要徐一凡一日不結婚，她就不會放棄。
李軍瞅了瞅徐一凡，說實話，自己還真覺得這個季婷和他挺配的。
雖說季婷並不是老總季博川的親妹妹，但好歹她爸也是公司的股東，並且只有她一個寶貝女兒，若是徐一凡能和她在一起，得到季氏的股權也只是時間的問題。
不過，這些作為外人，他也不好說。
徐一凡聽李軍提及季婷，眉頭不由皺了起來，顯然是想到了不好的事情，也沒說話，沉默不言地進了電梯。
回到酒店套房，徐一凡解開領帶，徑直進了浴室。
初夏季節，即使是陰雨連綿的天氣，也讓人覺得煩悶。
洗完澡，徐一凡靠在床上翻看李軍整理的資料，腦中計算着要怎麼把事情集中在一天解決。
酒店套房內電話響起。
“徐先生，樓下有位季小姐說是您的朋友。”
聽到這，徐一凡眉頭略微蹙起，開口說道：“讓她等一會，我馬上下去。”
掛斷電話，起身換衣服。
“季小姐，徐先生讓您在這裏稍等片刻，他馬上會下來。”酒店前台服務態度極好，笑着將話傳給季婷。
季婷眼裏有些失落，點點頭走到大廳休息處。
本以為她從帝都來這裏，不說他感動，至少也會讓她上去，卻沒想到會讓她在這裏等着。
約莫十分鐘，徐一凡穿戴整齊到了酒店大廳，“你怎麼來了？”
他的表情很淡，看不出此時的情緒。
“我來你不開心嗎？”季婷收起心中的不滿，起身大方地挽住他的手，眉眼彎彎。
徐一凡不動聲色抽出手，開口問，“還沒吃飯吧？”
“沒有，剛下飛機就過來找你了。”季婷也不尷尬，依舊笑着說。
“一起去吃飯，正好有些話要對你說。”徐一凡看了她一眼，轉身走出酒店。
他並沒有開車，步行走到酒店附近的餐館裏。
“酒店不是有專門的餐廳，幹嘛來這裏？”季婷看了周圍的環境，眼裏有些不滿。
周遭的環境不算好，人很雜亂。顯然季婷並不喜歡這樣的地方。
徐一凡注意到她眼裏的鄙夷，也沒有覺得不妥，開口說：“這家的南方菜色做的很不錯，你可以嘗嘗。”
“好，不知道有沒有帝都那幾家餐廳做的好。”季婷見他說話，很開心地回。
很快，菜便上齊。
季婷每樣都嘗了一口，沒有皺了起來，說道：“感覺沒有那幾家好吃呢。”
不僅味道不如，就連賣相也不行。
抬眸看着坐在對面的徐一凡慢條斯理地吃着菜，臉上並沒有多大變化，癟了癟嘴，有些無奈。
這半年來，有事沒事都會到公司，為得就是見他一眼。他也從剛開始的視而不見，到現在很淺顯的有交集，雖然進展很慢，但她甘之若飴。
哎，真不知道什麼時候他才能看到她的存在？
“雖然味道不足，但是這裏的環境我很喜歡。”徐一凡放下筷子，抬眼看着季婷。
季婷心猛地一怔，總覺得接下來他要說的話是自己不願意聽的。
“你吃好了嗎？那我們回去吧。”季婷平緩心情，笑着說。
“季婷，我有些話要說。”
“有什麼話我們以後再說吧，”季婷將視線從他臉上移開，轉而看向路邊，“我還是第一次來蘇南，你帶我去轉一轉吧。”
不管是什麼話，她現在真的不想聽。
徐一凡看着她，點了點頭。
結賬后，兩人除了餐館。
“聽說蘇南的風景很好，你陪我去看看？”季婷仰頭看着徐一凡，開口說。
“好，從這邊走，能到濱江花園。”徐一凡指路，兩人一前一後走在道路上。
濱江公園離徐一凡住的酒店不遠，兩人步行十分鐘便走到了。
此時，正直周邊人群活動的時間，廣場上還有不少大媽再跳廣場舞，甚至帶動了周邊來觀看風景的人加入。
“很漂亮啊！”季婷衝到圍欄旁邊，看着滾滾流淌的江水，轉身揮手讓徐一凡過來。
男人緩步走過來，目光淡漠看着江水，眼眸轉深，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徐一凡，你知道我是為什麼而來的吧？”
季婷倚在欄杆上，微風揚起她的發，將她的臉遮擋住。
“季婷……”
“你讓我把話說完，”季婷伸手將頭髮別在耳後，抬眸看着他，“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不是在公司，是在機場，那時候你應該剛回國，穿着深藍色的大衣從機場走出來，那時候看到你還在想是不是哪個公司的藝人呢。”
“本以為就一面之緣，沒想到在公司竟然又碰到了你，你說是不是冥冥之中的緣分呢？”
徐一凡聽到這裏，眉頭略微皺起。
“好了，我知道你不喜歡聽我說這些。”季婷擺擺手，“說吧，你剛剛想對我說什麼？”
她突然不想再逃避了，追了這麼久，也夠了。
“季婷，你是個好女生，將來一定會找到一個疼你愛你的人……”
“可是那個人不是你，你是不是要說這句話？”季婷眼眶已經有些泛紅，說完緊緊抿着唇。
“我、一直都有喜歡的人。”徐一凡說著，將身子面對流淌的江水，“她曾經說過如果將來我娶了別人，她會很難過很難過，我……不想讓她難過。”
這一刻，季婷看到了徐一凡的笑容。
這是半年來，她看過他最純粹的笑。
可是，這抹笑，不是展露給她看的，而是一直存在他心中的那個女人。
其實她一直都知道，徐一凡這樣優秀的人不可能沒有經歷過感情，可是那時候她覺得這麼大了，誰沒有經歷過感情，只要她有毅力，終有一天能感動他。
但是她卻忽略了，男人和女人在本質上就是不一樣的。
他們對待感情理性、有原則，不是她多想的那麼簡單。
“那你就能讓我難過是嗎？”
季婷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她的家境一直很好，追求她的人也很多，何曾想過會被別人拒絕？
“對不起。”徐一凡將目光落在她面上，最終只能說出這三個字。
“你不用和我說對不起，從始至終都是我一廂情願罷了。”季婷擦了擦眼淚，極力隱藏自己的情緒，“回酒店吧。”
徐一凡見她並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算是鬆了一口氣，跟在她身後往回頭。
走過人群，目光隨便掃了一眼，他看到一個約莫十六歲上下的男生正坐在畫板前動筆畫畫，便停住了腳步。
季婷不是矯情的人，別拒絕也沒有想像中那麼要死要活，反正她的話已經放出來。只要徐一凡沒有結婚，她還是有機會的。
剛剛徐一凡提及的那個女生，這半年來她都沒有見過，說不定她早就已經嫁人生孩子了。
察覺到他的異樣，季婷也停下了腳步，走到他身邊，開口問：“你在看什麼？”
順着他的視線，季婷看到了那個少年，出聲問：“你認識他？”
“嗯，你在這等一會，我馬上回來。”
徐一凡說完，人已經擠進了人群。
約莫半小時，人群散去了，那少年也收起了畫板，頭也沒抬地說：“今天結束了，要想畫速寫明天再來吧。”
“文俊？”
被叫的少年身形怔了一下，在看到徐一凡的時候，明顯愣住了。
沉默了良久，才開口說：“一凡哥。”
文俊想想應該有三年多沒有見到他了，卻沒有想到再次相遇會在這裏。
“你在這裏幫人畫畫？”徐一凡走到他身邊，幫他手畫筆畫具。
“嗯，一凡哥不要告訴我姐，她……”
文俊像是想到了什麼，停了下來。
當年媽媽手術后，他還問過文舒敏，怎麼都沒有見到徐一凡過來，她的回答讓他至今難以忘記。
這些年，他一直和文舒敏相依為命，自然是知道她和徐一凡沒有了聯繫。
“一凡哥，我先走了。”文俊背起畫板，拿了畫具就準備離開。
“小俊，你們來蘇南多久了？”徐一凡出聲問，顯然沒讓他離開的意思。
“有一年多了。”文俊想了想，回答。
“一家人都過來了？阿姨她還好吧？”
徐一凡若有所思，繼續問。
季婷就站在不遠處，對於徐一凡地主動問話，很驚訝。
文俊身形怔了怔，面上劃過一抹痛楚，“我媽媽她……兩年前就去世了。”
去世了？
徐一凡面色變了變，腦中蹦出一些信息，卻又總是抓不住，心裏很慌亂。
“一凡哥，我真的要走了，不然姐在家會擔心的。”文俊看了徐一凡一眼，然後沿着回家的路向前走。
季婷走過去，見他有些不對勁，出聲問：“出什麼事了？那個小男生是誰啊？”
男人目光動了動，斂下來說道：“回去吧。”
文俊回到家裏，看着陽台亮了一盞燈，走了過去。
“姐，我回來了。”文俊把畫具畫板放下，出聲說。
“嗯，去老師那裏畫畫感覺怎麼樣？”文舒敏放下畫筆，問道。
“挺好的，師母燒的菜也特別好吃。”
文俊笑着，露出可愛的小虎牙，眼睛亮晶晶。
“趕緊去洗澡休息吧。”文舒敏揉了揉他的頭髮，繼續作畫。
文俊點頭走進房裏，心撲通直跳。
如果她察覺自己並沒有去老師家而是在濱江公園畫畫，一定會生氣的，光是這一點他也不能和她說。
洗完澡，文俊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最後乾脆推門出來，走到陽台。
“是不是天氣太熱了？”文舒敏溫聲開口，目光柔柔地落在他身上，“再忍幾天，這個月工資下來，姐就去買台空調回來。”
“姐，我今天……見到了一個人。”文俊猶豫再三，最終決定說出來。
文舒敏手腕一頓，神色變了變，“見到誰了啊？”
“是一凡哥。”文俊小心翼翼開口，之後一直注意文舒敏的表情。
“嗯。”
文舒敏輕聲應了，極力讓自己平復心情，繼續作畫。
“姐，當年你是怕一凡哥為了你不出國，現在他回來了，你們……”
“小孩子別問那麼多，快去睡覺。”
文舒敏說著，唇邊溢出苦澀的笑容。
他們之間還有可能嗎？
她不得而知。
只是今天猝不及防的相遇，他的表現卻讓她知道，他們之間能在一起的可能性太小了。
當年她發了那條分手短訊之後，就關機了，期間從楚安然那裏得知他的消息，知道他那段時間過得很不好。
如今他們相遇，她還有什麼臉奢望他能回到自己身邊？
“一凡哥如果知道你是因為有苦衷才和他分手，他一定不會怪你的。”文俊沒有聽文舒敏的話去睡覺，反而繼續將話題進行下去。
文舒敏握筆的手骨節泛白，開口說：“別說了。”
“姐，為什麼你一直逃避這個問題？你害怕連累一凡哥，可是你有沒有問過他怕不怕被你連累？或者你有給他選擇的餘地嗎？”
當年他還小，無法阻止文舒敏的決定，可是現在明明兩個人都在蘇南，如果有心，說不動就能重歸於好。
“聽姐的話去睡覺，這件事……”
“你又要說是你的事情讓我別管是嗎？姐，你到底自卑什麼？你畫畫那麼好，長得漂亮，不就是我們失去了爸爸媽媽，你為什麼要逃避自卑啊？”文俊不理解，幾乎是歇斯底里說出這番話。
他不想和姐姐爭吵，可是一想到她因為媽媽的病放棄自己喜歡的人，他就難過，現在不願意主動怕也是為了自己，她真的為這個家做了太多太多。
文舒敏幾乎是愣在那裏，似乎是沒有想到一向聽話的弟弟突然這麼強勢。
她放下畫筆，恍惚了一會，輕聲說：“別生氣，姐向你保證，以後不會再逃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