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口是心非4
木屋內漸漸昏暗下去,看不清彼此的神情。冷風乍起,半人高的枯黃雜草瑟瑟作響。幾隻秋日蟋蟀跳進木屋,擺動着長長的觸鬚在地上跳來跳去,發出聒噪的叫聲。
兩人對視,彼此眼中的堅持一一傳達給對方。
余良猛然起身,大步走向角落裏的木床。掀開堆在床頭的被褥,他彎腰在裏面尋找着什麼。
苗姝看不清背對着她的余良在找什麼,她說出心裏的話后心神猛地一松,身體與靈魂都覺得十分疲倦,懶洋洋的什麼都不願意做,什麼都不願意想。
苗姝抽着鼻子,覺得那股甜甜的巧克力味道越來越重。好奇的瞄着椅子下放着的紙箱子,她想起昨天余良送的巧克力,她可是一個都沒吃。
腹中飢餓,精神的空虛讓她想吃點甜食。
她瞄了眼背對着她的余良,做賊似的低頭,手指撥開紙箱子,剛捏起一顆金箔裹着的巧克力。
眼前突然一暗。
一雙破舊的看不清原色的球鞋伴隨着幽幽的暗影逐漸走進她,黑色褲腳向上捲起高低不同,露出下面在幽暗的木屋裏顯得白如新雪的腳踝。鞋底與地板摩擦的沙沙聲越來越響,越來越近。
糟糕,偷吃學生的東西被看到了。
苗姝額前滑落的冷汗打濕鬢角,她咽下唾沫,只覺如芒在背。
一隻溫熱的手掌按在她肩膀處,強迫苗姝抬起身體。
余良微微歪着腦袋俯視着苗姝,他背光,大團大團的黑色聚在他周圍,看不清表情的臉上只有一雙細長眼睛黑幽幽的閃爍着瘮人的光。
他右手拿着一杯牛奶,行走間搖晃着的乳白色牛奶如今已經停止晃動。余良彎腰,將這杯牛奶送到苗姝嘴邊,語氣強勢,“喝。”
“我不渴,不用喝了吧,”苗姝難堪的漲紅了臉,瞥見余良陰鬱的臉色,心虛的越發厲害,“余良,抱歉,我就是有些餓了。箱子裏那麼多的巧克力,我——”
“——啰嗦,”余良不耐煩的叫着,一口喝下牛奶。他低頭,右手精準的鉗住苗姝的下巴讓她不能動彈。他湊上去含住她的嘴唇,右手使勁,舌尖用力,撬開她的嘴唇將牛奶灌進去。
苗姝呆若木雞,口中牛奶來不及吞咽被嗆到了。
余良悶笑,一手輕柔的拍着她的後背,一邊探進舌頭攪動她嘴裏的津液,舌尖纏住另一條驚惶失措的軟舌,劃過敏感的上顎。
滿意的看着牛奶滑到肚裏,余良放開苗姝,等待她睡着。
他坐在地板上仰視着苗姝,墨黑碎發下的細長鳳眼消去濃重的陰戾,帶着心平氣和的神色凝望着她。
他願意等她。
等她睡覺的這點時間,他還等的起。畢竟,三年都已經等過來了。
牛奶所具有的鎮定功能讓苗姝慢慢打起瞌睡,加上天色昏暗,昨夜沒有休息好的疲憊。她揉着眼睛越來越想睡覺,等了三個多小時,見余良還是一副精神抖擻的樣子,她只好趴到床上去睡覺。
薄薄的一層灰色月光從木屋縫隙里探進來,大搖大擺的佔據半壁江山,木桌上點燃的蠟燭不爭不搶只靜靜的發出屬於自己的光芒。風聲減弱,草葉互相摩擦的聲音細碎微弱的彷彿情人間的竊竊私語。
余良小心的掀開苗姝身上的被褥,抱起她走到屋外。他踩下一大片的枯黃雜草當作草墊,脫下衣服墊在雜草上面,抱着睡熟的苗姝一同坐在衣服上。
“很早以前就想這麼做了,”余良摟抱着苗姝,抬頭仰望着空中稀少的星星,“苗姝,我現在都有好好的聽話,可為什麼你就是那麼的不乖。”
從口袋裏摸出一顆金箔裹着的巧克力,一層一層的撕開,露出裏面雕刻成玫瑰花的巧克力。他做了很多送給苗姝,可惜,她一個都沒吃到。
余良捏着巧克力湊到苗姝嘴邊,用巧克力的外層一點一點輕輕的碰着她嘴唇的每個地方。將巧克力塞到嘴裏,轉着舌頭舔過巧克力的每個部分,細心品味着帶有苗姝味道的巧克力。
還記得第一次看見老-師,她總是帶着一臉聖母光輝似的笑容關心照顧着每一個學生,耐心的聆聽每個學生的煩惱憂愁。這讓他極度討厭着又暗暗期待着,期盼着她真能像聖母一樣拯救他,讓他脫離那個糟糕的家庭。
她不是善良嗎,不是關心着學生嗎,不是喜歡着學生嗎。那為什麼不來找他,上課時也不讓他回答問題,遲到了也不會責備他?
心情不爽的他在聽到某些言語后,衝出廁所跟一位男老-師打了一架。
苗姝當時在辦公室整理學生送給她的禮物,初聽到女同事告訴她余良跟男老-師打架時簡直不敢相信。
再三詢問后,她迅速跑到校長室。
余良的夏季校服被撕了幾道口子,左臉頰微微紅腫有些擦傷,傷勢並無大礙。而跟他打架的男老-師就沒有那麼好運了,被打的鼻青臉腫,腫的像個豬八戒似的。他正用紙巾按着流血不止的鼻子,看見苗姝進來,激動的大叫。
“苗老-師,你的學生竟然敢毆打老-師!在大庭廣眾之下,竟然……竟然……哎呀,我的牙。”
“楊老-師,毆打是單方面的打鬥,可我看見的是你們兩個都有傷勢,這隻算是打架,”苗姝不自覺的開始維護着自己的學生,“楊老-師,余良不會無緣無故就傷人的。”
“狗屁,學生打老-師還有理了!”男老-師情緒激動的叫着,腦門發紅,唾液四濺,“在學校期間就敢與老-師打架,這還有沒有秩序,有沒有紀律!這種學生我看出了校門也是社會的渣滓敗類——”
“——你再說一次試試,”余良突然大步上前,一把揪住男老-師的領口,眼神陰冷,“有種你再說一次。”
“再……再說一次……又怎麼地,”男老-師心生膽怯,使勁拽着余良的手,“苗老-師,你看看,你看看,就在你的眼前,就在校長室。這小子就敢直接拽着老-師的領口威脅老-師,你還管不管。”
校長臉色不佳,雙手合十放在桌前。苗姝眼看局勢瞬變,照這樣下去余良一定會受到退學處理的。
“余良你快放開,”她衝上去,想拉開余良拽着男老-師的手卻拽不開。余良手勁很大,他冷冷的瞥了眼苗姝,放開手走到牆邊。
“楊老-師十分抱歉,我會把他帶回去嚴加管教的——”
“——還怎麼管教,這種學生必須退學,退學!”男老-師神情激憤,指着余良所站的方向,“國有國法,校有校規。公然毆打老-師,在校長室不思悔改妄圖再一次攻擊老-師。這種學生,哼”男老-師輕蔑的冷哼,眼神嫌惡的瞥了眼余良像是在看臭水溝的老鼠。
“苗老-師,這個學生必須開除,”校長說。
“校長,不問理由,只聽一面之詞就將學生退學這是不是不太妥,”苗姝着急的望向余良,恨鐵不成鋼的叫道,“余良,你說啊,告訴我,你為什麼要打老-師?”
苗姝氣急,卻見余良雙手插兜,晃晃悠悠的走到門邊,打開大門準備離開。
她跑過去拽住他的衣服,心急如焚的問,“余良,你說話啊,你為什麼打老-師?難道你想被開除。”
“我被開除不正好稱了你的心意,”余良抽出苗姝拽住的衣服,瞥了眼她的胸前,“用不着你管,放開。”
“余良!”
余良愣住,偏過頭望着窗外,眼裏的戾氣消失不少。他聳聳肩,不在意的說,“你們不都是這樣想的嗎,反正我這個出了校門也只會是渣滓敗類,還不如早點退學。”
“余良,我從來沒有這樣想過。你告訴我,為什麼要跟老-師打架?”
“這個問題你該問他,”余良抬頭,冷笑着注視着男老-師。他倏然轉身,大步離開。
苗姝心煩氣躁,緊皺眉頭。她揉着額頭,壓低聲音里的怒火低聲問,“楊老-師,能告訴我們,你跟余良打起來的原因嗎。被退學的懲罰這對於一個初次打架的學生也太嚴厲了。”
“初次打架?”楊老-師怒極反笑,指着自己的傷口讓苗姝看,“初次打架就能這麼狠毒陰辣?像他那樣的學生誰知道在外面做過什麼事,沒準早跟外面的混混流氓搞在一起。”
“楊老-師,請不要隨口污衊我的學生,”苗姝懇求的盯着校長,解釋道,“校長,余良雖然遲到過幾次,但他從來沒有在班級里搗亂。我想這一次只是一時激動,請校長再跟他一個機會吧。”
“楊老-師,你怎麼看?”
“機會?好啊,讓他給我賠禮道歉,”男老-師男老-師扔掉被鼻血浸濕的紙巾,抽出幾張新紙巾按在鼻子上,“還要在星期一升旗的時候念檢討書,一定要讓我看到他深刻的檢討過自己。”
“好,我現在去找他,”苗姝跑回辦公室,三步並兩步的跑到車棚里,騎上電動車。她開出校門,往余良家跑去。
至上一次勸說余良父母讓他上學已經過了一個多月,他家緊鎖大門,周圍的人也告訴她,他們家大人出現好幾天,苗姝心急火燎的在周圍找着余良。
暮色四合,華燈初上。
居民樓點亮一盞盞燈泡,朦朧的燈光在外面幽暗的牆壁上暈染出星星點點的橘色光芒。枇杷樹下的路燈一個個的亮起,一圈圈的飛蟲圍在燈罩邊發出悉悉索索的細碎聲響。
苗姝靠在車旁耐心的等着,她不知道余良常去的地方,只好用笨辦法等着他。
一道黑影出現在樹影下,綿軟拖拉的腳步摩擦着水泥地。她眯起眼睛,眺望着那道黑影,想看清這是不是余良。
那人捂住肩膀緩慢的走着,他低着頭,墨黑頭髮凌亂的翹着灑滿灰塵。十三中的校服被撕毀弄髒,上面還有些乾涸的血跡。
“余良?你怎麼……我帶你去醫院。”苗姝快步走到他面前,發現他傷勢挺嚴重必須要儘快止血。
“不去,”余良瞪着苗姝,碎發下的細長眼睛閃爍着如狼一樣的兇狠目光,“你來幹什麼,別假惺惺的裝作一副擔心的我樣子,我看着噁心。”
“余良,你必須儘快得到治療,”苗姝冷下臉,嗓音嚴厲的命令道,“上車,我帶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