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顧衍譽很煩躁,令狐玉已經看她貓不是狗不是地折騰了半個下午。他十分懷疑再這樣下去,顧衍譽就要禿了。
“戴珺生辰將近,你說,我到底送什麼好呢?”顧衍譽煩惱的就是這個事。
令狐玉佯裝不知她心裏那些亂七八糟的考慮和微妙心思,照例詢問道,“字畫如何?”
“俗,”顧衍譽說,“他又不是上了年紀就愛搞些寫寫畫畫的老頭子,一般的作品也入不了他眼,送太貴重了又很奇怪。”
令狐玉“哦”了一聲,“這樣說來,珠玉也必然是不適合了。”
顧衍譽悶悶應了一句,“沒到點子上,他既不是女孩子家家的,也不好收藏。”
令狐玉就不再進言了,顧衍譽手裏那本庫房的賬冊快要被她揉爛了,也沒找出什麼合適的東西來。她這些年來,攢下的家底雖不算多得驚人,卻也絕對不少,此刻找不出一件合適送給戴珺做禮物的,顧衍譽非常發愁。
令狐玉便認命地聽她發牢騷,她說:“老實講我也不知道為何會走到今天這一步。好像冥冥中自有命數,將我推至這處境中。我自知戴珺是個清高的人,我不該去招惹他。但這些個事,好像一灘爛泥,我沉溺在裏面太久了,幾乎要不能呼吸,岸邊有人願意對我伸出手,我知道不該也忍不住要去捉住那隻手。至於是他拉我上去,還是我最後把他拽下來,這都不是我能考慮到的事情了。”
令狐玉見她實在憂慮,便勸慰道:“主子想到的這一層,玉珩公子心中必然也是明白的。他既與你成親,想必早已釋懷,主子何故徒添煩惱呢?”
接着他說起秦絕從長治那裏送來一塊玉石,成色上佳,是難得一見的整塊青玉。顧衍譽“哦?”了一聲,問令狐玉對方可有什麼說道,令狐玉說沒有,只當是新挖出來的,覺得合適就送了過來。顧衍譽思忖着,這大概不是秦絕的主意,而是那個吳三思。
顧家如今的境地外人未必看得明白,有人覺得顧衍銘一死,老皇帝又沉睡不醒,這宮裏的顧衍慈也就相當於沒了作用,顧家這一門榮寵恐怕難以為繼。也有人覺得,顧家到底根系龐大,么女又嫁給了戴府,還真不好說日後會是個什麼樣子。於是乎,權貴們對待顧家的態度也分為兩派,一派不咸不淡隱有疏遠之意,一派依舊往來如常。
吳三思送這塊玉來,恐怕表忠的心思有,試探的心思也有。他想傳遞給顧衍譽,青幫依舊願意聽從她支使的意思,也在試探,顧衍譽還是不是依舊有能力給青幫如從前那樣的方便。顧衍譽想透這一層,便對令狐玉說:“我那義父還沒當上皇帝呢,就算要走,顧家也不用這時候就開始縮手縮腳。你修書回去告訴吳三思,這玉我收了。”
自古以來,玉石因其溫潤大氣的特點,就有君子比德如玉的說法。產自南方的青玉則更是通透好看,比其他玉石又添一份雅意。顧衍譽摩挲着那塊玉石,心裏倒是浮起一個念頭來。沒有比這個更適合戴珺的禮物了。
到了晚飯的時候,顧衍譽急匆匆趕回了戴府。她時有不着調的舉動,但戴府中有戴文嵩這個長輩,禮儀上是萬萬不肯出錯的。
雖然在“在水一方”忙活了一個下午,還是踩着飯點及時趕了回去,不能讓長輩等她開飯。
那天在御花園裏,顧衍譽被聶錦使了個壞,叫戴珺聽見那些有的沒的,心裏有點不是滋味,雖然戴珺不說什麼,但她總覺得兩人之間氣氛更加詭異了。戴珺看她行色匆匆,也沒多問她這是幹什麼回來,只打眼色讓侍女送上晾好的茶水。顧衍譽接連喝了幾口,放下杯子對他露出一個笑意來。
戴文嵩最近是硬生生被逼出了一點察言觀色的本事,他聽下人說戴珺和顧衍譽分居日久,兩人感情恐生嫌隙,這樣一看又覺得不是那麼回事,倒像是一對非常默契的人兒,看不出兩人之間有什麼齟齬。
他琢磨了半天,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只好安慰自己“兒孫自有兒孫福”,然後低頭專心吃起東西。話說這府上的廚子,是越來越合他心意了。戴文嵩邊吃邊想,顧衍譽要真是對戴珺無心,也不至於替他府上大事小情打理好。
這邊戴大學士放心了,可戴小學士又鬱悶上了。全因顧衍譽連覺也不回來睡,夜宿到了她自己的莊子裏頭。戴珺頗為落寞,但又知道自己不該指摘她什麼,畢竟兩人早就說好,這樁婚事不過是權宜罷了。
御花園那一幕還在他腦海里揮之不去,他記得顧衍譽看到他出現時眼中慌亂神色。
“……玉珩?”
戴珺強裝鎮定,面色不變,“我來帶你回去。”
顧衍譽扯出一個十分之勉強的笑意,“有勞你。”
然後跟聶錦匆匆道了個別,聶錦對她露出一個有點惡作劇的笑容來,顧衍譽懲戒似的瞪了聶錦一眼。
回去路上戴珺也不主動問她。
倒是顧衍譽自己不自在起來,畢竟背後說人還被人聽見,是夠尷尬的。
顧衍譽:“玉珩你……何時過來的?”
戴珺語氣平靜:“下了朝就過來尋你。”
顧衍譽心裏盤算了一下,估摸着她跟聶錦的對話,戴珺是聽得七七八八的。
顧衍譽:“聶錦他年紀小,不太懂事,你……不要太放在心上。”
戴珺態度很自然:“嗯。”
“多謝你願意帶我進宮這一趟。”
“嗯。”
“我是真的,很承你這份情。”
“嗯。”
顧衍譽有點懊惱,她覺得自己傻逼了,說這些話換做自己是戴珺,估計也是不好接話的。兩人就這麼一路沉默回到了戴府。
顧衍譽每每想起御花園裏這事,都覺得聶錦實在是要管教管教了。她也恨自己一時不察,所以此刻干起活來分外賣力,一半為了報答戴珺給她解決的那些麻煩,一半為了對得起自己不算太多的良心。
她把那根剛成形的玉笛送到令狐玉手裏,努努嘴,“試試,看音準不準?”
令狐玉面露菜色,不情不願把笛子送到唇邊試了兩下,刺耳的尖聲劃破了夜空。
顧衍譽:“……又失敗了。”
“主子,咱們別閉門造車了,明日請樂器大師趙松庭來指點指點吧。”
顧衍譽嚴肅地思考了一番,“也好,你說得有理。”
令狐玉終於舒了一口氣,他有點心疼那些玉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