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 第 194 章 重逢
第四章
正打鬧着,忽聽窗外傳來一道略帶遲疑的聲音:“……慕一師弟?”
謝唯君聽到這聲音,一時沒反應過來是在叫自己,只是心中一驚,自己雖然修為倒退,不想連警覺力也如此不濟了,竟連有人到了這麼近都沒發現。還是說來人修為高出自己太多,自己才無法察覺?
一面想着,謝唯君一面起身往窗外望去,頓時大驚失色。
只見門外原不止一人,偏這二人謝唯君卻都認得。
門外一名男修者三十餘歲樣貌,紫袍玉冠,一身威勢內斂,面色沉靜,面上看不出絲毫情緒來,正是明台門掌教,星淵真人卓陽明。而另一名男修者正是方才出聲說話之人,一身月白長袍,身形修長,面如冠玉,臉上帶着猶疑神色,卻正是謝唯君前世的師父傳法長老瞿明軒。
驟然見到這兩人,謝唯君心中簡直波濤洶湧。這二人一人是他師父,另一人五百年後也是明台門掌教,謝唯君作為後輩弟子中的佼佼者自是常常見到的。修者進入築基期后壽元極長,容貌及肉體也可長久維持在巔峰時期,眼前兩人模樣同五百年後並無太大差距,只是氣勢愈發沉穩,修為深不可測。謝唯君一時恍惚,竟不知自己此時身在何處,到底是在虹落峰蝸居之中,還是在傳法殿聽師父與師伯講道,又不知自己到底是那個走火入魔神隕神滅的林慕一,還是前世那個天之驕子風光無限的謝唯君。
心中無數念頭轉過,而面上卻只恍惚了一瞬,隨即便見身邊的拾兒一股腦爬了起來,跳下床榻規規矩矩地行了個禮,道:“拾兒見過掌教真人,傳法長老。”
二人已步入房中,瞿明軒和顏悅色的扶了拾兒起來,卓陽明卻是面色越發沉靜,一雙深邃的眸子直直盯着謝唯君。
謝唯君心中糾結了片刻,這才澀澀開口:“……二位師兄。”
這二人前世均是他真心敬重的前輩,此時他重生成了林慕一,卻要與這二人平輩論交,心中自然是彆扭萬分。隨即又想到二人均是深不可測之人,自己如此表現,怕不要被看出破綻來,於是忽略掉心頭的怪異感覺,接着道:“二位師兄請坐。”
對這二人的到來,謝唯君雖感意外,卻也在意料之中。早幾日便聽拾兒說,他已告知清桑自己醒了,想來過幾日便會有人來虹落峰查看。只是不想來的竟是這二人。
卓陽明略點了點頭,在小桌旁落了座,一雙眼睛仍然不錯眼珠的盯着謝唯君,看的他心裏直發毛。
瞿明軒卻是走上前來,伸手去探謝唯君的脈,細細診了片刻,這才放下謝唯君的手,嘖嘖稱奇:“慕一師弟身子竟是大好了。先前修行不慎走火入魔,以致靈氣枯竭,經脈受損,我和掌教都以為你此番在劫難逃,不想這才幾天,已無大礙。”
說著,卻聽卓陽明哼了一聲,瞿明軒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卻見拾兒方才行過禮后並沒有離開,只是乖乖立在一邊,此時正歪着腦袋看着他們,面上滿是疑惑。瞿明軒這才想起之前林慕一昏迷不醒,這小童倒是真心難過的。當日林慕一發狂,差點掐死這小侍童,隨後卓陽明趕到,制服了林慕一,將昏迷的林慕一帶了回來,這小童雖然很害怕,卻還是一直守在林慕一身邊。瞿明軒見他年幼,便騙他林慕一受了重傷,卻是隱瞞了走火入魔這一回事。
如此想着,瞿明軒倒也不再多說,只囑咐謝唯君好好養身體,修鍊切勿操之過急。一面說著,便與卓陽明一起在桌邊坐下。
這時,進屋以來一直沒說話的卓陽明卻突然開口:“拾兒,你先下去。”
拾兒聽了這話,卻是一臉的不情願:“掌教真人,真人他身體剛好,拾兒要在這裏照顧他。”
卓陽明面上仍是淡淡的,看不出情緒,只道:“你只管先退下,有我在,慕一師弟這裏不會有事。”
拾兒抿了抿唇,最後還是不情不願的出了屋子。
謝唯君見他支開拾兒,心中便是咯噔一聲。
前世時,謝唯君是明台門十六代弟子中的翹楚,自然是時常見到卓陽明的。其時卓陽明已執掌明台門數百年,一身氣度,不怒自威。再加上卓陽明面容冷峻,少言寡語,讓眾小輩從心裏對他又敬又怕,謝唯君對他也是敬畏有加,只覺得卓陽明其人如高山深海一般,不知其深,難以望其項背。
此時回到五百年前,卓陽明氣勢卻絲毫不遜於五百年後。謝唯君本就心裏有鬼,被他從進屋后一直意味深長的盯着看,心裏早是忐忑不安。這時見他支開拾兒,顯是有事要與他說,幾乎就要以為他已經看穿了自己來歷。
卓陽明雖已執掌明台門百餘年,但修真者壽元綿長,此時看來不過三十多歲樣貌,面色沉靜,情緒絲毫不見外露,一雙眼眸深如寒潭,被他看上一眼就彷彿所有老底都被他看穿一般。謝唯君正思量着,該如何做,難道要乾脆向卓陽明坦白不成,卻聽卓陽明開口道:“慕一師弟可還記得當日情形?”
林慕一見他還算和顏悅色,便也順着他的話往下說:“不大記得了。”頓了頓,又道:“我醒來這幾天,只覺得腦子裏面亂紛紛的,有些事情記得,有些事情又不記得了。”
謝唯君不是林慕一,沒有他過往的記憶,雖然從拾兒那裏打聽出一些事來,但他思量着,這樣下去早晚會露陷,不如趁着自己重傷未愈,便坐實了失憶一事。
卓陽明聽他如此說,倒是沒有意外,只是又看了看謝唯君,看的謝唯君心裏都有些懷疑他是不是看出自己已經換了個人了。又聽瞿明軒接口說道:“你當日發狂,失去理智,已是認不清人了。此時腦子一時有些混亂也是有的。你也莫要着急,好好將養,興許以後會再記起來的。倘若當真都不記得了,也不打緊,有什麼事可以來問我或是掌教師兄。”
謝唯君連忙道謝。
卓陽明似是也認同了瞿明軒說法,點頭說道:“慕一師弟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此番也算是個教訓,以後修行當循序漸進,穩固境界,切忌急躁冒進。”停了一停,才繼續說道:“至於拾兒……師弟昏迷前曾將他託付於我。如今師弟醒了,不知作何打算?”
謝唯君聞言心裏奇怪。林慕一之前竟曾將拾兒交託給卓陽明?而且聽上去還是在走火入魔失去理智之後,照當時的情形看,幾乎就是臨死之前了,只不知這是為何,這林慕一從前不是對拾兒不聞不問,漠不關心的嗎?
謝唯君心裏疑惑,一時不知如何回答,卓陽明又道:“既然師弟醒了,我看拾兒十分依賴於你,不若還是由師弟自己教養的好。”
謝唯君聽他如此說,雖心中疑惑,也只得答道:“此事待我問過拾兒,再回復師兄吧。”
卓明陽頷首,隨即便起身,同瞿明軒一起離開,又囑咐他好好養身體。
二人剛走,拾兒便在房門口探頭探腦,見謝唯君望向他,便急忙跑了進來,一臉關切:“真人沒事吧?掌教真人可曾為難真人?”說著,小臉上都是掩不住的擔憂,“真人不記得從前的事了,也不知有沒有被掌教真人發現。”
謝唯君想起之前為了套他的話,騙他自己失憶,要他幫忙保守秘密的事,不想這孩子竟還記着,還如此關心自己,心裏也是一暖。又想起方才卓陽明的話,便向拾兒招手示意他過來跟前。
拾兒顛顛湊過來,歪着腦袋問:“真人何事?”
謝唯君看着他,心裏有些感慨,沉吟了片刻,斟酌着措辭:“拾兒,我問你,倘若讓你去跟着掌教真人,可好?”
拾兒聞言,小臉煞白,聲音都有些發抖:“真人不要拾兒了嗎?”
謝唯君見他如此,更是細聲慢語地道:“怎麼會?只是……只是卓師兄是明台門掌教,修為高深,拾兒跟着他,讓他教導你,對你再好不過的。之前掌教師兄好不容易答應了我的,若是拾兒同意,我便去同掌教師兄說……”
拾兒卻不聽不進他說這些,雙唇緊抿,眼圈都有些泛紅了。只是犟脾氣上來,硬是梗着脖子不說話。
謝唯君心裏也是心疼。這孩子同他雖只相處幾日,但這孩子聰慧機敏,雖然年幼,但對自己極為心,又正是天真爛漫的年紀,對他便有幾分喜愛。更是愛這孩子性子堅韌,小小年紀,便能自行自理,事事周全。先前喂他吃洗髓丹,便有抬舉他、想助他修行之意,只不知為何洗髓丹竟對他毫無作用,這才作罷。今日聽說林慕一臨終前曾將他託付給卓明陽,而卓明陽也同意了,心裏着實為他高興。卓陽明修為深厚,又是明台門掌教,拾兒若是能入他門下,一定比跟着自己要好。
不想拾兒卻是極為倔強,惱怒道:“真人是不是厭煩拾兒?這才一再要將拾兒送人?”
謝唯君無奈,只得哄道:“拾兒怎會這麼想?只是卓陽明師兄是掌教,你拜入他門下,不比跟着我這個病秧子要好得多?”說完,看他仍是繃著小臉不為所動的樣子,又唬起臉來嚇他,“你之前不是很怕我?我那日發了狂還差點掐死你,你難道不怕我哪天再壞了腦子,又要掐你?”說著故意露出猙獰之色,作勢要去掐他脖子。
拾兒不想他正好好說著話,突然又發瘋,急忙躲閃,正是躲避不及,被謝唯君虛虛攏住頸子,雖是不疼,卻是又想起那日被林慕一掐着脖子差點掐死時的事,便有些驚慌,忙掙紮起來。
謝唯君卻似是玩上癮了,口中嗬嗬作響,只用手攏他脖子不放,看他驚慌的小模樣心裏偷樂。
正打鬧間,卻見拾兒衣領中露出條紅繩來,謝唯君好奇,便伸手把那紅繩扯了出來。卻見那紅繩下面綴着塊玉佩。
一見這玉佩,謝唯君頓時大驚。這玉佩他前世竟是見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