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合理推測
第二天一早,宋知夏去向宋力剛請安。
“父親,女兒懷疑您的身邊有內奸。”宋知夏直白的說道。
宋力剛虎目一瞪:“不可能,我身邊全是隨我出生入死的兄弟。”
“女兒只是懷疑,並無實證。”
“既然沒有實證,那你胡說什麼!”宋力剛喝道。
“女兒只是合理推測,既然有人要謀反,那肯定要多方謀划,細細佈置。謀反肯定是要有兵馬糧草的吧,糧草還好說,兵馬呢?從哪裏來?又能佈置到哪裏去?總不能都藏在山上吧,能夠達到謀反的兵力少不得也要有幾萬吧,是能夠在山中藏住的?就算藏住了,不操練嗎?不操練的兵馬能用嗎?既然要操練,那肯定是會被人發現的,要想不被人舉報謀反,那肯定是要有正當名頭的,比如正軍。如果是要給私軍戴上正軍的名頭,那肯定是要有軍中之人從中策應,還得是實權將領。父親,您想一想,要做謀反這樣的大事,是不是要有這般的佈置?”宋知夏一步一步的分析給父親聽。
宋力剛悶不吭聲,只點了點頭。
“好,既然父親認同,那女兒就繼續合理推測下去。謀反之人要勾連實權將領,那他會怎麼做?是不是要觀察,挑選,尋找與謀反之人‘志同道合’的實權將領?”宋知夏看向父親。
宋力剛點頭。
“好,既然要觀察挑選,那他們會怎麼做?”宋知夏再問。
宋力剛深吸了一口氣:“派人接觸目標人物。”
“是,接下來我們繼續推測,他們會接觸哪個方向的目標人物呢?女兒問的是地理方向。”宋知夏抬手在半空劃了一個圈,“假設安州是他們的大本營,那往哪個方向發展勢力,才最適合他們的謀反大計?”
宋力剛微微皺眉:“這個很難推測啊,除了往京城方向不行外,其它方向都適合啊。”
“好,就按父親所說,除了京城方向,其它方向都假設為他們的目標方向。”宋知夏從書房上取了張白紙,提筆在上面畫起了夏國地圖,“安州在這裏,父親您看,它的周圍的這些州府,哪些州府的兵力多?”
“兵力?”宋力剛心頭一跳。
“是,父親請想,要謀反,兵力最關鍵,他們肯定要儲備盡量多的兵馬,既然要儲備兵馬,那兵馬如何安置呢?就算給這些私軍都戴上正軍的帽子,也不可能憑空多出幾個州軍大營的編製吧,要造反的話,私軍的人數最少也得上萬吧,這還是按着私軍都是精銳之軍來猜測定數的,想我們封州廊州兩個州府,統共也就兩萬多兵馬啊。”宋知夏把封軍廊軍拉出來做比較。
宋力剛的眉頭漸漸隆起。
“而且養活這些兵馬的口糧也不能少啊,他們為了安定人心,還發餉銀呢,這裏面的花費得多少啊?”宋知夏追問。
“那你是怎麼想的?”宋力剛回答不了,乾脆反問女兒。
宋知夏笑意輕揚,神情有些狡黠:“如果是我,我就讓朝廷幫我養啊。”
“又胡說。”宋力剛還以為能聽到什麼樣的好計策,沒想到女兒竟然說出這般的兒戲之言。
“女兒沒胡說啊,這麼做最省錢,而且的確是可以做的啊。”宋知夏給父親繼續分析,“父親您想,只要他們找到了‘志同道合’的實權將領,他們就可以一點點的把私軍摻入到正軍中,化整為零,若是在軍中再進行持續的言論鼓動,就可以吸納更多的將領,若是能再對普通兵卒照顧體恤一二,這又能吸納更多的兵卒的忠心,他們手裏有將有兵,謀反大計就有了五成的成事把握了。”
宋力剛越聽越心驚,因為女兒所說的“兒戲”,的確有可能成為現實。
“父親您想,要把手中的私軍盡量多的摻入到正軍之中,那肯定是要往兵力多的州府去運作,這樣既不引人注意,也能儘可能多的吸納‘志同道合’的將士,若是按照女兒所說的去猜測,父親您覺得哪些州府符合他們的要求呢?”宋知夏再次提問。
宋力剛盯着那張簡略的地圖看了好一會兒,最終才開口:“封軍廊軍肯定在他們的目標之中。”
宋知夏點頭:“是了,因為封州廊州與越國接壤,封軍廊軍有駐守國土之責,這兩州的兵力最多,所以,父親,不管您會不會與他們勾連,封軍廊軍都會是他們下手的目標,若是父親您與他們勾連了,封軍廊軍就是他們培養私軍的好地方,若父親您不肯,那他們就要重點防備封軍廊軍,說不得還要動一動手段,把兩軍拆分了。”
“拆分?”宋力剛虎目大瞪。
“是啊,父親您手握兩州州軍,若不能把您勾連過去,那他們對您的防備和打擊肯定是雙倍的,為了好下手,無論如何,他們必定是要把其中一州的軍權給奪走的,最可能的應該是廊州,因為武寧伯府就在封州,封州更像是您的大本營,廊州反而有活動的餘地。”宋知夏冷靜的分析道。
“他們會怎麼活動?”宋力剛開始相信女兒的分析了。
宋知夏抬手指了指南面:“京城。”
“京城?”宋力剛皺眉,“他們要引起朝論?”
宋知夏搖頭:“不需要這麼麻煩,他們只要能夠動搖皇上對父親您的信任就足夠了,京城離封州那麼遠,傳一些是是非非、真假難辯的謠言,再指使一些御史言官彈劾您作威作福、魚肉鄉里、私德不修、把控軍權的劣跡,不就足夠了?”
說到御史彈劾,宋力剛突然想到了年前封州御史彈劾他的事,莫非,這就是對方的手筆?
宋力剛心中升起濃濃的不安。
宋知夏的五感何等敏銳,宋力剛一有變化,她立刻就察覺到了。
“怎麼?父親您是想到什麼了?”宋知夏趕緊發問。
宋力剛把他與封州御史的筆頭官司說了說,也把皇帝相信他,斥言封州御史無事生非的事和她說了。
宋知夏雙手一擊掌:“這不正印合了女兒的猜測嘛。”
“他們這是要動手了?”宋力剛向女兒求解。
宋知夏卻問父親:“之前可曾有過類似的反常之事?”
宋力剛認真回想了一遍:“沒有。”
“那就好,這一次應該是他們的首次試探,試探皇上對父親您到底有多信任,不過經此一事,他們不但不會放棄,反而會再接再勵,所謂人言可畏、三人成虎,只要說您錯的人多了,皇上還能一直信任您嗎?”宋知夏說著說著,突然想起了之前的落海一事。
“不對,之前有發生過,父親,您還記得女兒落海一事嗎?”宋知夏提醒父親。
宋力剛一怔,他也想起來了:“你是說當時追殺金麟衛的幕後主使,就是謀反之人?”
“是,金麟衛發現了他們的謀反的證據,從而被他們所追殺,在追殺途中意外遇到女兒的車隊,他們怕事情泄露,乾脆一不作二不休的直接殺人滅口。”宋知夏把事情串聯了起來,“當時金麟衛是在封州地界上被殺的,可見他們的勢力已經延伸到了封州。”
宋知夏突然有了個大膽的猜測:“父親,您想,皇上會不會因此懷疑金麟衛是您所殺的?”
宋力剛心中警笛大作,他想到了年前的那一場筆頭官司,他連上了幾本自辯的奏摺,皇上才發言斥責封州御史,這是不是說明皇上並不完全相信自己,等着他自證清白?
難道皇上真的因為金麟衛被殺的事而懷疑自己?皇上懷疑金麟衛是自己殺的?
“可是,可是當時你也在場,你還落海差點回不來,我怎麼會心狠到逼死你?”宋力剛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測,極力地要為自己辯白。
宋知夏卻兩句話就撲滅了他的期望:“可是女兒不是回來了嗎?也許是苦肉計呢?”
宋力剛瞠目結舌,無言可辯。
“當時現場只有金麟衛、追殺者、武寧伯府車隊三方人馬,混戰之後,又只有我們府有人幸亡,金麟衛死了,追殺者也沒有人被生擒,只留下了幾具屍體。”宋知夏提醒父親,“除了我們府的人,沒有人知道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所有的事情經過都是由我們說的,沒有第二方人證,父親,如果您是審案官,您會怎麼想?”
宋力剛張了張口,喉嚨中發出嗬嗬的喘氣聲,好不容易才吐出一句話:“殺人滅口,偽造現場,串聯口供。”
“是,武寧伯府難以洗脫殺人滅口的嫌疑,至於伯府親衛戰死、親衛首領重傷、武寧伯女兒落海,這些事也都要打上濃濃的懷疑標籤。若是心思陰暗的人抱懷惡意地去猜想,他就會想,這些都是苦肉計,甚至,他還會懷疑,這一切都是假的,是苦心經營出來的假相,那處打鬥的現場是佈置出來的,沒有追殺者,殺金麟衛的就是伯府親衛,伯府所說的追殺者,其實根本不存在,那些屍體也是佈置出來的,至於女兒落海,不過就是找個地方避了幾個月,看,事情平息后,女兒不就平安歸來了么。”宋知夏把她所能想到的惡意猜測都掰開來說給父親聽。
宋力剛越聽越心驚,他不是想不到這些,在上達密報給皇上的時候,他就有過這樣的擔憂,但他的擔憂只有一點點,他相信皇上是明主,相信皇上是信任他的,可是此時年幼的女兒在他面前侃侃而談,把這些惡意猜測都一一說了出來,他害怕了,連一個沒有見識的小姑娘都能想到這些,那皇上真的就不會懷疑他,不會疑心他的“受害”和“忠心”嗎?
想到年前的筆頭官司,皇上遲遲不發話,直拖了一個月才作出裁定,宋力剛的心中生起濃濃的不安,只怕皇上是藉此事在敲打自己了,可惜自己當時看不穿,還暗暗自喜皇上對自己的信任。
“只怕皇上是真的起了疑心吶。”宋力剛喃喃說道。
宋知夏接話:“若是皇上起了疑心,再有人從中挑拔幾句,只怕廊軍很快就會另有主將了。”
宋力剛沉默不語。
宋知夏繼續說道:“父親,若是皇上對您起了疑心,又有人想要分你的軍權,那麼接下來就會有針對您的事情了,以女兒之見,最快最有效的方式,就是找出您在軍務中的錯處,然後抓住此事,拚命的攻擊您。”
宋力剛點了點頭,依舊不語。
宋知夏不以為意,繼續點醒父親:“既然想要針對父親您,那麼肯定是要從方方面面下手的,最起碼是要派出人馬監視您,探知您的一舉一動的吧,父親,結合這些合理推測,女兒之前所說的,懷疑父親身邊有內奸、有探子的事,父親您依舊還是不信嗎?”
宋力剛的臉黑的都能滴下水來。
此時他擔憂的已經不僅僅是內奸的事了,更多的是擔憂皇上的疑心,帝王的疑心最是可怕,如果皇上真的對他起了疑心,那他上報安州謀反勢力的事,皇上不會相信他是忠心為君,反而會懷疑他這是在越權,為什麼安州有潛流,安州府沒發現,安州州軍沒發現,反而是遠在封州的他發現了?這不是太不尋常了嗎?若他上報了,他才是在自尋死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