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第十章

李厚做飯去了,並不在屋裏。

不明所以的清止也被他背了出去,寶兒和鳳棲在院子裏遊戲,兩個屁大點的孩子一人拿了一根樹枝,在地上不知畫著什麼,男孩腿腳不方便坐在石墩子上面指揮,只看見寶兒自己來來回回跑得歡快。

兩個都是那般大的孩子,男孩更加秀氣一點,女孩則更加圓潤可愛一些。

女人對他們叮囑了幾句,回手將房門關上。

嘎吱一聲,常遠山的目光,終於從孩子們的身上移了開去,他回頭看着李朝寧,抿住了唇,下意識扶住了身邊的椅背:“是我的孩子,是雙生子,對嗎?”

李朝寧並不回答,只快步走了他的面前:“什麼你的孩子?你是哪個?”

常遠山盯着她的眼睛:“是我,我是常生。”

相比較剛才在大門口看見她,此時他已經平復了許多心情,這些年不見先是激動,后又愧疚。一想到明明她就出現在自己面前,卻根本沒有想到也沒認出來,他懊惱不已。能想像得出她面對沈曼的時候是什麼樣的心情,眼看着她就在眼前,這時候想對她笑一下或者想伸手抱她一抱,卻是動彈不能。

朝寧手起,掌落。

這一巴掌啪的一聲,抽在了他的右臉上,李朝寧目光灼灼:“你是常生?”

男人仍然點頭:“朝寧,是我。”

她反手又抽,這一次可是牟足了力氣:“你還能認出我是誰,真不容易。”|

他伸手來拉她入懷,可女人卻是用力推開了她,常遠山抓住她的胳膊,也是激動起來:“從前我命人去找過你們,可當地人說你們家遭了匪,沒留什麼活口,找也沒找到什麼音信我就……”

不等他話說完,李朝寧已然掙脫他的鉗制:“這七年多,我不停地在找你,有過很多人告訴我你死了,早就死在戰場上面了,但是我從未放棄過,很簡單,生要見人死要見屍。你有沒有過,我這樣的心情?嗯?”

常遠山當年也是出身寒門,他一心在戰場上立功,對於男女之情全都壓在了心底,母親命他回京成親,他曾經也找過李朝寧,回京後母親也派人去找,但都以失敗告終。原本以為她死於戰亂,攀着沈家娶了沈家的庶女沈曼,如今倆家相互依附,早已不是當年的小門戶了。

他無力解釋,自然心生愧疚,只管站着任她捶打。

可朝寧也只是片刻的失態,隨即轉身去了窗邊,再不理他。她抱着自己雙臂,只留給了他一個纖纖背影。七八年過去了,她的腰還是那麼的細,她的身姿還是那樣窈窕。

從前她在身邊照顧他時候,她是恬靜而又溫柔的一個人。

彼時李大夫一家都忙着救濟,她在家裏照顧着他和年幼的侄女,猶還記得動心的那一刻,他傷快痊癒了,站在院裏練腿,一抬眼就看見了她。

透過窗口,十八歲的李朝寧,坐在桌邊看書。

屋檐下還滴着水,而她的側臉,是那麼的美,恨不得立即化作她手裏的那捲書。他忽然就想起了一句話來: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分明就是舊屋破瓦,但她就是一朵幽蓮,能撫平你心頭的一切傷痛,看着動心不已,真想永遠和她這樣平靜地生活下去。

他曾恨過亂世,那一生一世的誓言還言猶在耳,可沒有找到李家一家老小,常遠山很快就聽從父母的意願娶親生子,卻沒想到這個時候,明明是不再想起的人,忽然就出現在了面前。他大步到了她的後面,緊緊將人擁在了懷裏:“朝寧……”

李朝寧沒有動,只是看着院子裏的寶兒,小傢伙跑得飛快。

常遠山下頷抵在她的肩頭,只覺這麼年過去了,她身上的幽香卻似沒變:“真不敢相信,你帶着這麼多孩子,是怎麼過來的。跟我回家吧,這些年你受苦了,以後再不叫你吃半點苦。”

她掙脫他的懷抱,回眸看他:“你讓我跟你回去?以什麼身份?你現在嬌妻美妾在旁,兒女雙全,常家可有我的容身之處?口口聲聲說你的孩子,現在你能給我什麼,能給孩子什麼?笑話一樣。”

常遠山不由怔住。

他再不是幼稚少年,此時也明白李朝寧的意思,家中正室沈曼,家世絕非一般。她嫡親的哥哥如今又得了新差事掌管皇商要道,如今多少人看着他們眼色簡直如日中天,他能給朝寧什麼?他能給孩子什麼?尤其是這個時候,沈曼一舉得子,倆家家主都高興得不得了,父母親如何能在這個時候讓朝寧進門。

男人看着朝寧,抿住了唇。

她唇邊還有淡淡的笑意,是那樣的瞭然:“算了,你走吧,常生已死,會那麼告訴孩子的。”

常遠山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我還活着。”

說著,他用力將人再次攬入懷裏,一低頭就在她額頭上面用力印下了雙唇。

就那麼用力擁着她到了門前,伸手就打開了房門。

院子裏的寶兒站在鳳棲的面前,也不知是拿了什麼東西,一攤開掌心,只嚇得小男孩大驚失色,他從來是真的最怕這樣肉呼呼的蟲子,恨不得這就給連人帶蟲都推一邊去,可惜早見識過寶兒的力氣,一點也不敢動。

寶兒見他不動,更是向前一送,那孩子竟然從石墩上摔了下來。

抬眼一看大人往這邊走來了,李鳳棲更是誇張地誒喲了一聲,直喊救命。

寶兒抓着蝗蟲的翅膀,在他面前晃着:“小黃多可愛,你怕它?”

說話間人已到了她的身後,常遠山按了按朝寧的肩頭,大步上前。

他彎腰將鳳棲抱了起來,重新讓他坐在了石墩上面,已然認出了他來。

原來之前就已經見過這兩個孩子了,想到當時他的狼狽模樣,回手又將寶兒拉到面前,是撕心裂肺的疼:“孩子,是爹爹不好。”

寶兒掌心的蝗蟲悠地飛了起來,她也沒聽清他說什麼下意識去抓,一跳之間又抓在了手裏。小姑娘奇怪地瞥了眼常遠山,完全沒認出他來,只獻寶似地跑到了娘親的面前:“娘,看我抓到什麼了?小黃她會飛!”

朝寧溫柔地笑笑,摸了摸她的小臉:“寶兒真厲害,不過鳳棲膽子小,就別嚇他了。”

男人的目光不由得在孩子們身上流連:“寶兒?鳳棲?來,到我這來。”

鳳棲頓時抬眸,他看着朝寧,見她沒有開口,推開了常遠山的手:“這位大叔,你是?”

李朝寧牽着寶兒的手,側立一邊:“你快走吧,別給我們無中生有的期許,孩子也是我自己的孩子,於你無干。”

常遠山一把將鳳棲抱了懷裏站了起來,又來牽寶兒的手:“我的孩子,怎能無干?我這就帶你們回去。”

朝寧大驚,自然來搶,伸手就抓住了寶兒的另一隻手。

小蝗蟲從寶兒手裏飛了出來,小姑娘用力甩開了男人的大手,站了母親的身旁。

她力氣不小,將他推拒開來:“你是誰,你幹什麼!”

寶兒雙眼瞪得溜圓,義正言辭的小模樣看起來十分可愛,他看着她的眼睛,只覺得血液當中都有共鳴,心都要化了。又一把拽過朝寧,目光灼灼:“走,我帶你們回家。”

李朝寧自然抗拒:“放手,我不去。”

男人也不由得她,按着她的後腦就抵住了她的額頭:“你信我一次,必當給你個交待。”

說著低頭又將寶兒抱了起來,常遠山力氣也大,小姑娘伸手抓着他的領口生怕自己掉落下去:“娘!”

朝寧連忙扶着她的後背:“寶兒別怕,娘在呢。”

她跟在他的後面,不由輕笑出聲:“好啊,我且看你能有怎樣的交待。”

常遠山腳步也快,一直走了大門外,車夫見是他連忙上前先是接過了鳳棲送了車上去。寶兒也被男人放在了車轅上面,她手裏還抓着他的領口,瞪大了眼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那雙大眼睛裏面彷彿是有着深海的漩渦,只盯着你就會被那一團墨吸引進去。

看着她,常遠山不由再次擁了擁。

寶兒站在車轅上的高度,和他的高度差不多,白嫩嫩的小臉蛋就在眼前,他沒忍住湊近了些,左右各自親了一口。

寶兒有點懵,眨眼看着他:“你是誰?”

常遠山握着她的小手,放在了自己臉邊:“我是你爹,記住了。”

他推着她,讓她進到車廂裏面去。

李朝寧也隨後被他推上了馬車,男人最後吩咐了車夫,轉身上車。

寶兒自始至終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看着那個說是她爹的人發怔。到了車上,常遠山就擁着她和鳳棲,讓她們管他叫爹。壞小子鳳棲看李朝寧根本不想解釋,毫不在意一樣,倒是痛快地叫了爹爹,叫完還偷偷戳了寶兒的后腰,給她使了許多眼色。

可寶兒只是看着常遠山,就是沒有開口。

常遠山也不急於一時,更是拉着朝寧的手,讓她安心。這小院子本來距離常家也不是很遠,也就不到一刻鐘的時間馬車就停了下來,朝寧並未叫兩個孩子下車,只叫他們先在車裏等着人來接。

很快,她們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常家的側門處。

鳳棲扒着窗帘看了半晌,回頭揪住寶兒的小辮子,湊了她的耳邊直和她咬耳朵:“你說你是不是傻?一看就是找着你爹了,還不趕緊和他近乎近乎?就知道瞪着你那大眼睛看着他,有什麼用!”

寶兒想起娘親的話,抬眼道:“可我娘說了,我爹有別的家人了,我們不去了。”

男孩白了她一眼:“傻蛋,那就是說你爹有別的媳婦兒和別人生別的娃了,而且偷偷跟你說,這個人我可認識,燕京城裏誰不知道常將軍啊,家裏孩子都生好幾個了,你就管他叫聲爹,吃香的喝辣的也值個,懂不懂?嗯?”

寶兒盯着他的眼睛,抿唇:“我不傻,再叫我傻蛋我就叫你狗蛋。”

男孩眉一挑,故意模仿着她的口氣說道:“好吧,是我傻,我叫傻蛋好吧?”

分明就是在調侃她,寶兒伸手將他推開了些,也不吭聲直接鑽出了馬車。

這一下可急得李鳳棲在她身後直叫她:“寶兒你幹什麼去!別到處亂走快回來!”

她才不理他,這就跳下了馬車。

黃昏已近了,彩霞滿天。

不遠處的常家大門竟然是開着的,兩輛馬車停在一邊。馬車都用昂貴的絲綢裝裹着,車頂鑲金嵌寶映着彩霞閃着耀眼的光,兩三個小廝在往下倒騰東西,件件都是精美絕倫的玩意,似是禮品之類的。車下站着兩個小丫鬟,其中一個人舉着傘,傘下站着一位美婦人也才下車,她身形高挑,一身綾羅錦裙外罩輕紗披肩,旁邊跟着個小小少年,同樣是一身錦衣華服,他粉白模樣,清俊得很,也就十一二歲的模樣。

不知從哪裏聞風跑來幾個小乞丐攔着她們去路,跪着哀求。

美婦人身邊的小少年這就拿了些銅板出來,隨手撒在了地上,引起一陣哄搶。

側門和正門是有一段距離的,寶兒站在車下,好奇地張望。

不知什麼時候,李鳳棲也從車窗處探出了頭,他低頭撈起了她的小辮子,來回扯着:“看見了吧,人從一出生開始,就有高低貴賤之分,有些人錦衣玉食有些人衣衫襤褸,有些人長得好看,有些人不堪入目。那是沈大善人家的兒子沈江沅,你要是有個那樣的爹,人前人後,也該有很多人都叫你寶小姐了!嘖嘖嘖可惜了你個小可憐……”

寶兒轉身,淡定地奪回了自己的辮子,揚起臉來看他:“我不可憐,你更可憐才對。”

說著,她對他舉起左手來,攤開了掌心。

真是見鬼了,不知道她什麼時候又抓回來的蝗蟲一下跳了他臉上,只嚇得他啊的一聲,一下摔回了車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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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妻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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