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孝順紀蘭(1)
第5章孝順紀蘭(1)
沈家如今還沒出嫁的姑娘里最年長的便是三姑娘沈芫,她是忠毅伯的嫡女,今年已經十六了,親事已經定了下來,明年出閣。
沈芫在所有人里年紀最長,自然就擔負起了看護妹妹們的責任,她先張羅着大家坐好,又給紀澄這個新來的表妹介紹了蘇筠和家中姐妹。
“這位是蘇筠妹妹,你先才也見過了,就是表姨婆的孫女兒,你們好像同歲,只不知誰大誰小。”沈芫對着紀澄道。
紀澄向蘇筠報了自己出生的年月,十分湊巧的是蘇筠只比她大了一天,因而一個成了筠姐姐,一個就成了澄妹妹。
四姑娘沈蕁今年也是十五,但比蘇筠和紀澄小了幾個月,她是安和公主的女兒,才出生就被封了縣主。
而沈家的六、七兩位姑娘都已經夭亡。
至於八姑娘沈芷年紀太小,今年才五歲,這會兒並不在芮英堂,早晨請過安之後,就被奶娘帶回院子裏玩兒去了。
一時介紹完之後,不知怎麼的,突然就冷場了。
蘇筠粲然一笑:“芫姐姐,我在蘇州時常聽祖母說起你們府上的女學,說是請的女先生都是咱們大秦最有學問的。如今一見諸位姐姐、妹妹,皆是腹有詩書,氣度高華之輩,令人一見忘俗,果然是傳言不虛。”
蘇筠這恭維話算是說到點子上了,沈家的人貌美,若是贊她們模樣整齊,那是聽慣了的,所以幾位姑娘格外喜歡別人透過美貌看到她們皮囊下的內涵與教養來。
而沈家在教養女孩兒方面,也着實費了很多苦心,沈家的姑娘在京城的聲譽極好,通常是一家有女百家求,便是前頭的二姑娘,雖然是庶出,但上門求親的人也都快把門檻給踩平了。
沈芫微笑道:“筠妹妹謬讚了,幾位先生的學問的確淵厚博廣,品行也端方,但即使她們自己來了,也不敢當大秦最有學問的人的恭維。剛才聽表姨婆說,這回你們打算在京多住些時日,妹妹若是有興趣,跟老祖宗說一聲,倒是可以跟咱們在學堂里做個伴兒。”
“那可求之不得。”蘇筠笑道,她的笑容十分燦爛,牙齒又白,笑起來明艷動人,閃得人眼睛都睜不開了。
一旁的四姑娘歡快地道:“那可太好了,前段時間學堂里就只有咱們姐妹三人,八妹妹年紀小也不跟我們一塊兒,好不凄清。筠姐姐要是來了,咱們一處才好玩兒。”
沈芫嗔笑道:“你一天到晚就知道玩兒,以前荷姐姐沒出閣之前,你老央她幫你做夫子佈置的功課,如今看着你筠姐姐來了,是不是又打如意算盤呢?”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沈蕁着急地搖動雙手,“我可再不敢了,上回被二哥知道了,他訓得我半死不說,家裏長輩見着我就總要說一頓,聽得我耳朵都長繭子了,可再不敢了。”
“二哥也會訓你嗎?聽說他小時候還時常讓大哥幫他做功課呢。”沈萃道。
“誰說不是呢,他就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他那些事兒也就瞞得了我娘,哼哼,看我下回不告他的狀。”沈蕁氣呼呼地道。
“你敢告二哥的狀?”沈芫抿嘴笑道,顯然是不信的。
沈蕁立即泄了氣:“我也就是說一說。”
蘇筠笑道:“其實找人做功課也不是什麼事兒。有時候先生佈置的功課太多,須得熬夜才能做完,這樣一來既傷眼睛又傷精神。我也有做不完的時候。”
“姐姐在南邊兒也上學嗎?”沈蕁立即興奮地問,“哎呀,瞧我這問的,你們蘇家肯定也會給女孩兒請先生的,老祖宗以前就常說起她小時候念書的事兒。那筠姐姐你做不完功課又怎麼辦?”
蘇筠道:“我就對夫子實話實說,她也不罰我,知道我是用了心的就成。”
沈蕁吐了吐舌頭俏皮地笑道:“我可不敢,姐姐可真有勇氣。做不完功課,先生會讓咱們回去做完了再來,我可丟不起那個臉。”
在蘇筠的有意應酬下,沈芫、沈蕁還有她,簡直有說不完的話兒,笑得花枝亂顫的,沈萃偶有插嘴,可說不上兩句,那三個人就又自成一團了。
沈萃心下甚是不喜,原本她就不喜歡蘇筠的艷麗,這會兒更覺得她是瞧不起自己,一個勁兒地只逢迎沈芫和沈蕁。都是沈家的姑娘,不就是因為自己爹爹不爭氣,娘親又是商戶出身嗎?
其實這倒真是沈萃自己鑽牛角尖了。蘇筠即便真有逢迎、歧視之心,也不會做得如此明顯,何況都是沈家的姑娘,她若瞧不起沈萃,沈芫、沈蕁未必覺得高興,反而會看低她的心性。
只是沈萃自身有些自卑,以致自尊心格外強烈,她插的幾句話,都是對着沈芫、沈蕁而言,並不主動找蘇筠說話,只等着蘇筠來巴着她。
但蘇筠也是名門閨秀出身,見沈萃對她冷着一張臉,自然也不願意委屈地來巴結她,這才有了此等誤會。
沈萃這會兒反正是覺得蘇筠瞧不起自己,再拿眼去看紀澄,她幾乎一句話也沒說過,但顯然聽得很用心,時而微笑,時而點頭,似乎一點兒也沒察覺自己被冷落和輕視了。
沈萃心想這不會是個傻的吧?於是對着紀澄不由得產生了一絲同情心,覺得她和自己才是同一個陣營的,因而道:“澄姐姐,今兒早晨我聽娘說你要在我家長住,也要去學堂跟我做伴是不是?”
到了沈萃這兒,紀澄就成了專門給她做伴的陪讀似的。
“是,我也沒有想到還有機會再跟着連先生學習。”紀澄道。
“你怎麼知道連先生的?”沈萃驚訝地道,“我娘告訴你的?咦,不對啊,什麼叫再跟着連先生啊?”
連先生便是如今沈府里請的一位女先生,她博聞強識、學貫古今,自身品行也十分高潔端方,就是國公爺和伯爺對她也都極為推崇的,在沈家地位十分超然,並不拿她當一般先生看待。
而沈府的女學生也十分喜歡連先生,因為她這個人十分有趣,並非那種讀死書的書蟲。
兩年前連先生到沈府時,沈家的二姑娘沈荷還沒出嫁,她乃京城有名的才女,家中請的先生,若是過不得沈荷這一關,那就趕緊捂着臉背着包袱自個兒走人吧。
連先生到府上時,自然也少不得會一會這位二姑娘。不過她懶得跟二姑娘打嘴仗、對對子,只出了一道題,就徹底折服了沈家的幾位姑娘。
“在晉地時,連先生曾經教過我兩年。”紀澄笑道。
後來,沈家四處延請名師,她爹就向紀蘭推薦了連先生。其實紀澄十分捨不得連普惠,但是她也知道連先生去了沈府,對她的將來會有莫大助益,因而才讓她爹推薦連先生的。
恰巧連先生在京城有舊,也就欣然前往了。
“原來你就是連先生那曾經的弟子啊。”沈蕁這才算是第一回正眼看紀澄。
紀澄有些驚奇,不明白什麼叫“連先生曾經的弟子”。
沈芫笑着解釋道:“連先生經常在我們面前提起她以前的女弟子,說她慧敏而狡黠,還說她從那女弟子身上得益良多。”
“呃。”紀澄的臉瞬間就紅了,真是沒想到還有連先生這樣誇獎人的。
“真沒想到咱們還有見到真人的一天哪!”沈蕁驚喜地小呼。
蘇筠見大家開始討論連先生,也十分好奇,彎着眼睛笑道:“聽你們說起這位連先生,好像十分厲害呢。”
“嗯,嗯。”沈蕁猛點了幾下頭,“就是這位連先生佈置的功課,我老是做不完,可又不敢說自己儘力了。”沈蕁嘰里呱啦就開始講連先生的趣事。
蘇筠聽得十分入迷,問道:“當時連先生考了二姐姐什麼題啊,就叫二姐姐服氣了?”
“其實也不是什麼難題。”沈蕁道,“先生問:有輛載滿貨物的車,一人在前面推,一人在後面拉,問貨車還可能向前進嗎?”
蘇筠實在是沒想到會是如此簡單的題,直覺當然是“不可能啦”,但是既然考倒了沈荷,肯定是有原因的。難道是能向前進嗎?可是明明就不可能呀。蘇筠心想,難不成沈荷也是像自己這樣想的,所以說了“可能”,其實答案就只是簡單的“不可能”?
沈蕁搖着蘇筠道:“筠姐姐,你快說啊。”
“我覺得不可能。”蘇筠實話實說地道。
沈萃撲哧笑出聲:“當然是可能啊,多簡單哪,下坡的時候不就可能向前進嗎?”
蘇筠一愣:“對啊,我怎麼就沒想到呢?哎呀,我腦子真笨。”蘇筠敲了敲自己的腦袋。
沈芫道:“筠妹妹一點兒也不笨,只是一時想不到而已。其實咱們姐妹當時都在,也都沒想出原因來。連先生說了,不是我們笨,只是我們習慣了讀書,而忘記實際的生活了。後來她教我們的道理,都是生活里有用的。咱們女兒家又不考狀元,理解那些書的角度自然也不同於男子,連先生算是為咱們引了條新路。”
蘇筠認同地點點頭。
“澄姐姐,當初連先生拿這道題考你沒有?”沈蕁問道。
紀澄實在不知該如何作答,這道題還是她考連先生的呢。連先生在晉地寡居,學問很高,但脾氣也不小,如何甘作商家女的先生。紀澄就是跟連先生打了賭,考倒了連先生,她才到紀家做先生的。
這道題就是當初紀澄的“考題”之一。
紀澄微笑不答,大家就當她也是沒答上,有些不好意思,也不再追問,畢竟不禮貌。
沈蕁繼續跟蘇筠聒噪:“連先生還經常出奇奇怪怪的題考我們,上回就出了一道象棋的題。”
說到這兒,沈蕁立即讓丫頭端了一盤象棋來,蘇筠還以為是要讓自己解局,她平素慣來下圍棋,象棋實在沒怎麼碰過,有些為難地道:“象棋,我沒怎麼下過。”
沈蕁擺擺手:“不是下象棋啦,你看着。”
只見棋盤上,沈蕁將十枚象棋,擺成了一個大三角形,最頂上一枚,最底下四枚,中間分別是二、三枚。
“筠姐姐,你看,現在請你把這十枚象棋中的四枚翻到背面去,這樣讓正面朝上的棋子,任何三枚都不能構成三邊兒都相等的三角,你來試試看。”沈蕁十分興奮地道。
沈芫扶額,這位四妹妹就是喜歡拿連先生出的考題考大家,每回考倒了她就高興萬分。“阿蕁,這題費時間得緊,你做什麼這時候拿出來為難你筠姐姐?你也不看看這是什麼時候,瞧時辰,只怕等下就有客人過來了。”
沈蕁嘟嘴道:“哎呀,我一時高興嘛。而且也不費什麼時間,我拿去考二哥的時候,他只掃了一眼就解出來了。”
沈芫道:“你當誰都是二哥啊?”
蘇筠卻來了脾氣,既然別人能掃一眼就做到,沒道理她卻要費許多時間,因而便留了心去看,可試了好幾次,都不得法,又有春蟬領了兩位小姑娘進來玩耍,蘇筠只好作罷。
沈蕁又問紀澄:“澄姐姐,你可解開了?”
紀澄又為難地笑了笑,其實這題也是她拿去考連先生的,都是些“旁門左道”,只是當時她給連先生規定了時間,連先生自然是輸了。而紀澄沒想到的是,居然還有人能一眼就解出來。當初她出這個題,也是一個人無聊下雙邊象棋的時候,想出來的有趣小玩意,但她自己也沒能一眼就解出來。
“哎呀,我就知道我不是最笨的。二姐姐那會兒回娘家,只用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就解出來了,我卻擺弄了一整天,幾乎每種法子都試過了才解出來。”沈蕁道。
此時沈芫和沈萃已經上前去招呼兩個新來的小姑娘了,蘇筠卻還一門心思在象棋上。
那兩位小姑娘是先齊國公故舊的孫女兒,一個姓嚴,一個姓蔣。
老太太大壽的正日子還沒到,這段時間多是齊國公府的門生故舊前來拜壽,到了正日子會大宴朝廷命官,聽說屆時宮中也會派人來給老太太祝壽。正日子之後的幾天,老太太會宴請平日沈家的親戚和通家之好,主要是女眷,還會在磬園請長春苑的舞娘歌姬連演五日。
磬園便是國公府那京城四大名園之一的花園了。
所以這兩日沈家恐怕有許多客人要來,紀澄也跟着上前招呼兩位小姑娘,她的話不多,但是因為嘴角時常噙笑,又十分善於傾聽,上門來做客的小姑娘大多數都記住了她,更何況她又生得那麼美貌。
沈芫在一旁看了,暗自點頭,真不愧是連先生的弟子,雖然出身不顯,但處處都顯得不卑不亢,說話的分寸也拿捏得極好,先才還真是小瞧了這位表姑娘。
這邊幾個姑娘沒說一會兒話,蘇筠突然就高興地呼了起來:“我解開啦。”
其實本就不是什麼很難的題目,考的就是解題時間,蘇筠這一小會兒就解開了,也足見是個十分敏慧的人。
沈蕁崇拜地笑道:“筠姐姐,你好厲害,不過一盞茶的工夫就解開了。咱們去瞧瞧。”
那棋盤上的大三角,頂端一枚棋子兒已經翻到背面,最下面四枚棋子的中間兩枚翻到了背面,倒數第二排三枚棋子的中間一枚也翻了過去,如此一來,其他棋子兒果然再聯不成三角。
這廂蘇筠解開了題,終於有了心情來同嚴、蔣兩位姑娘寒暄,她開朗又活潑,沒多久就和眾人打成了一片。
若說今日來的姑娘們,都覺得紀澄不錯的話,那她們對蘇筠就是真正喜愛,來自同樣的門第,說起話來更自在些。
晚上用過晚飯,送走最後一撥客人,紀澄只覺得臉頰的肉都笑僵了,再看沈芫和沈蕁她們,也是精神氣都卸掉了一大半兒,心忖這大家閨秀也着實難當,光這一撥又一撥的客人又要記姓名,又要記脾性,還要陪着說話玩笑,就是極難的事情。
回鐵帽衚衕那邊兒時,莫說紀澄沒有了力氣,沈萃早就已經需要依靠丫頭站立了,且絲毫形象也不顧了。
好在,早有青帷車等在外頭,紀蘭晚飯時府里有事兒先回去了,這會兒紀澄便和沈萃同乘一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