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蘇淺晚上醒過來一次,但燒還沒退,仍舊是迷迷糊糊,搞不清自己在哪裏。顧清琉扶他起來餵了點粥,再餵過一次葯,才讓他重新躺回去,夢裏仍舊是不安分,偶爾還能聽到一兩聲“不要”,顧清琉看着他難受的樣子,心中陣陣揪緊,忍不住又將人抱進懷裏,輕輕拍打後背,哄着他入睡,直到後半夜蘇淺才停止了夢囈,安穩地睡了過去。
蘇淺這一睡直接睡到了第二天早上,由於多日勞累加上昨日的刺激,醒來后喉嚨就疼得說不出話,鼻子也塞住了只能用嘴呼吸,渾身上下像是被人抽幹了力氣一樣,連坐起來都覺得費勁。
顧清琉進門的時候就看到他躺在床上,睜着眼睛,神情懨懨,似乎連動都不想動,便走了過去坐到了床沿,伸手撫上他的額頭,見確實是不燒了,便鬆了口氣:“餓了吧?起來洗漱,喝點粥。”
蘇淺聽到他的聲音神情微怔,半晌才張了張口,顧清琉聽不清他說了什麼,便湊了過去,問道:“怎麼了?”
“頭暈。”蘇淺忍着喉嚨里撕裂般的痛感,勉強說出兩個字。
顧清琉這回是聽清了,只是那聲音沙啞得難以辨認,完全沒了平日裏的清越空靈,顧清琉一聽就皺起了眉頭,二話不說給家庭醫生打了電話,讓他馬上趕過來。
一個歌手什麼都可以不注意,但是嗓子必須要注意,普通人也就罷了,偶爾感冒嗓子啞了不會影響到日常工作,但嗓子是歌手的本錢,需要格外注意,否則聲帶稍有損傷,原定的演出質量和效果會大打折扣,甚至沒法順利進行。小型活動只需要唱一兩首歌的那種還能矇混過關,但像演唱會這種動輒一兩個小時,一唱就是十多首還要保持一定水準的絕對是不行。
醫生過來給蘇淺檢查了過後,說道:“重感冒,得打吊針配合吃藥才行,否則嗓子估計要疼上好幾天,我給他配針劑,你先讓他吃點東西。”
“好。”聽完醫生的話,顧清琉將人從床上抱了起來,帶他去衛生間洗漱,完了用條毯子裹着抱去客廳放到沙發,看他神情萎靡,無精打采地縮在沙發上有些心疼,忍不住低頭撩開他額前的碎發親了親:“乖,吃點東西,打完針吃過葯就好了。”
“嗯。”小孩兒裹着毯子懨懨道。
顧清琉伸手揉了揉他的頭髮,把臉湊了過去:“那寶寶親我一下好不好?”
蘇淺乖乖地攬住他的脖頸,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好乖。”顧清琉覺得心都要化了,在他白嫩的臉上一連親了幾下才轉身去了廚房。
粥是一早打電話讓家政阿姨過來熬的,一直是保溫狀態,顧清琉打了一碗出來,坐到了沙發上,舀了一勺,側過身餵給蘇淺,蘇淺只張嘴吃了一口,就皺起了眉頭:“吃不下。”完了還打了一個噴嚏。
顧清琉再想喂他,他卻扭開了頭。
醫生從房間裏走了出來:“感冒發燒會引起體內的消化酶活性下降,鼻塞和喉嚨痛也會引發味覺失調,所以才會沒有胃口,吃東西沒有味道,但是多少都要吃一點,不然空腹打針會很難受,待會兒還要吃藥。”
“聽見沒有?醫生都說了,不想吃也要吃,不然怎麼唱歌?”顧清琉伸手撥了撥他額前的頭髮,柔聲勸到。
一聽到唱歌,蘇淺下垂的睫毛顫了顫,微微上揚了點,打起了一絲精神,顧清琉失笑,趁機舀了一勺粥遞到他嘴巴:“張嘴。”
蘇淺張嘴乖乖含住,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顧清琉莫名覺得心虛,生怕他會在這個時候翻起昨天的舊賬來,不料蘇淺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又垂下了眼帘,乖乖吃着他餵過來的粥。
見他坐在那裏一言不發,身上披着毛茸茸的薄毯,只露出個小腦袋,溫順的像只與世無爭的小動物,顧清琉心中軟成一團,又微微有些內疚,忍不住抓起他的手放在唇邊親了一口,道:“頭還暈嗎?”
蘇淺搖了搖頭,輕輕地咳了一聲。
顧清琉在他背上順了順:“趕緊吃完就回房間打針。”
“嗯。”蘇淺乖乖地吃下小半碗粥,才被顧清琉抱進了卧室。
裏邊吊瓶已經掛好了,蘇淺被顧清琉放到了床上,蓋上被子,然後讓他把左手放出來給醫生扎針,等到一切都弄好后,醫生又重新開了葯,這才說道:“今天打完這三瓶就好了,明天還得繼續,如果好得快後天就不用了,但是葯要一天吃三次,不能斷。”
“好的,醫生您可以先回去,剩下的我來就行了。”
“那好,待會兒這瓶打完了記得給他換,拔針的時候要小心。”
“嗯,我懂的。”顧清琉說完將醫生送到門口,關上門,就回了卧室。
床上蘇淺睜着眼睛看架子上的輸液瓶,神情有些恍惚,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顧清琉走過去坐到床沿,幫他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蘇淺突然開口了:“你……不上班么?”聲音裏帶着濃重的鼻音,明顯鼻子還不通氣。
“你生病了我怎麼能丟你一個人在家?”顧清琉伸手撫摸他的額頭,神情溫柔,“乖乖閉上眼睛睡覺,我會守着你的。”
蘇淺看了他一會兒,眼眶有些發紅。
顧清琉以為他哪裏不舒服,忙問:“怎麼了?”
蘇淺搖了搖頭,乖乖地閉上了眼睛。
睡着后他又夢見了昨日的場景,他被顧清琉用領帶綁着手,扒|光了衣服按在逼仄狹窄的車廂里大肆撻伐。男人連衣服都沒脫,自己卻是未着寸縷,下|身門戶大開地被按着侵犯,他連叫都不敢叫,只能咬緊牙關,默默流淚,體內像是有一把鈍刀在不停地拉扯,不僅僅是身體,連心都被剖成了兩半。
他好像突然意識到了自己真正的價值,比起戀人更像是一個僅供洩慾工具,否則他那麼乖,那麼聽話,那麼努力,為何還會被這樣殘忍地對待?他想不起自己做錯了什麼,不,他明明沒有做錯任何事,這就是最好的解釋。
迷迷糊糊間隱約聽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那聲音越來越大,蘇淺驟然驚醒,頓覺臉上一片冰涼,伸手去摸,才發現全是淚。
映入眼帘的是一張朦朧的俊臉,跟夢裏的人重疊,他眉頭緊蹙,臉上憂心忡忡又似籠罩了極大的悲傷,蘇淺下意識地伸出了手,輕輕地撫上他的臉龐,用指尖觸摸他眉間的疙瘩,試圖去撫平它,卻被抓住了手腕,男人俯身小心翼翼地吻去他臉上的淚珠,輕柔的吻滑過額頭、眼睛、鼻尖,最後落到了唇上,態度近乎虔誠。
“對不起。”顧清琉輕輕說道。
“沒關係。”蘇淺起身抱住他高大的身軀,有沒有半點猶豫,滿含依賴地將頭靠在他頸側,“以後不要這樣了。”
“好。”男人緊緊地將他抱進了懷裏,像是抱着這個世上獨一無二的珍寶。
蘇淺雙手緊緊地拽着男人的衣襟,除了原諒他不知道還能怎樣,對方只是皺一下眉頭自己都會心疼,怎麼可能捨得離開這樣溫暖的懷抱。
打過針睡了一覺過後,雖然喉嚨還是痛,但鼻子已經通氣了,蘇淺精神比上午好了許多,顧清琉拿來熱毛巾替他擦了擦臉,說道:“再喝點粥,你目前只能吃點清淡的東西。”
蘇淺點了點頭,顧清琉放在床頭柜上的手機突然響了,他伸手將手機拿了過來,看到是秘書打來的,便接了起來。
“顧總,您下午三點鐘還有個會議,需要通知延期嗎?還是取消?”
“取消吧,我今天沒法去公司。”顧清琉話剛說完,蘇淺就按住了他的手,搖了搖頭,意思是自己沒事。
顧清琉想到他燒已經退了,針也打過了,今天的會議又與蘇淺的新專輯有關,便改口道:“延遲半小時,我馬上就到。”
“好的,顧總再見。”秘書收到指令就掛了電話。
顧清琉放下手機,摸了摸蘇淺略顯蒼白的臉頰,說道:“我儘快回來,自己一個人在家有什麼事記得給我打電話,待會兒阿姨會過來做飯,想吃什麼都可以讓她弄,不過你只能吃點清淡的。”
“好。”蘇淺喉嚨還是啞,起來沒多久似乎又困了。
顧清琉揉了揉他的頭髮,便道:“我給你盛點粥過來,吃一點,然後接着吃藥。”
“不用了。”蘇淺趕緊搖頭。
顧清琉耐着性子哄到:“葯一定要吃,你上午沒吃多少東西,這會兒再吃點墊墊肚子。”
“我知道,我是說自己可以,你快點去公司吧,別耽誤了工作。”蘇淺說著想下床走動,卻被顧清琉伸手按住了,“沒事,打碗粥又用不了多少時間。”說完,不等蘇淺說話就轉身去廚房了。
蘇淺靠在床頭嘆了口氣,神情有些無奈,這樣的人誰捨得離開啊?
顧清琉趕到公司的時候,開會的人都到齊了,他坐了下來,攤開筆記本,清了清喉嚨:“今天的會議主要是想跟大家討論一下蘇淺的專輯銷售問題,音樂專輯不同於鋼琴曲專輯,我給這張專輯定下的目標是亞洲銷量前十,而且必須拿下年度最佳專輯獎,全球華語排行榜最佳新人獎以及最佳創作歌手獎,除此之外獲得至少五項提名。所以,接下來需要大家共同努力。
實體專輯的銷售方案做了這麼多年,市場部早已滾瓜爛熟,我就不老調重彈了,今天我要着重講的是數碼音樂專輯。蘇淺的這種張專輯除了實體專輯外還有數碼音樂專輯,數碼音樂專輯提前一個月發行,這也是我們公司推出的第四張數碼音樂專輯,領先於國內任何一家唱片公司。前三張的銷量還算可觀,但遠沒有達到我的期望,這次我們有了前幾次的經驗,我希望大家能做到銷量最大化,別再讓我失望。
我記得有跟大家說過因為受到互聯網的衝擊,唱片業不景氣,從每況愈下到沉痾難起,實體唱片已經沒有了翻身的餘地,但我主張從哪跌倒就從哪爬起來。唱片雖死,音樂卻是活的,互聯網發展到了一定程度對我們就不僅僅只有壞處,既然無法阻止和避免,那就利用,只要抓住了線上銷售這一塊,就不怕音樂賺不到錢。
我兩年前之所以會着手做數碼音樂專輯並非是沒有理由的,國家版權局已經下發相關條例,網絡音樂版權專項整治行動正式啟動,有了國家的支持,維權成本下降了許多,版權戰爭必須要打起來,對於線上盜版絕對不能姑息。
但是成本方面還是會有的,如今各種製作宣傳費用只會越來越高,銷量一下子上不去,我們只能走降低成本,減少內耗以達到盈利最大化這條路。所以版權戰,我們未必每次都要參與其中,能免則免,如何做到能免則免?
就拿前陣子的“欣悅”音樂一紙狀告“凌飛”音樂所播的三百多首歌侵犯了“欣悅”購買的版權來舉例。如今國家把控的嚴,線上音樂平台只能通過向唱片公司購買版權或是簽署版權合作協議才能將音樂放到自己的平台之上。這是他們花錢買來的,肯定不容別的音樂平台盜用,一旦別的地方出現盜版,其必然出面維權,所以我們可以利用網上各個音樂平台之間的相互牽制來達到減低維權成本的目的。
蘇淺的數碼音樂專輯我已經跟國內最大的兩大音樂平台取得了聯繫,最終只打算賣給一家,但是要怎麼賣,才能取得利益最大化,在此我要提出“窗口期”概念。
所謂“窗口期”,在電影領域,指的是影院上映到其他載體開始分發之間的一段時間,這段時間,是票房的關鍵,窗口期越長就越有利於票房。音樂行業對於“窗口期”的概念相對模糊,國內幾乎沒有幾個人講到,如今音樂流媒體當道,我不得不向電影行業學習,我們自己就是做的電影的,我相信這個對我們來講難度不會太大。
所以蘇淺的這張專輯無論是線上還是線下,我要求大家必須全力以赴,把銷量做到最大,方法我已經提出了,剩下的交給市場部,企宣部負責在兩天內把……”
……
整個會議顧清琉盡量長話短說,只用了一個多小時就結束了會議,創造了歷次開會最短時間記錄,從會議室出來的時候,伊烈叫住了他:“蘇淺怎麼樣了?”
“得了重感冒,喉嚨啞了,估計得在家休息三到四天。”
“怎麼突然就感冒了?”尹烈臉上有些擔憂,“好點沒有?”
“打過針吃過葯了,比昨天好多了。”
“那就好,嗓子要特別注意,別讓他吃刺激性的東西。”
“這個我知道,沒什麼事我就先回去了,就他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
“嗯。”
他離開以後,施桓正好從會議室里走了出來,看到他離開的背影,勾了勾嘴角,笑道:“無論是專輯還是人,顧總都不是一般的上心啊!”
尹烈笑着搖了搖頭:“希望他能堅持下去吧……”否則他不敢想像蘇淺最後會變成什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