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國師有勞了
君北衍微蹙了兩道飛揚的眉,以三指搭脈,又翻了翻褚玉的眼皮,看了看她的舌頭,沉吟道:“太上皇中了醉朦朧之毒,毒邪外侵,蘊積脾胃,若尋常人喝了解藥也就醒了,偏太上皇本就痰濕瘀濁,凝聚於體內導致真陽不足,所以就算她喝了解藥,一時半會也難以清醒,以臣之見,需得七日方能醒來。”
“七日?”朱景禛眼中閃過一絲陰霾,“七日之後就是登基大殿,朕還未問出玉璽下落。”
“若皇上真想從太上皇嘴裏問出話來,臣倒可以勉力一試催魂之術,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成功與否臣不敢保證,再者此術會讓太上皇遭罪。”
“她這樣的人遭罪實屬活該。”
“於壽命上也有大礙。”
朱景禛臉色微變,他轉過頭又在褚玉臉上掃了一圈,眼睛裏有種看不清道不明的幽暗冷光,冷光里夾雜着幾許好奇,幾許疑惑,
想了想,他擺擺手道:“也罷,你暫且退下。”
“臣告退。”君北衍淡淡應了一聲,流光暗影間已飄飄然至殿門邊。
“慢着!”
“不知皇上還有何吩咐?”
“容卿如何?”
“啟稟皇上,左相併無大礙,將養着半月也就好了。”
“嗯,有勞國師了,你與容卿乃朕的左膀右臂,缺一不可,容卿的安危朕就託付於你了。”
君北衍揚唇笑了笑道:“皇上言重了,這都是臣該做的。”
朱景禛微微頷首,頓一頓淺笑道:“朕還有一事要與國師商議,朱玉雖荒淫無道,橫徵暴斂,但大臣之中仍不乏有冥頑不靈自詡忠君之人,他人也就罷了,不過是昏庸碌碌之輩,唯有右相趙言良不可小覷,他乃三朝元老,在朝中威望甚高,光他門下弟子就達三千,那日在朝堂之上你也親眼見到了,朕一提用人唯賢,分科取士,實行科舉之制,右相趙言良就帶頭反對,說朕違背了祖制,朝中倒有一半以上的大臣附議。”
說到此處,朱景禛眉心蹙的緊了,只低首漫不經心的把玩着腰間那塊差點被褚玉搶走的玉牌,指尖力度漸深,骨指尖泛着青冷的白光。
“如今朝中局勢未穩,朕倒不宜此刻就與他撕破了臉,國師,朕不怕與他耗時周旋,只是當務之急朕未得到傳國玉璽,那老兒定會在登基大殿鼓唇饒舌,興風作浪。”
君北衍斟酌一番道:“科舉制首先損害的便是那些士族閥門的利益,右相反對,群臣附議也在情理之中,況且右相受先帝遺命輔助朱玉……”
“他怕不是受先帝遺命,而是受儷妃之託吧?”
君北衍笑道:“皇上既已知曉,想是已拿住這老兒的命脈了?”
“趙言良曾舌戰四國群儒,令風雨飄搖的大楚免於一場戰亂,這乃是我大楚的一段佳話,這樣的人在百姓心中自有份量,但水可載舟,亦可覆舟,趙言良的份量靠的是這虛偽的名聲,若名聲沒了,他在百姓心中還有何可依仗。”
君北衍唇角勾起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輕輕一嘆:“看來天牢裏的那位該出場了。”
“國師果然明白朕的心意,這件事非你不可。”說完,朱景禛轉頭看了褚玉一眼,黑漆漆的眸仁里微光一閃,便毫不猶豫的解下腰間玉牌,遞到君北衍眼前淡淡道:“國師,有勞了。”
君北衍雙手接過玉牌,未再答話。
皇帝果然策無遺算。
連他也不得不佩服這位皇帝的心機深重。
因為世人皆不知趙言良與儷妃的那一段糾葛,更不知他二人與自己的師父玄機道長其實師出同門。
此事,他從未對任何人提起。
有關師父玄機道長几乎是個神話,他的傳聞總帶着高深莫測的神秘色彩,說他能生死人肉白骨,是個修練成仙的得道之人。
其實師父就是一個不修邊幅,喜歡喝酒,喝完酒又嘀嘀不休的人,這點他知道,儷妃知道,趙言良也知道。
儘管如此,師父卻是儷妃和趙言良深為信任的人,以趙言良和儷妃的老謀深算,若是尋常人得了玉牌將儷妃救出必會引起他二人懷疑,唯一不令他二人產生懷疑的又有行動能力的最佳人選就是師父。
而能讓師父出山之人只有他了。
心中嘆息一聲,微泛着冷澀之意。
……
這七天,褚玉昏迷不醒,壓根不知自己和容德太后曲雲裳,右相趙言良一起成為了風口浪尖上的人物。
傳聞右相命人盜得皇帝玉牌,假傳諭旨從天牢救出老情人容德太后,二人在山神廟私會,相互剖露心跡,不想這心跡卻被人無意聽去。
心跡以馬上飛遞的速度迅速散播到京城的每一個角落,茶樓里的說書先生將此事描述的繪聲繪色,比起國家大事,人們往往對這樣曖昧的風月情史更加感興趣。
人人紛紛反應過來,怪道宣明帝朱玉荒淫無道,不像個皇帝的樣子,原來他根本不是真龍天子,而是右相和容德太后的私生子。
轉眼間,一代名相成為了利用自己的私生子竊取整個大楚江山的卑劣之徒,而軍功赫赫的朱景禛才是真龍天子。
雖沒有真的傳國玉璽,但朝堂之上卻沒有一絲異議,登基大殿異乎尋常的順利。
景王朱景禛登基為帝乃天命所受,皇權歸位。
趙家雖不至於立刻就倒了,但已顯出種種破敗跡像,趙家一敗,其他追隨趙家的士族亦樹倒猢猻散。
這所有的一切,僅僅用了不到七天的時間。
褚玉清醒過來是在七日後的子時,當她睜開厚重的眼皮,迷濛之間映入眼帘的是一張男人的臉,那是一張極好看的臉。
男子正端坐在床邊的紫檀座椅上,手支着扶手,托着下巴,靜靜的打量着褚玉。
他一身玄色衣裳,漆黑的髮絲繫着一根月牙白織金邊的緞帶,緞帶隨着髮絲輕輕飄下。
略顯削瘦卻輪廓分明的臉,眉如山黛,眼如流星,鼻樑挺直,薄唇緊抿,天然生成一種冷峻,唯我獨尊的霸氣,他不用說話,只要人往那兒一坐便會無端的給人造成一種無形的壓力。
“我去,我當是誰,原來是你這隻死狐狸……”褚玉啞着嗓子氣悶悶的罵了一句,翻了個白眼,想轉個身子無奈屁股卻疼的緊,只得閉上眼作挺屍狀再不看他。
“豆豆……”朱景禛垂眸看着褚玉,冷不丁的喊了她的小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