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蟹殼黃

忘了是幾年之前，她看着自拍后的投影，怔怔的出神。

那片白皙的肌膚上，從右側的腰窩開始，一株不知名的植物蜿蜒生長，覆蓋了小半個右背，最終停滯在蝴蝶骨的蝶翼尖端。它似紅非紅的盛開成妖嬈模樣，彷彿蝴蝶親吻花尖，又或者花株誘惑蝴蝶。

這是什麼花？不知道。

這是紋身嗎？當然不。

這是胎記嗎？或許吧。

為什麼會突然想起，這十幾年來無法看到、幾乎被自己忽視的印記？

因為……須臾之前，有另一個人的手，指腹的溫度，貼在了腰窩那裏、花的根部。

然後，點燃熾熱的火。

***

“聯邦79年，一份來自某研究所的實驗報告，證明了omega精神潛力的切實存在。

不得不承認的是，這為後來omega爭取自己的權益、提升他們的社會地位，走出了漂亮的一步。但與此同時，我們也無法否認，因為盲從報告而嘗試開發精神力、因此悲慘死去的omega，讓它成為了另一場災難的開端。”

“和alpha、beta一樣，omega的確擁有潛藏的精神力。並非如過去的歷史所篤定的，只是延續優秀血脈的機器。甚至根據實驗的結果，他們平均精神力指標，高出alpha將近百分之三十。”

“但我們也需要注意，大多數omega天生孱弱的體質，讓他們無法駕馭這樣高的精神力閾值——或許也正是因為如此，最初的omega才選擇將後代的精神力天賦隱藏起來。”

“所以，對於所有omega精神力的開發，我的態度是——適度引導，順其自然。”

……

……

看完這段紙質書籍上的記載，蘇了了若有所思的抬頭，默默盯着眼前的男人。

這個世界的紙書稀少且珍貴，所以能夠以書籍形式存在的，不是古早的歷史文獻，就是記載重要訊息的資料。

比如她手上的這本，書不薄不厚，據說是圖書館最高等級的保密文獻之一：

《論omega精神潛力的發現與探索》。

“小蘇啊，有什麼問題就問吧。”

站在她病床邊的人用長輩的口吻說，這是個她認識的人——天樞綜合醫院的院長，不知道有什麼舊怨以至於被蘇了了她媽吐槽“大叔臉”的成熟男alpha，本名……李華。

嗯，對，就是你們想的那兩個字。

院長戴着一副細框眼鏡，非常溫和儒雅的模樣，讓蘇了了莫名想起早上上課時的顧煜——不知道是這種眼鏡的功效，會讓人看起來特別溫文，或者只是臉的原因？

仔細觀察了一下眼前的男人，蘇了了決定相信是後者。

雖然同樣是alpha，但和信息素散發著強烈毛血旺味兒的辛西婭不同——那位女alpha的信息素太烈，蘇了了甚至後來才反應過來是什麼味道——李華的信息素很像柔軟的點心氣息。溫和的不太像alpha，反而更像是beta。

當然，beta的信息素往往淡到幾乎沒有，她是不可能輕易聞到的。

無論如何，這樣的信息素幾乎沒有攻擊性，即使是omega也會覺得很舒服。

尤其是在蘇了了覺得，自己的身體內部，有種發虛感覺的情況下。

“請問，我剛才暈過去，是精神力解鎖后爆發的後遺症嗎？”蘇了了在問出這個問題時，心裏已經有了八分把握，“顧煜的精神力，是不是也已經開發了？”

李華沒有否認：“對。當初他從天台跳下去的時候，或許是發情期加上心理刺激，無意間打破了那層‘封印’，也因此活了下來。”

之前困擾了蘇了了幾天的問題，此刻迎刃而解。

“精神力……是怎麼讓他活下來的？”

問出這個問題時，蘇了了眼前再次浮現出那幕在夢境中晃過無數次的畫面。依然是黑與紅與白，可不知怎麼的，這一次她一點也不感覺到恐懼了。

只有某種朦朧的情緒，在問出這句話時從心底鑽出，帶來隱隱的澀與甘。

李華嘆了口氣：“這個問題，大概只有他自己才能告訴你——你應該知道，學校並沒有和精神力相關的課程。而實際上，只有在進入特殊領域或職位之後，才會被告知——每個能使用精神力的人，無論alpha或者beta以及omega，他們的能力都是不同的。這種力量並非針對哪個性別，更無關其主人的體質強弱。”

蘇了了微微一愣。

李華繼續說：“有研究人員推測，它很可能是歷史上舊曆之後，那段名為‘末世’時期的力量殘餘。那時接受了基因改造的人中，有數量不小的‘異能者’。但他們的異能無法遺傳給後人，至少當時的情況是這樣的。

但現在看來，或許基因並非沒有傳承下去，只是暫時被壓制下去了。當某一代之後，它們與如今abo自身的基因完全相融，就以另外一種形式展現了出來。”

“這就是……精神力？”蘇了了聲音很輕地說，“所以，並不是很多人以為的那樣，大多數alpha擁有較高的精神力，而beta的精神力相對較低，omega中只有極少數擁有——雖然他們的精神力都比較高。”

“是的，這是謊言。”李華毫不避諱的承認了，“這是自從79年的‘精神力自毀事件’之後，被寫入聯盟法的指令之一。畢竟，能夠駕馭精神力的omega，基本會在成年後自行開發成功；若是身體素質達不到卻強行開啟，只會是又一個‘自毀事件’而已。”

因為這條法律，大多數omega幾百年都被認為缺乏力量與天賦的生育者，是alpha的附屬品。

但蘇了了不得不承認，對方的說法無可指摘——至少，到現在為止。

“小蘇，之前我提到的，是關於歷史上的、他人的‘精神力’問題。而現在我們需要討論的，是你的問題。”

李華這麼說，神情前所未有的嚴肅起來。

蘇了了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洗耳恭聽。

“事實上，你的情況也很特殊，不比我之前提到的任何人常見。因為在過去，幾乎有99%開發了精神力的omega，是在生理與法律的成年之後。而你，作為一個法律上尚未成年、更沒有經歷發情期的omega，卻意外開發了它。”

說起來，一個alpha和一個omega討論發情期問題，除了性嚳騷嚳擾以外，大概就是現在這種情況吧。

雖然對方說著很嚴肅的話題，但蘇了了卻莫名的跑了一秒的神。

還好只有一秒，於是沒被李華髮現：“這已經是不到1%的低概率了，何況你並不是體質非常出色的omega——或許這話直接了一點，但我想你也知道，進入天樞的那十幾個omega，甚至是顧煜本人，和你的體質幾乎有一個beta以上的差距。”

“嗯，是這樣。”

蘇了了不得不承認這點，她的體質算是omega中的正常水平，但如果放在beta中，依然逃不過一個“體虛”的評價。

借用她上輩子喜歡的一本書的人物，就是omega中的史湘雲，beta里的林黛玉……

“不過還好，我們目前沒有檢查出你身體有比較明顯的問題，雖然輕微的不適感應該存在。”看着蘇了了點點頭，李華忽然伸出手，在她頭頂虛虛的觸了一下，“因為體檢結果比較正常，所以我們沒有立刻通知你的父母。黎恨堯的事我們非常抱歉，現在由你決定——是否要告訴他們，以及你今後的打算。”

這個小動作讓蘇了了想到自己的媽媽，在她很小的時候，對方有時會這樣，非常溫柔的撫摸自己的腦袋。

“請問，您和我的父母，認識很多年了嗎？”

雖然蘇媽媽總是一臉彆扭的給對方挑刺，有時還和蘇爸爸用李華的名字互相攻擊捉姦（？）。但深諳父母脾氣的少女明白，這是另一種親近的表現。

“……啊，是的。”李華似乎沒想到她會問這個，愣了一瞬之後笑了笑，“我們三個曾經做過鄰居，義務教育也是在同一個學校的。”

蘇了了的腦中，立刻出現了“鄰居家的孩子”、“隔壁老王”兩個選項。

……她覺得自己無意中觸及了什麼真相。

“這樣啊。”為了家庭的和睦，蘇了了決定將這些腦洞永久封存。同時她搖了搖頭，把書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站起身來：

“非常感謝您，我想將這個意外，暫時作為我們之間的秘密。”她甚至眨了下右眼，“黎哥哥還在昏睡，爸爸媽媽他們已經因此擔驚受怕過一次。如您所說，我的身體並沒有問題，那就暫時不要讓他們更加擔心了吧。”

李華靜靜地看了她幾秒，神情卻不像意外：“既然這樣，你必須答應我——從今天開始，除非遇到危及自身性命的情況，或者身體素質提高到達標線以上，否則絕不動用精神力。”

和自己想的差不多，蘇了了乾脆的答應下來。然後她把目光轉向門外，問出醒來之後就想問的問題：

“校長，您知道顧煜現在，是什麼情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