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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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點三十分，b市機場。

宋離墨和曲億玲雙雙從飛機上下來，機場人聲鼎沸，接機的人很多。幾個像是接機的人看見宋離墨和曲億玲出來了，彼此之間暗暗使了個眼色，悄無聲息地跟在兩個人身後，宋離墨往後看了一眼，跟在她們兩身後那幾個鬼鬼祟祟的人影連忙閃避進人群，裝作是接機的路人，而宋離墨掃過他們幾眼，就轉回了頭去，繼續往機場出口走。

兩個人邊走邊說些什麼，行李已經叫人直接給送到機場外了，曲彥在外面等她們。

從機場到出口，有一段挺長的地下通道，在一波遊客過後，這裏會冷清上一會。宋離墨和曲億玲兩個人並肩走着，曲億玲還在和曲彥打電話。

曲彥站在機場外面，夜色深沉，他站在車旁邊，機場出口透出來的光把他的臉照的明明滅滅的，曲彥一隻手拿着手機，靠在車上，往着暗沉沉的角落陰影里看了一眼，那裏有一個小小的亮點，憑着多年的經驗看來，那是一個微型攝像孔。

曲彥看了看一片漆黑的天色，天上連個星星都沒有。

曲彥對着手機低聲說道：“你們的行程有可能暴露了，小心點，機場外面有狗仔埋伏。”

曲億玲應了一聲，即刻就把手機掛了，這條地下通道遙遙看不見盡頭，還得拐兩個彎，而她往後看一眼，果然有兩個路人打扮的記者偷偷摸摸地跟在她們後面。

兩個人加快了腳步，隱藏在後面的記者們一看她們的反應就知道，她們已經發現了，乾脆光明正大地追了上來。

“曲小姐，請等一下——”

會等一下才怪。

後面有人追，前面突然又竄出了幾個記者打扮的人，不同的是他們明目張胆地舉着手中的鏡頭，兩撥人幾乎是呈現一種包抄的姿勢，將她們兩個人圍了起來。話筒也被舉了過來，曲億玲仔細辨認了一下，這似乎是某個財經報紙的記者。

財經頻道的記者什麼時候也這麼八卦起來了。

“曲小姐，請問您身邊的這位宋離墨是玲瓏影視新推出的藝人嗎？您知道玲瓏影視正在不惜公司形象大力炒作她嗎？”

“傳聞宋離墨和簫爻是有什麼特殊關係，所以才能出演《孤月》這部電影，這是真的嗎？對於網上流傳出來的那張簫爻和宋離墨的親密照，曲小姐您則么看？”

“宋離墨和曲總之間有什麼關係嗎？”

“宋離墨將會是玲瓏影視明年着力培養的藝人嗎？據大家所知，玲瓏影視的練習生非常多，每年出道的新人裏面也不乏有非常優異的，為什麼會選中宋離墨呢？是因為宋離墨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嗎？還是另有隱情？”

曲億玲在前二十一年的人生中，除了在b市上流的公子小姐圈裏玩過一段時間，人緣還不錯之外，她幾乎和媒體是絕緣。

要挖掘上一次曲億玲出現在媒體面前，可能還得追逐到十幾年前曲臨掌舵臨韻集團的發佈會上，曲億玲和曲彥被帶着見過一兩次媒體。

無論是財經界還是娛樂圈，幾乎所有的媒體記者對這位曲大小姐感到好奇，而這麼多年以來，曲億玲幾乎也從來沒上過新聞，所以現在這種機會簡直就是千載難逢，幾個有門路的記者狗仔在得知了曲億玲的行程之後，早早地就埋伏在了機場，就等曲億玲出來，拿下第一手新聞，上明天的頭條。

曲億玲和宋離墨已經被圍困在了記者中間，曲億玲多次想要尋找突破口，想要一走了之，卻被記者們一次又一次地包圍上，只能慢慢向著出口移動，而且隨着她的避而不談，記者們的提問也越來越尖銳，甚至有人問出了一個大家都想知道，但是卻遠遠超出了能讓人接受範圍的問題。

“曲小姐您這種態度，是承認宋離墨被簫爻包養？是在暗示娛樂圈確實存在着某種交易？”

此話一出，現場所有的攝像頭都對準了曲億玲，而宋離墨被她悄悄地掩在身後，暗示她不要說話。

這種場合，明面上是在問曲億玲，但實際上每一個問題都是在變着法子扒宋離墨，宋離墨又不像娛樂圈那些老狐狸，能夠拐彎抹角避而不談還順便損人一頓，而且新人實在是沒什麼話語權，這一開口，無論說的是什麼，都會被人把說的每一句話給琢磨透了，再顛倒一下，翻譯成完全一個不一樣的意思。

至於她，憑着她的身份，面前的這些記者也都會客氣三分。

曲億玲知道這下不能避而不談了，對方這明顯就是在激她，如果她不說話，明天就不知道會有多少媒體說她變相承認娛樂圈水深，還有見不得人的交易。

第一個就直指她們玲瓏影視。

曲億玲看着面前咄咄逼人的記者，回憶了一下剛剛連番拋出的那麼多個問題。

所有的攝像頭都對準了她，隨時準備一通拍下來，大家都等待着明天的頭條出爐。

曲億玲含着恰到好處地笑意，就不會顯得疏遠，也不會顯得有多親近。她看着提問的女記者，狡黠地笑了笑，說道：“這個問題，要我說，娛樂圈完全不存在任何交易，你們也不會相信吧？”

女記者愣了愣，和別人互相對視了一點，點點頭，這個回答根本沒有任何價值，別說是心裏都跟明鏡樣的圈裏人，就是圈外人都不相信這個圈子乾淨。

女記者說道：“那麼，曲小姐是不是變相承認了簫爻和宋離墨有特殊關係？”

曲億玲：“宋離墨和簫爻之間沒有任何關係。”

女記者窮追不捨：“那麼網上那張照片——”

曲億玲打斷了她說的話：“順便我還可以回答一下你上一個問題。”

女記者迅速地回憶了一下剛剛自己問了什麼，迅速地一字不漏地複述了出來，說道：“宋離墨將會是玲瓏影視明年着力培養的藝人嗎？據大家所知，玲瓏影視的練習生非常多，每年出道的新人裏面也不乏有非常優異的，為什麼會選中宋離墨呢？是因為宋離墨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嗎？還是另有隱情？”

虧她還記得這麼長一段話。

宋離墨這個時候已經跟她肩並肩站在一起了，深藍色的眸子看着面前站着的記者們，沒說一句話，還是那副不冷不淡的樣子。

偏偏她站在那裏，就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白熾燈光打在她的臉上，顯得她的皮膚更加的白皙通透，甚至染上了一點兒蒼白，一身黑色系的外套將她整個人都襯托地更加透明，像是真的，又像是虛幻的。

一時間，所有的攝像頭轉變了轟炸對象，沒有放過任何宋離墨一絲變化，伴隨着閃光燈噼里啪啦地響起來，攝像機也在一刻不停地記錄下她的每一個面部表情。

然而她一直都是淡淡的樣子，卻無端地讓人感覺到了一股寒冷，又像是冰天雪地中開出的一朵妖冶的花。

怪不得她會去演神女。

在場所有的記者突然間跟李導心意相通了起來，她就算沒有披上戲服，沒有在演戲，也有一種雪山神女的寒冷和妖冶。

她本來就是這個樣子。

又有一波剛下飛機的旅客從通道裏面路過，頗有些詫異地看着這聲勢頗為浩大的場面，想着是不是什麼大明星被人在機場給困住了，不過大多數人也就隨便看看，拉着行李箱就走了。

“宋離墨確實是玲瓏影視今年着力培養的新人，至於她到底有什麼特別的地方，相信大家以後會了解到的。”曲億玲說道，“而且在將來，我會是她唯一的經紀人。”

“她是最好的。”

此話一出，全場嘩然。

《孤月》劇組消息封閉，並沒有將這個消息流傳出來。

曲家大小姐親自委身做一個新人的經紀人，這可就完全不是什麼包養啊藉機上位啊這種低格調的事情了。

這明擺着完完全全都是深沉的愛啊。

如果曲家大小姐真的是宋離墨的經紀人，那還用得上簫爻給她抱大腿？

明顯不用啊，曲家大小姐就是她穩固的後台了。

這可就讓人不由得費解，那張照片的真實性，以及——到底是誰流傳出了那一張照片了。

這種攻擊的手法明顯是故意而為之，在這風口浪尖的時候玩這麼一出，明顯就是要把宋離墨往死里整，那麼究竟是誰跟一個新人這麼大的仇怨？

誰也不知道。

而且網上信誓旦旦所說的簫爻和宋離墨之間的關係，看來都要重新審視了。

記者們反應過來的時候，又開啟了新一輪的轟炸，不過所問的問題就完完全全變了樣，大家都開始好奇起宋離墨到底是怎麼樣被玲瓏影視選中，而曲億玲又是為什麼如此肯定她，其中和曲彥有沒有什麼關係。

不過這個實在沒什麼說服力，沒有任何證據的猜測，他們都不會問的太過明目張胆。

此時遠遠地傳來一個腳步聲，慢悠悠地走了過來，有眼尖的記者回頭看了一眼，發現走過來的正是曲彥。

玲瓏影視現任總裁，臨韻集團第二順位繼承人，曲彥。

曲彥經常出現在各大媒體面前，無論是財經板塊還是娛樂版塊，他和一些記者也都是老朋友，關係都還不錯。

曲彥走過來的時候，記者們迅速地退讓出了一條路，曲億玲也鬆了一口氣，帶着宋離墨走出了記者們的包圍圈，記者們也總算不再對她們兩個窮追不捨。

曲彥笑了笑，說道：“好了，家裏父母還等着我們回去，大家先到這裏好不好，來日方長。”

記者們聽到這話，很識趣地都點點頭，來日方長，宋離墨和曲億玲都是最近才出現在媒體的視線裏面，當然得慢慢來。

記者們三三兩兩地湊在一起看着這三個人就這麼走了。

曲億玲夾在宋離墨和曲彥中間，曲億玲不時和兩個人分別說了幾句話，而曲彥和宋離墨卻是半句話都沒說，兩個人還隔着一個曲億玲，別說是語言交流，連一點眼神接觸都沒有。

如果宋離墨是因為曲彥的關係，才深得曲億玲青睞的話，那麼至少曲彥和宋離墨之間不會如此沒有一點的交流。

那麼既然宋離墨不是因為曲彥的關係，那又是因為什麼呢？

雖然有點不理解，但是這畫面還是和諧的有點詭異。

而他們卻沒有發現，在這個過程中，作為當事人的宋離墨，卻一個字都沒有說。

很多年之後他們才知道讓宋離墨開口是有多麼的不容易，而這都是后話了。

曲億玲和宋離墨上了曲彥的車，都坐上了後座，曲億玲靠在宋離墨肩上，鬆了一口氣。

曲彥也坐進了駕駛座，一邊發動車，一邊看着後視鏡里的曲億玲，問道：“姐，被媒體圍住的感覺怎麼樣？”

曲億玲閉着眼睛，靠在宋離墨肩頭上，頭一偏往她懷裏蹭了一蹭，覺得舒服了，乾脆就直接窩在她懷裏不肯動。

今天拍了一上午的戲，和劇組道別，收拾東西，和祝錦吵了一架，坐了幾個小時飛機，還被記者困住。曲億玲坐進了曲彥的車裏就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閉着眼睛，睫毛還一抖一抖的，在偶爾呼嘯閃過暖黃色的路燈燈光映照下，連臉上的細微絨毛都像是染上了一層金色的粉末，聽到曲彥的話，撇了撇嘴，說道：“累死了。”

她可很少有這麼撒嬌的時候。

曲彥透過後視鏡看她的樣子，莫名地心情還挺好的，哼着不知名的歌，車裏也沒放音樂，一片舒適的寧靜在車內流淌着。

曲彥頗有點幸災樂禍地說道：“你這回知道你弟弟我這幾年到底承受了多少了吧？可累死我了。”

曲彥又道：“對了，你覺得網上那個發照片的究竟是誰？誰這麼想跟我們玲瓏影視過不去？”

照片拍攝的是宋離墨第一天進組和簫爻面對面站着的樣子，只不過是因為角度問題，才顯得很曖昧。《孤月》劇組有着嚴格的保密條例，除了官博之外任何人都不能傳播出有關演員的信息和劇照，更可況這種緋聞一般的照片了，而且這個時間點也很奇怪，明明大家是第一次見面，彼此之間甚至還不熟悉，劇組也不是完全都認識，卻被拍到了這樣的照片。

那麼起碼可以看出來，第一，這是有預謀的，很可能並不是針對宋離墨，而是針對玲瓏影視。第二，流傳出去的人也不在乎《孤月》劇組的保密條例，或許是有人在後面指使，也可能是任性妄為。

整個劇組除了祝錦之外，可都是玲瓏影視的人。

更可況祝錦還和宋離墨有恩怨，這於情於理都佔着，這個人選都不用再往下猜了，肯定是她。

宋離墨說道：“是祝錦。”

曲億玲附和着點點頭：“對，是她。”

曲彥作為玲瓏影視的總裁，這部片子的演員配置他是第一時間知道的，心中自然有他的考量，只不過更加確定了。

曲彥說道：“祝錦雖然狂妄，這麼大的事情也不像她能幹得出來的，這明擺着就是李顧川想跟我們過不去了。”

“虧我還好心好意讓個女一號給他們。”

如果沒有顧川娛樂那方面的授意，祝錦肯定不敢一個人跟玲瓏影視對着干。

曲億玲閉着眼睛，聽着他的話抿着唇笑了一下，也不接話，窩在宋離墨懷裏又蹭了兩下。

曲億玲低聲道：“以後這就是你要經歷的東西，你會後悔嗎？”

宋離墨知道這是再跟自己說話，那雙深藍色的眼睛在暖黃色的燈光下染上斑駁的倒影，裏面只有一個人的身影。

那個人歪在她的懷裏，輕聲低語地跟她說話，累極了的模樣讓她有點心疼，卻只能去用手將她垂落在鬢角的髮絲別過她的耳畔。

宋離墨道：“不會。”

曲億玲還是閉着眼睛，聽到她說的話，笑了笑，說道：“可能你以後還會遭受到更大的污衊，被更多的人暗算，在這個圈子裏走的戰戰兢兢如履薄冰，這樣也可以嗎？”

宋離墨摸着她的頭髮，曲億玲就像是一隻被摸舒服了的貓，在她的懷裏調整出了一個更加舒服的姿勢，看樣子就快要睡著了。

宋離墨輕聲道：“你以前說過……你會保護我的。”

而且她確實也一直在護着她，讓她可以不用直面媒體直面緋聞，可以全程不用說一句話，甚至在媒體面前說她是最好的。

曲億玲笑了一聲，唇角的弧度彎起，漂亮的一瞬間宋離墨忍不住想要親吻她。

她們離的那麼近，她甚至可以聽的到她的心跳聲，一聲一聲，震耳欲聾。只要她稍微彎一下腰就能觸碰到她的唇角，那觸感一定很軟，就像是春風撫過，春來草生。

這讓她不禁想到了她們之間唯一的那個不小心的親吻。

只不過是輕輕擦過了唇角，恍惚間就像是聞到了青草發芽的味道。

可惜她不能。

“怎麼了？”宋離墨聽到曲億玲聞出聲來，才恍然回過神來，發現曲億玲已經睜開了眼睛，那雙漆黑的眼睛盯着她看，直勾勾地，像是勾子一樣，能把人勾心痒痒的。

“你一直盯着我看？”

宋離墨撇過眼睛去，看着車窗外呼嘯而過的路燈。

b市的北風仍然呼嘯猛烈，路兩邊的樹都光了枝丫，顯得空蕩蕩的，張牙舞爪地立在那裏，看起來還有點可怖。

宋離墨看了好一會才把轉回視線來，而曲億玲又閉上了眼睛，輕笑了一聲。

“等過幾年，會有無數的閃光燈聚焦在你身上，你是最好的，一定會火到所有人都需要仰望你。”

曲億玲輕聲說著，那聲音輕到需要宋離墨凝神仔細聽才能夠聽得清楚。

“而我其實並不希望你活的這麼辛苦。”

“而且，越亮的地方，越能讓人看不清腳底下有什麼。”

宋離墨伸出手，撫摸着她的眼睛，彷彿那就是她的唇，細細密密地吻過她的眼角。

“所以，不要被它蒙蔽住你的眼睛，知道嗎？”

她一直不喜歡這個娛樂圈，從小到大，耳濡目染，她看過不少圈內亂七八糟的事。

一個人什麼都沒有的時候自製尚是容易，而一旦擁有了一切，墮落不過是一瞬間的事。

她不希望她這樣。

過了好一會，宋離墨才低聲道：“知道了。”

曲億玲這才似乎是安心地徹底將自己交給她，呼吸也變得輕緩起來，快要睡著了。

宋離墨手指撫摸到她的唇角，輕輕觸碰了一下，隨即抬起手，輕輕地按在了自己的唇邊。

就像是一個春風拂過的輕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