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7章
世人大多會欺生,在這宮裏也不例外。
郁偆這一批新分進來的宮女,不久就被分配了一大堆事情,美其名曰:磨磨性子。
事情做的好,那是本分,要是做得不好,那就得受責罰。而且只要一人出錯,全體都要受懲罰。
剛開始幹活的時候,所有人都十分上心,可時間長了,有些人難免就會懈怠。那些管事的宮女、嬤嬤,又是存了心要給郁偆她們上一課,自然就被尋了錯處。
郁偆摸了摸肚子,心裏不由得感嘆道:果然是好日子過多了,身體也變嬌貴了,這突然餓一頓,居然覺得那麼難受。
可就算再餓,該乾的活還是要干。
郁偆拿着抹布擦着書架,心裏默默催眠自己一點都不餓。
這司籍司里,最多的並不是人,而是存放着的圖書典籍。存放這些圖書典籍的地方,每天都要打掃,務必做到不染一絲灰塵。郁偆這些新晉小宮女,每天做的,就是將陳列書籍的書架擦乾淨,地上也要抹乾凈,確保沒有一點臟污。
雖說每天都擦,也沒什麼特別不幹凈的地方,可還是要用十二萬分的心。
今天就有一個宮女,在打掃完之後,起身地太用力,將書架上的書碰落到了地上,發出聲響。這原本也沒什麼,放回去了就是了,可管事姑姑硬是抓住這一點,罰了一屋子的宮女不準吃午飯。
午飯不吃,可下午的活兒還是要干,郁偆和一眾小宮女,跟懨了的太陽花似得,個個垂頭喪氣。
上午那個碰落了書的小宮女,更是被其它小宮女排斥了。
郁偆倒是想去和那小宮女說幾句話,安慰她一下,可剛挪了步子,就被何香香抓住了手。
“你可別去,咱們已經夠招人眼的了,何必再做這出頭鳥?”
郁偆小聲道:“看她那樣怪可憐的。”
“那也是她該,誰都沒出錯,怎麼就她出錯了?還帶累咱們。我跟你講……”
何香香原本是不搭理郁偆的,從身份背景來說,何香香比郁偆不知好了多少,可偏偏崔司籍選了郁偆沒有選她,害得她只能跟着石典籍。
司籍正五品,典籍正六品,從跟着的師父的品階上就已經不如人,這讓何香香心裏臊得慌。她可是使了銀子的,怎麼還比不過一個沒使銀子的。
經過幾日打聽,何香香也算是知道,崔司籍為什麼會選郁偆。既然沒有實際利益上的衝突,那自然是與郁偆交好,對何香香更有利。
何香香家是皇商,對宮裏的事情知道的更多一些。經過何香香的一番科普,郁偆腦子裏又多了一些貨。
宮人就算在選的時候,已經往好的挑,可也總有優劣之分。像郁偆和何香香這種提前就選出來的,以後前程自然不會差,但那些遺漏的明珠,也要想些方法撿出來。
這幾天,便是在做選拔。
宮人之間的關係,比郁偆想的更為複雜,裏頭有着許許多多的彎彎繞。但總體來說,宮人其實是一個利益集體,互相幫助才是常態。要是那些個為了一點小事,就顯現出冷情冷性來的,自然不會得到重用。
就比如現在,誰都有犯錯的時候,只要認罰改正便可,可要是一直抓着別人的錯處不依不饒,那便是你的不是了。
新晉的這些小宮女大多還是孩子,這會兒討厭了誰,一會兒又喜歡上了。那位犯錯的小宮女,很快又融入了進來。當然,有些特別記仇的,還是暗地裏和那位小宮女不對付。
不過是這幾日的觀察,這些新晉小宮女,就已經在那些老人心裏分了三六九等。
郁偆帶着一天的勞累回了房間,因為宮中的規矩禮儀,不能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只能彎着腰按摩着酸疼的地方。這還是跟着宮裏的老人學的,只要按摩對了地方,明天起來的時候,身上便不會太過難受。
崔司籍回來的時候,手中拿着個袋子。
“這是你這日子的奉銀,你自己好好的收着。”這話說得有些硬邦邦的,崔司籍見郁偆不接,聲音軟和了些問道:“這些日子住的還習慣嗎?要是有什麼想吃的,就跟我說,我跟尚食局裏的人還是有些交情的。”
這位崔司籍,怕是不太會和孩子相處,郁偆有些尷尬地想着。
郁偆接過袋子,道:“謝謝司籍,我會小心放好的。”
崔司籍看着郁偆,想要伸出手摸一摸郁偆的發旋,可手停在半當中,便收了回來。
“咳咳……你現在還小,現下有很多事情都不懂,不過可以慢慢學,我也可以教你。咱們就在這宮裏好好的過,等以後……就像說好的那樣,一道出宮去。”崔司籍語氣略顯彆扭。
郁偆站在一旁,抬着頭,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略帶局促地詢問道:“司籍可以叫我認字嗎?”
崔司籍眉頭一松,郁偆願意與她親近,那總是好的。當初急吼吼地就要找人,崔司籍也是有別的考量。如今人已經到身邊了,那自然要好好對待,這可是她以後的依靠。
既然能當上司籍,崔司籍的學問自也不會差到哪裏,她先是細心問了郁偆先前學過些什麼,便打算着手一步步教導郁偆。
除了認字讀書,郁偆還在學女紅,以及不斷地學習加深宮禮。
這一日,尚功局的嬤嬤來教導小宮女做女紅,郁偆和何香香坐在一道,手裏拿着繃子和那針線較真。
“崔司籍真的將你的奉銀全給了你,讓你自己收着?”何香香有些驚訝,聲音忍不住大了幾分。
針線嬤嬤走到何香香身後,道:“專心。”
何香香一抖,低頭弓腰,專心起女紅來。
等着那位嬤嬤走了,何香香收了針線,拉着郁偆就問:“你剛剛說的是真的?”
“假的。”
“到底真的假的?”何香香急切地問道:“我跟你講……”
何香香自然也有自己的奉銀,不過何香香到如今是半個銅板都沒見着,都被和她住一起的石典籍收着。
宮女大多沒有後人,未免以後孤苦無依,大多喜歡存些錢。有些個更是喜歡斂財,至於錢財的來源,除了靠上頭賞賜,自然也要盤剝一番下頭的小宮女小內侍。
被何香香這麼一說,郁偆想着是不是要將那錢,交給崔司籍保管。
“既然崔司籍給了你,那你就自己收着唄。雖說,這宮裏的一應吃穿用度都不用花錢,可你手裏有錢,到底底氣足一些。”何香香狡黠一笑,握住郁偆的手,懇切地道:“既然妹妹你手上有錢,那要是姐姐我以後有了難處,還請你接濟我一二。”
何香香的那番作態,令郁偆笑得不行,連忙滿口答應。
郁偆和何香香親昵,崔司籍和石典籍自是樂見其成。崔司籍和石典籍本就是同僚,辦公在一處,住的也近,她們也樂意郁偆和何香香在一起的時候相處融洽。
在宮裏學的越多,知道的越多,郁偆她們那一班新晉小宮女,也越發有個樣子。
吃過八月十五的月餅,插戴了九九重陽的茱萸,十月換上厚厚的冬衣,臘八喝了碗稠稠的臘八粥,很快就到了宮中最繁忙的時候。
內宮的六局一司盡皆繁忙起來,像郁偆這些小宮女,也是忙得腳不點地。
但年下發的賞錢也多,手裏多了幾分重量,臉上也顯得喜慶。就連郁偆這樣的小宮女,也多多少少得了幾回賞。
但郁偆這些小宮女,對於錢財並不看重,她們最開心的,便是每日聞着從尚食局裏飄出來的飯菜香味,想着今天能吃到點什麼。
那些重要的祭祀、典禮、宴會,是輪不到郁偆參與其中的,只能排排坐好,聽聽年長的姑姑,講講裏頭的盛況。
可崔司籍卻躲不得懶,日日早起,連個安生覺都睡不着。
臘月三十要守歲,鍾尚儀和呂尚儀將人聚在一處,像模像樣的置辦了幾桌席面,讓尚儀局中的人一道守歲。
左右設了交椅,兩位尚儀,各司主事,按着職位大小,具坐其上。所有宮女按着各自職務,一起上前行禮。禮畢,兩位尚儀及各司主事,很是大方的散發了壓歲錢。
因還有職務在身,宴席上面並不敢飲酒,但各色湯品、瓜果、菜肴,還是讓所有人吃了個肚圓。
郁偆這一桌都是同一批進來的宮女,大多相熟,誰愛吃什麼,誰不愛吃什麼,悄悄說了,又慢慢移了碗碟,自個歡歡喜喜開吃。
郁偆吃着吉祥果又夾了如意糕,盼着來年能吉祥如意、平安喜樂。
接近子時的時候,各桌又上了盤盤元寶形的餃子,裏頭各色餡料皆有,郁偆吃了幾個,就沒吃到一個相同的。
一時之間,歡聲笑語不絕,直鬧到三更鼓響。
都過了年了,郁偆這批新人也就不算太新,可還是被留下來,收拾這殘羹冷盞。
所有人有急着回去補覺,因此收拾地十分利索。
郁偆和何香香一道回去,看着廊下明亮的紅色燈籠,郁偆呢喃着道:“今天是我過得最好的生日。”
這個生日,有着滿桌的可口食物,不用發愁明年的生計。每一個人都高高興興的,為了這個盛大的節日在慶祝。
何香香疑惑地問道:“你說什麼?”
“沒什麼,就是想着,這以後啊……可要年年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