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楊漣和林黛玉的婚事,早早就定下,只是似乎定要一波三折,才能令楊漣如願。
禮數過半,楊漣甚至興緻沖沖地去了一趟林家,和自己的小妻子培養了一回感情,還沒等他回宮,宮裏就來了人尋他。
楊漣抬腳一踢,跪在地上傳話的內侍,滾了兩圈才停下。
“掌嘴!父皇好好的,怎麼可能……”楊漣不敢置信。
那內侍愣了一下,然後手腳並用地爬回楊漣腳前,哭求道:“王爺快跟奴才回去吧,上皇正等着見您呢。”
楊漣卷了袖子就要打,手還抬着沒落下,便又是重重的一腳:“那還不快走,你給我滾回去。”
上皇這些年,越發不願意出現在人前,就連自己的萬壽,也是只露個面,不願在人前多呆。
人活得久了,從前的記憶總會變得模糊,為了不使自己忘記,總會忍不住拉着別人回憶從前。
上皇的腦子一直十分清楚明白,自己從前的每一件事,從來沒有一刻是糊塗的,可就在今天,楊溍前去給上皇請安,上皇卻對着楊溍,叫了廢太子的名字。
這一聲稱呼,可是將楊溍嚇得不輕。
捏在手中的湯匙,應聲落在碗中,清脆的響聲,隨着碗中的漣漪,一圈一圈擴大。
“快些吃,吃完了,咱們去看你皇爺。”郁偆放下手中的碗,催促道。
青鳥看着碗中才咬了一口的丸子,戀戀不捨地道:“那我也不吃了。”
“吃吧。”郁偆起身,站了片刻,而後又坐下:“這兒怕是還去不得,你用來吃飯的時間總是有的,慢慢吃,別著急。”
“哦。”青鳥早已被這消息,驚得沒了主見,自然是什麼都聽郁偆的。
郁偆前言不搭后語,也是這個消息給刺激了,郁偆雖然不常見上皇,有時見到了也只是遠遠能見到一眼,但上皇在這宮中,有着讓人絕對無法忽視的存在感。
郁偆坐立不安,不管看什麼,都覺得令人煩躁,身上無端地冒起了汗。
青鳥埋頭吃飯,凈挑着自己喜歡的填飽肚子,還沒等青鳥將嘴裏的咽下,就被猛地起身的郁偆一嚇。
鼓着一張嘴,青鳥愣愣地看着郁偆。
郁偆克制着,親和地道:“我回房呆一會兒,你用好飯,會去換一身衣服等着。”
上皇年老體衰,生病都成了一種常態,楊溍侍疾多次,來就見怪不怪,但還從來,沒想到他的父親,真的有倒下的那一刻。
記憶錯亂,行為失調,楊溍看着一臉茫然的父親,突然有些不忍,眼角泛紅,蓄起了淚水。
“陛下……”夏守忠彎着腰,恨不得將臉貼在地上。
楊溍手中端着葯碗,一下一下,給躺在床上,渾渾噩噩的上皇喂葯。
“都來了嗎?”楊溍將葯碗一放,示意一旁的內侍接着喂。
夏守忠起身,親自伺候着楊溍凈手:“各位王爺都在外面候着,等着陛下的吩咐。”
“來得倒是快,讓他們一個個進來。”楊溍冷聲道。
大明宮裏人來人往,越來越多的人,知道上皇患了怪症。
越來越多的消息傳到後宮,郁偆根據眾人的描述,推測出上皇是患了老年痴獃,這種病就算是在現代,也沒有治療的方法,只能延緩病程。
上皇如今的病狀,顯然不適合見人,楊溍先前將那些皇室宗親宣來,不過是想看看上皇還記得多少。
情況真的很不好,消息斷斷續續,但從沒有一個是好消息。
“一會兒去見你皇爺,乖一點知道嗎?”郁偆輕輕拍了拍青鳥的背脊。
青鳥神情緊張:“我一定乖,媽你跟我一起去嗎?”
“我沒有得到宣召,自然去不得。”牽着女兒的手,郁偆將其送至門外。
大明宮不屬於內宮,沒有得到宣召,后宮裏的人,根本無法踏出內宮一步。
青鳥回來的時候臉色很不好,顯然是被如今的上皇嚇到了,好半天不曾說話。
郁偆開口道:“怎麼一遇到事,就不願說話?”
青鳥帶着一絲猶豫,道:“皇爺都不認得我了,我真的……”
“……”這是郁偆早就預料到的。
上皇也就那樣了,太醫們也只能是讓上皇活得體面一些,再無別的方法。上皇如今的情形,自然是無法繼續在大明宮住着,楊溍已經開始着手另造別宮,供上皇安度晚年。
如今楊溍倒也輕鬆,他再也無需顧忌上皇。
但很快,楊溍發現,這樣的一個上皇,比起從前,更加難以應付。
“噗……”青雀不願吃飯,吐了奶媽一臉。
郁偆滿不關心地道:“她既然不願意吃,那你就別餵了,等她什麼時候願意吃再喂,你先下去吧。”
趁着奶媽不注意,又拿起喂飯的勺子,往地上一扔。
楊溍低頭,看着飛濺到衣擺上的污漬,道:“你們就是這麼伺候父皇的?”
“求陛下恕罪。”伺候上皇的宮女內侍不停請罪。
楊溍正想發作,就見上皇如一陣風一般,從楊溍生便走過,嘴中念念有詞的跑出門外。
“還不快去追!”楊溍最先追出門外。
這宮裏誰敢阻攔上皇,明明只差了片刻功夫,可上皇就像是一個躲迷藏的高手,讓人遍尋不到,不知去了何處。
楊溍瞬間出了一聲冷汗:“立刻令把手宮門要道的侍衛嚴加守候,定不能讓父皇出了大明宮。”
只這一次,楊溍就嚇得不輕,若是再來幾次,楊溍怕是得宣太醫。
在楊溍的吩咐下,上皇立刻被送離了大明宮,在一處清幽之所靜養。
上皇病成那樣,任何都認不得,還不時做出驚人之舉,自然無人出聲反對,楊溍的這一舉措。
鬧鬧停停,直到八月末,上皇的事情才徹底平息下來。
上皇沒了記憶,行為如同嬰兒,但楊溍依舊每天去向上皇請安,並且會照顧上皇一段時間,耐心地和上皇說話。
楊溍每日打理朝政,又要向太後上皇請安,且現在情況特殊,來後宮的時候月發少了,有時一個月都不來。
但誰敢有一句怨言,只能自個兒找點事兒,圖個樂。
還笑幾回,楊溍自己也倒下了,後宮內立刻如驚弓之鳥一般,再不敢作樂。
今年一定是流年不利,郁偆捏着手,以防自己的手抖得太厲害。
上皇病的時候,后宮裏還能及時的聽到消息,可換了楊溍,竟是一點消息傳遞不了,連個碎嘴的人也找不到。
郁偆成了聾子瞎子,后宮裏的其他人,又何嘗不是。
后宮裏除了太后,都只知道陛下病了,可得的是什麼病,是否能醫治,什麼時候能好,一概不知。太后也只離了清寧宮一回,其他時間居於清寧宮,巍然不動。
皇帝無法上朝,且連奏摺都無法批閱,事實擺在眾人眼前,能瞞得了一時,又如何能長久地瞞下去。
郁偆得知楊溍昏迷不醒,這幾日來水米未進,已消瘦許多,便覺此時邪門,這個皇朝的兩代主人,一個老年痴獃,一個昏迷不醒,大約就是前後腳的事情,這世間哪有那麼巧的事情。
這個世界有鬼神之事,可又有誰有那麼大的膽子,能令龍氣護身地真龍天子如此?
這一切的猜想,郁偆只能暗自找尋答案,但太醫院的太醫,已經快被逼得集體上吊,以保全家。
“若是陛下再不醒,前頭怕是就要亂了。”吳貴妃雙手合十,念了一句佛號。
康妃肩膀一縮,整個人像是隨時會垮掉:“陛下是真龍天子,天命所歸,定不會……”
最喜歡說話的庄妃,卻一聲不響,直愣愣地看着郁偆。
郁偆最慌的那一陣已經過去,倒是漸漸淡定,拋開所有思緒,開始想若是楊溍就這麼去了,她在這宮裏過得會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