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榮國府雖還掛着“榮國府”的牌匾,但如今襲的卻只是一個一等將軍的爵位,且這個爵位到這一代已是到頭。
“若不是尚有御賜的府邸在,那榮寧二府怕是早就不復存在。”吳貴妃可惜道:“那賈才人當真是個妙人兒,她還常來你這兒嗎?”
“自然是來的,賈才人可是我給青鳥找的老師。”郁偆得意道。
吳貴妃點頭道:“賈才人的文采,如今教教青鳥確實是夠的,不過等青鳥再大一些,可不能再讓賈才人……”
“你可是怕青鳥和賈才人太親近了,與我離了心?”郁偆問道。
這一點郁偆倒是不怕,賈元春何等清醒的一個人,最知道如何在這宮中生存。
青鳥如今漸大,身邊伺候的奶媽嬤嬤再也無法管住青鳥,更沒有資格來管束青鳥,郁偆若是不在青鳥身邊,青鳥很有些任意妄為的苗頭。賈元春好歹是青鳥的長輩,在郁偆不在青鳥身邊你的時候,賈元春好歹能勸着些,青鳥也會聽進去些許。
郁偆很放心,賈元春能安心,青鳥的安全又能得到保障,當真是能讓所有人都滿意,除了青鳥。
“賈才人都很久沒來看我了……”青鳥垂頭喪氣地道。
郁偆理了理青鳥額前的碎發,安慰道:“賈才人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可能隨時隨地陪着你的。”
自林黛玉成了准王妃,賈元春就越發低調了。
榮國府的姻親遍佈,其中最拿得出手的兩門姻親,就是王家和林家。這兩家,一個是賈元春的舅家,一個是賈元春的表親,可賈元春姓賈,這兩門親緣,在實際情況中,並不能給賈元春帶來很大的幫助。
“可是……”青鳥眨了眨了眼。
郁偆笑道:“你這樣的也沒用,我可不會幫着你,讓人將賈才人叫來。今天的功課是不是好沒做好,快去做不好,如果做不好,可是不準吃飯的。”
青鳥噘着嘴,道:“知道,知道,我現在就去。”
郁偆拍了拍郁偆的手,道:“若是你早點做好功課,我親自帶你去賈才人那兒,如何?”
青鳥的眼睛瞬間量了起來,“嗯,我一定早點做好。”
“做的快還不行,還得做的好,不然……”郁偆伸出食指,在青鳥眼前搖了搖。
青鳥再次有些泄氣,不過很快又有了信心,“一定不會讓媽你失望的,你先讓人去通知賈才人。”
“如今林姑娘成了王妃,可真是要恭喜才人了。”攬箏抱着一樹紅梅,歡喜道。
賈元春看着那樹紅梅,道:“這花倒是不錯,不過話你卻說錯了,那是林家的喜事,怎麼能恭喜起我來。”
攬箏束手束腳道:“奴婢多嘴,請娘娘責罰。”
“這花兒開的不錯,你再去剪一樹來。”賈元春再不多言。
有時失望多了,帶來的並不是絕望,而是無限的迷茫,完全不知自己該走向何處。
通過宮中的太監,賈元春多少能知道一些家中事,大房的賈漣捐了一個官,此生仕途已是無望,寶玉又不愛讀書,整日在女兒堆里廝混,不知上進,若是指望小一輩,那時間也太過漫長了。
賈元春被家種長輩送進宮來,並不能說是家中長輩對她不好,若是不曾進宮,她可能一輩子都得不到如今的權利和富貴。
家族給她帶來許多,賈元春同樣要回報多多,從來沒有隻享受,不付出的。再者,比起家中其他女兒來,賈元春已是其中最好的了。
等郁偆帶着青鳥來拜訪的時候,賈元春已收拾好心情,並讓人準備了不少青鳥愛吃的點心,等着青鳥來品嘗。
郁偆看着賈元春,歉意道:“真是打擾你了。”
賈元春扯了扯嘴角:“哪有什麼打擾的,娘娘來帶着青鳥來此,當真是我欣喜不已。”
“既然高興,怎麼不笑呢?”郁偆問道。
人生如此艱難,是不是就會被人往嘴裏塞上一把黃連,那苦味能將心中所有的甜給抹去,再也無法回味。
郁偆何嘗不苦,這深宮中的女子,又有哪一個是不苦的。感覺不到苦的人,除非這人間帝王能將那人永遠的捧着哄着依着,千年不變,萬年不改,永世長存。
只是,如今的那個帝王,廣大的心中,只裝的進天下大事,其他的再也進不去。
郁偆嘆道:“何必自尋煩惱?”
賈元春笑了起來,可那笑比哭還慘烈:“娘娘說的這些,妾都知道,只是我不去尋那煩惱,煩惱它自己也會找上門來,讓人躲也躲不掉。他們何曾沒有聽過冰山難靠,更何況我還成不了那冰山。”
有時候人活得太明白,實在不是一件幸事。
“既然知道自己不是那冰山,又為何要去承載那麼多人的命運?”郁偆無力地問道。
“娘娘不懂……”賈元春慘淡道。
青鳥默默吃着點心,豎著耳朵仔細聽着,雖然有些聽不懂,但青鳥想要了解。
‘大人說話怎麼那麼複雜呢?’青鳥歪頭想到。
賈元春明顯不在狀態,能不失禮數地將郁偆母女兩人招待好,就已經很不容易。
“你既然有心事,那我就不多留,等你什麼時候心情好些,記得去我那兒喝茶。”郁偆邀請道。
青鳥補充道:“一定要來啊。”
賈元春向青鳥點點頭,道:“一定。”
青鳥托着郁偆的手,小心翼翼地護着郁偆的肚子,慢慢走着,還特別孝順的,將郁偆親自扶上了轎。
“你今天辛苦了。”青鳥獻媚地道。
郁偆好笑道:“知道我辛苦,那你可得乖一些,別再吵着要見誰見誰,也好讓我少些顛簸。”
“是,是,是……女兒知道。”青鳥竄進郁偆的轎子,坐得直直的,又舉起右手,再三保證。
這幾年天災不斷,地里收成一直不大好,百姓連果腹都成問題,楊溍又是要強的性格,為了能使百姓安康,天天和一班大臣商量對策,頒佈法令,着手施行。
從郁偆打聽到的消息來看,楊溍一天只睡兩個時辰,除開睡覺和用膳的時間,楊溍時刻都在伏案批閱奏章,並且還得抽出時間,給上皇太后請安。
按照楊溍這個做法,郁偆覺得楊溍不是要過勞,就是要早衰,但對於這個國家來說,有這樣一個勤奮的皇帝,實在是一件天大的幸事。
宮中沒了皇后,很多重要祭祀場合,都由太後來擔當,一切都在有條不絮地進行着。
郁偆懷有身孕,好好獃在宮中安胎,不曾參加這些活動,那些祭祀場合一站就是一天,中途沒有半點兒休息的機會,也確實不適合一個孕婦參加。
“又要過年了……”郁偆看着外面的冰雪世界,感嘆道。
“可不是嘛,一等大年初一,娘娘可就又要長一歲了。”宮人拿了件麋皮披風給郁偆披上:“窗口風冷,娘娘還是讓奴婢將窗戶給關上吧。”
“既然都要關窗戶了,這披風你還是收起來吧。”郁偆打趣道。
這個冬天確實冷,可又有哪一個冬天不冷的?只有習慣了,才能不覺得寒冷。
只是在這暖融融,宛如春夏的室內待久了,郁偆早已失了對抗寒冷的能力。
不過才站在床前吹了一會兒冷風,隔天郁偆就頭疼了,眼裏還直落淚。
“都快過年了,你們也不必傳太醫,再說那些治療風寒的藥物,對孩子不好。阿……嚏……”郁偆灌了一碗溫水,等鼻子通暢以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鼻子,又堵上了……
“可是娘娘。”宮人擔憂不已,郁偆玉體違和,若是隱瞞不報,她們也不好交代。
郁偆吸吸鼻子:“沒有什麼可是的,既然沒有起高熱,那就不要緊,等起了高熱再請太醫不遲。”一點兒小毛小病,郁偆還是相信自己能扛過去的。
宮人見郁偆不願叫太醫,不願吃藥,只能在吃食上下功夫,多從膳房那些清熱散火的膳食過來,這也導致郁偆一連數天,天天都能在餐桌上看到豆腐。
豆腐是個好東西,郁偆也愛吃,只是天天吃就有些喜歡不起來了。
郁偆可憐兮兮地道:“我這病都好了,你們就不能讓我吃些肉?”她真的想吃肉啊!
青鳥十分好心的夾了一個丸子,放到郁偆的碗碟之中。
郁偆看着那個小小的丸子,真的想哭,她都不用嘗,就知道這個丸子是素的,只是調了醬汁,做成了肉味,也就能騙騙青鳥這個真孩子。
一口吃下那個丸子,郁偆嘴裏總算是有了些肉味,人也慢慢有了精神,“去膳房看看有沒有燉的酥爛的肉,最好是帶蹄筋的,不用放別的佐料,只需加點鹽便可。”
郁偆有讓人取了一塊皮凍,放在冒着熱氣的飯上,等到半化開,夾着晶瑩的米粒放到嘴裏,慢慢嚼着,完全也不用就別的菜。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病了這一場,禁了一段時間的肉,郁偆徹底開了胃,還異想天開的想吃螃蟹。
“昨個兒宮裏進了幾十簍子海蟹,都是活的,膳房的太監聽說娘娘想吃,特地給娘娘挑了各大鮮活的留着。說是要問一問娘娘,這海蟹要如何烹調。”宮人獻寶似得道。
“既然是活的,那就隔水蒸煮,再讓膳房配着薑汁、香醋、麻油、醬油端來。”郁偆口水都要出來了,甚至已經開始摩拳擦掌,打算將海蟹大卸八塊。
等着螃蟹上桌,郁偆又有些捨不得,看了許久不曾讓人動手拆蟹。
“哦……是嗎,惠妃居然還會如此。”楊溍笑了幾聲,整個人都生動了起來。
“奴才初初聽說的時候,還以為是底下的人亂傳,沒想到惠妃娘娘居然是如此具有童趣的一個人。”穿着葵花圓領袍的太監,低眉順眼地笑着。
“惠妃生於市井,有些野意趣味,也是合情合理的。”楊溍道。
每次過年,都是郁偆生日的時候,從來不可能單獨辦,但按例也都會有物品賜下。
往年都是些綾羅綢緞,珠玉寶石,但今年……綾羅綢緞那是那些數,在首飾方面卻不是不同了。
“這到底是給我的,還是給青鳥的?”郁偆手中托着一直青玉小蟹。
將青玉小蟹放回蟹群之中,郁偆笑道:“算了……”
前些日子郁偆吃海蟹,因為太久沒有吃過,連那蟹殼都捨不得扔,讓人洗凈晒乾,再用紅線將螃蟹的鉗子腳爪重新連上身體,放在房中擺弄了好一陣子,後來被青鳥看見,又被青鳥要了去。
真是沒想到,這皇帝還能這樣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