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桃花依舊笑春風
謝廷筠?x?葉衣衣
曌啟二年三月,南齊建鄴。
剛下過一場沾衣欲濕的杏花雨,空氣中還有着濕濕的氣息。路旁的葉子上綴着點點雨珠,晶瑩剔透,在破雲而出的陽光照射下微微發出耀眼的光芒。
被水洗過的青石板路上緩緩駛來一輛裝潢精美的牛車,牛車緩緩朝城郊而行。
日頭漸出,路上的行人漸漸多了起來,三兩成行,彷彿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清晨。
“宗姬,您昨晚似乎沒睡好?”牛車中傳來婢女恭謹之聲。微風輕拂車簾,露出婢女精緻的容顏,正是南齊初雲宗姬的貼身女婢輕柳。
當日長帝姬闔府獲刑,流放邊疆,謝廷筠救下葉衣衣之後,又派人伺機將其貼身女婢輕柳和輕竹也救了下來。
而此時輕柳對面所坐之人,正是一襲素衣的葉衣衣。聽到輕柳的問話,她微掀了眼帘朝輕柳望一眼,淡然一笑,“沒怎麼睡着。”
一側的輕竹見狀,微嘆一口氣,出聲安慰,“宗姬,逝者已矣,您還是節哀順變的為好。長帝姬殿下在天之靈,也定不願您鬱鬱寡歡度日。”
葉衣衣點點頭,不再出聲,目光透過輕薄的車窗帘望向車外。
明日,便是賢嘉長帝姬的忌日。
葉衣衣此番,正是要去城郊華興寺替長帝姬祈福。昨夜輾轉反側,一夜未眠,是以今日頗有些疲倦。
她獃獃地看了一會窗外,有些疲累地倚在車壁上,微闔了雙目。
一轉眼,母妃已經去世三年,而前塵往事,卻彷彿還歷歷在目。
如今長帝姬府眾人,還活在世上的,也唯她一人了。雖然長帝姬生前待她並不如何,但到底骨肉血親,如今剩她一人,難免有些寂寥。
牛車悠悠出了城門,一路行到了城郊雲浮山山腳,而華興寺,正是在雲浮山上。
雲浮山並不高,為顯誠心,葉衣衣讓車夫將車泊在了山腳,自己則帶着輕竹輕柳以及兩個府中侍衛沿山路往山上的華興寺走去。
因着剛下過一場雨,山路略有些泥濘,好在華興寺香火鼎盛,香客甚多,為了方便香客上山,寺中僧人用青石板鋪出了一條上山的路來,倒也不至於弄髒鞋襪,只是到底拖慢了行進速度。走走停停也用了大半個時辰才到華興寺。
葉衣衣事先派人同寺中打過了招呼,此時有一灰衣寺僧正在寺門口等着。
見葉衣衣一行人過來了,那寺僧忙迎了上去,恭謹行禮,“小僧見過初雲宗姬。”
“小師父不用多禮。”葉衣衣淺笑着應了。
“宗姬請這邊請,師父正在偏殿中等着您。”寺僧引着葉衣衣往寺內而去。
今日葉衣衣前來,主要是為了請華興寺的方丈了悟大師替長帝姬誦經祈福,順便也出城走一走,權當散散心了。
寺僧引着葉衣衣到了方丈處,遂行禮告辭離去。
葉衣衣向了悟大師見了禮,安安靜靜在蒲團上坐了下來。
她已來過多次,同了悟大師早已熟識,了悟大師心中明了她的來意,也未多說,寬慰了幾句,遂誦起經文來。
這一坐,便是兩個時辰。
了悟大師終於結束了經文的誦讀,葉衣衣謝過他,示意身後的輕柳上前。
輕柳會意,從袖中掏出一卷書卷遞給葉衣衣。葉衣衣接過,又遞給了悟大師,“大師,這是信女這些日子為母妃抄寫的經文,還請大師替信女焚了,以寬母妃在天之靈。”
了悟大師接過,“阿彌陀佛”了一聲,“宗姬的誠意和孝心,長帝姬殿下在天之靈定能感受得到,宗姬也請節哀,切莫傷心過度。”
葉衣衣應了,行禮向了悟大師告辭。
了悟大師看一眼殿外漸中的日頭,“已近晌午,天氣炎熱,宗姬不如在寺中用過齋飯小憩片刻,待日頭減弱些再下山罷。”
平日葉衣衣來華興寺,有時也會在寺里用了午膳再走,聞言便未推脫,行禮應了。
了悟大師便喚了個小沙彌過來,帶着葉衣衣一行往她常住的禪房而去。
都說華興寺求神拜佛十分靈驗,了悟大師又是得道高僧,所以華興寺香火十分鼎盛,平日裏亦有許多皇親貴戚達官貴人前來,所以寺里特意辟出一處地方修建禪房,每間房都帶有單獨的小院落,供這些貴人上完香后落腳歇息用。
葉衣衣這兩年因長帝姬之故,常常往華興寺來,早已是常客,因而寺里知道她要來,早早就備下了她常住的那間廂房。
小沙彌將葉衣衣帶到院子前,雙手合十行過禮,便自行去了。
輕柳推開院門,請了葉衣衣進去。
一踏進院門,葉衣衣就覺得有一股淡而甜的清香飄來。方才在院外她就聞到了,只是那香味時隱時現,便沒有放在心上。
聞得這香味有些熟悉,她抬眼往前方一瞧,卻不由愣在原地。
只見小小的院落一角,突然出現了一顆花開正艷的桃樹,灼灼妖嬈,美不勝收。
輕竹和輕柳見葉衣衣突然頓住,抬頭順着她的視線看去,這一看,也是呆愣原地,滿臉震驚之色。
這……這株桃樹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她們來這間院子住過好多次了,這會不過短短一兩個月沒來,怎麼突然出現了一株桃樹,難道是寺僧種的?
片刻的怔愣過後,葉衣衣回了神,眼中水波微動,抬步往房間走去。
輕竹和輕柳雖然詫異,但見葉衣衣並未多說,也抬步跟了上去。走到門口時,葉衣衣突然又頓住,回頭看一眼輕竹和輕柳,“你們先進去收拾一下。”
輕竹和輕柳對視一眼,輕聲應了,進了房間。
葉衣衣則遲疑了一瞬,緩緩朝桃樹下走去。
這株桃樹上的桃花開得艷至灼灼,如雲蒸霞蔚一般,着實好看。葉衣衣獃獃地望着一朵朵怒放的花兒,眼中情緒翻湧得厲害。
葉衣衣性情淡泊,甚少有如此情緒外露的時候,此時這般,是因為想到了一些從前之事。
因着駙馬容玦喜歡木槿花,長帝姬府中遍植木槿。公儀音登基為女帝后恢復了她宗姬的頭銜,並將長帝姬府重新賜予她為府邸,改為初雲宗姬府。葉衣衣搬了進去,卻並不想多事,所以府內的構造佈局並未改動。
駙馬容玦喜歡木槿,木槿便成了長帝姬最喜歡的花。容蓁蓁性子驕矜,最喜國色天香的牡丹。而自己,最喜歡的花,卻是桃花。
除了貼身伺候她的輕柳和輕竹,知道此事的,便只有謝七郎了。
想到謝廷筠,葉衣衣眼中的水波漾了漾,眼尾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浮上。
而謝廷筠之所以會知道此事,還要追溯到她在京中小院住的那大半年的時光。
謝廷筠從那些士兵手中救下她和輕竹輕柳后,將她們安頓在了他名下的一個小院中。彼時高瓊剛登基,京中處處是他的眼線,葉衣衣身為“逃犯”,自然不可能明目張胆地出現在建鄴城中,所以大半時間都是待在小院中不曾外出。謝廷筠怕她無聊,亦怕她心事重多想,想盡辦法逗她開心。
從輕竹輕柳那裏得知葉衣衣最喜歡的花是桃花之後,他竟然命人移植了兩株桃樹到院中,只是還沒來得及等到桃樹開花,葉衣衣便搬出了那個小院。此時想來,不免有幾分淡淡的悵惘浮上心頭。
想到謝廷筠,沉靜的眼眸中有淡淡漣漪泛起。
說起來,她似乎已經許久不曾見過他了。
公儀音登基為女帝,不論親疏遠近,不論出身貴賤,任人唯賢,大肆提拔人才。謝家雖經謝廷笍和公儀楚一事後大不如前,但公儀音本就同謝廷筠交好,自然知道謝廷笍從前那些風花雪月遊戲人間的模樣不過是假象,論才能,他其實並不輸他人,遂好勸歹勸,終於說服了謝廷笍入朝為官,只是謝廷笍畢竟洒脫慣了,公儀音也不好太過拘着他,便給了他一個鴻臚寺卿的職位。
鴻臚寺卿掌四夷朝貢、宴勞、給賜、送迎之事,平日裏倒沒有太多的公務要處理。只是謝廷筠畢竟剛上任,所以這段時間特別忙,葉衣衣也有許多宗姬府內的事務要處理,因此兩人自上次一別,轉眼已是三個月過去了。
葉衣衣正想着心事,輕竹和輕柳已經整理好房間走了出來,見葉衣衣望着桃樹發獃,兩人對視一眼,也走了過來。
“宗姬。”
葉衣衣從沉思中回了神,回頭望兩人一眼。
輕竹性子較輕柳略微跳脫一些,見葉衣衣有些恍神的模樣,不由抿嘴一笑,“宗姬莫不是在想念什麼人?”
葉衣衣睨她一眼,嗔道,“我此次來華興寺,本就是為母妃祈福的。”
輕竹眼珠子滴溜溜轉了轉,笑而不言。
沒想到素來沉穩地輕柳卻笑意盈盈地接了話,說的,卻是另一個毫不相關的話題,“聽說最近西南屬國玄珠派了使團來京,一則是為了恭賀女帝登基之喜,二則……聽說玄珠有意同南齊聯姻。”
葉衣衣看她一眼,“這事我也略有耳聞。如今無憂登基為女帝,四方平定,河清海晏。北魏又有太子坐鎮,等於南齊北魏成了一家,其他小國自然趕着來示好了。”
輕柳笑笑,“依婢子看,謝七郎這段時間怕是忙着招待玄珠使節呢。”
聽得輕柳冷不丁繞到了謝廷筠身上,葉衣衣先是一愣,很快反應過來,露出一抹哭笑不得的苦笑來。
自從她恢復了宗姬身份,這兩個小丫頭就一直在操心她的“終身大事”,而她們撮合的對象,自然是幫了她們許多又對自己處處流露出喜歡的謝廷筠了。
見葉衣衣只露出一抹苦笑卻並不說話,輕柳臉上的笑容淡了淡,沉思一瞬,忽而認真嚴肅地看向葉衣衣,“宗姬,婢子有句逾矩的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葉衣衣嘆一口氣,雖然心中已隱隱猜到她想要說什麼,但對上輕柳真摯的眼神,還是軟了口氣,“說吧,我們之間不用顧忌這麼多。”
“長帝姬殿下已不在人世,宗姬的終身大事,自己還需多多上心才是。”輕柳凝視着葉衣衣,目光真摯。
葉衣衣想說的話哽在喉中,一時不知如何接話。
輕柳見葉衣衣神色恍惚,不由嘆一口氣,接着道,“宗姬,婢子本沒有這個立場來過問您的感情,但……婢子還是要問一句,您對謝七郎,究竟有沒有一分情意在?”
輕竹在一旁附和,“是啊宗姬,謝七郎對您的好婢子們都看在眼裏,您若是對他也有情,不如去同女帝陛下說說,陛下一定會替您賜婚的。”
葉衣衣啞然。
若問她對謝廷筠有沒有幾分情意?答案自然是肯定的。當初母妃還在世時,她就對謝廷筠有了朦朦朧朧的好感,更遑論他們如今還一起經歷了這麼多。只是葉衣衣性情素來寡淡,淡薄之中難免又帶了幾分傲氣,若讓她主動去向男子示好,她是萬萬做不出來的。
從前高瓊還在位時她拒絕謝廷筠,是因為她那時前途未卜,不想連累謝廷筠。
現在她身份恢復,心中那些隱秘的情感似又活了過來,可偏偏謝廷筠卻數月不曾來找她,這讓她不由產生了挫敗和懷疑。或許是謝廷筠覺得自己性子太冷傲,已經放棄自己了吧?
想到這裏,不免生了幾分心酸。但她素來要強,也不願讓輕竹和輕柳看出端倪來,只笑笑道,“好了,我和謝七郎的事啊,你們就別操心了。”
頓了頓,換上打趣的口吻,“怎麼?這麼急着把我嫁出去,我看,十有八九是你們自己也春心萌動了吧?”
輕竹和輕柳哭笑不得,“宗姬,婢子們是認真的,您真的該為自己好好打算打算了。”
“玄珠使節這次前來建鄴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為了與南齊聯姻。可是您想,朝中並沒有適齡的皇族子弟能娶玄珠公主,那這聯姻的人選,勢必會從世家子弟中挑選。為了顯示我國的誠意,這世家的背景還不能低了去,極有可能就是從秦王謝蕭四大家族中出。萬一……萬一到時候聯姻的是謝七郎怎麼辦?”輕柳有鼻子有眼地分析着。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們去看看齋飯好了沒有。”見輕竹和輕柳還想繼續說,葉衣衣忙出聲打斷了她們。
輕竹和輕柳撇撇嘴,應一聲諾,不情不願去了。
院中又重歸平靜。
葉衣衣望着飄落的桃花瓣,伸手接過一瓣,望着手中粉色的落花出了神。
良久,她神情落寞地嘆了一口氣,剛準備轉身回房,卻突然聽到耳邊有佻達而熟悉的聲音傳來。
“好久不見,想我了嗎?”
葉衣衣腳步一頓,心跳突然變得快了起來。
她深吸一口氣平復了心跳,這才轉身朝後望去。
只見牆頭坐了一人,青碧色長衫,正似笑非笑地望着她,眼中似落了漫天星光。
正是方才才提到的謝廷筠!
看着這久違的熟悉眉眼,葉衣衣竟生出几絲恍惚,半晌才反應過來他問得是什麼,臉不由自主地就紅了。
葉衣衣低垂着頭,心中泛起陣陣漣漪。
也不知他來了多久,方才的話有沒有被聽去?若是被聽去了,豈不是太丟臉了?
正有些不知所措之時,聽得謝廷筠又笑意瑩然道,“怎麼?許久未見,衣衣都認不得我了?莫不是……我又長帥了。”自從救下葉衣衣,謝廷筠早就改口稱她為衣衣了,葉衣衣雖然覺得這稱呼有些太過親密,但說了幾次謝廷筠都不願改,她也就隨他去了。
此時聽他這般自戀的說法,不由一笑,抬眼睨他一眼,“許久未見,謝七郎變沒變帥我沒看出來,不過……這臉皮倒是變厚了。而且……謝七郎啥時候做起這梁上君子來了?”
謝廷筠一把從牆頭跳下,拍了拍手上的灰,笑意瑩然地看着葉衣衣,“我倒是想做那偷香竊玉之人,只可惜,某人不讓啊。”
他一向貧嘴,葉衣衣聽聽便過了,看着他道,“你今日怎麼來華興寺了?”
謝廷筠撇了撇嘴,一臉委屈,“我好不容易今日得空,本想去宗姬府看你的,可你府上的僕從跟我說你來華興寺上香了,我便急急趕了過來。”說著,可憐兮兮地皺了眉頭,一臉“我好不容易風塵僕僕趕來看你你快誇我”的神情。
謝廷筠性格向來如此,只是之前葉衣衣身份驟變,落差巨大,為了不惹得葉衣衣多想,他便收斂了些,可如今葉衣衣的身份已經恢復,他便沒有了其他顧忌,說話也越發“曖昧”起來。
葉衣衣一開始還會臉紅片刻,聽得多了,自然也就見怪不怪了,眉梢一揚,一本正經道,“那可真是辛苦七郎了。”
謝廷筠“嘿嘿”一笑,連連擺手,“只要能見到衣衣,這點辛苦算什麼?”頓了頓,又道,“衣衣,這桃樹你可還喜歡?”
葉衣衣一愣,反應過來,難以置信地望着謝廷筠,“這桃樹……是你移植過來的?”
謝廷筠點點頭,“是啊,我見你時不時來這華興寺一趟,想着既然你喜歡桃樹,便命人移植了一株過來。”
葉衣衣一時不知如何接話。
這其中的拳拳情意,她怎會感受不到?
不由心亂如麻,素來伶牙俐齒的她竟啞了口,只耳根處一抹飛紅出賣了她內心的波濤洶湧。
謝廷筠眸色晶晶,觀葉衣衣面容神情,不由有幾分竊喜。
莫不是他那法子奏效了?
他之所以前段時間沒有來找葉衣衣,一則的確是因為新官上任事務繁忙,再加上玄珠時節來京一時,所以的確沒有多少空閑時間。二則……卻是因為他想藉此機會弄清楚葉衣衣的心意,她對自己,究竟有沒有一分情意在。
現在看來,自己並不是剃頭擔子一頭熱,一想到這,心中頓時幹勁滿滿,看向葉衣衣的眸光也愈發灼亮起來。又笑意滿滿地問了句,“衣衣喜歡嗎?”
葉衣衣被他這般看着,心裏頭愈發慌了神,情急之下隨口道,“讓謝七郎費心了。難得謝七郎在百忙之中還要抽出空來惦記我,衣衣實在是受寵若驚。可別因為衣衣之故,怠慢了貴客才好。”
謝廷筠聽着她這話,先是眉頭一蹙,繼而眼中一抹異樣閃過。
他盯了葉衣衣一瞬,忽而嘆口氣,不緊不慢開了口,“是啊,你還別說,這段時間招待那玄珠公主,可把我累得夠嗆。”
“美人在側,謝七郎應該開心才是,就算是累,也該是累並快樂着。”葉衣衣抬眼睨謝廷筠一眼,眼中流光波動,看不清眼底洶湧的情緒。
謝廷筠凝視着葉衣衣的眼眸,眼底星光熠熠,灼灼亮色讓葉衣衣忽然有一瞬的心虛,慌忙別開了眼。
謝廷筠嘴角勾起一抹佻達的笑意,放緩了語氣意味深長道,“這麼說倒也是。那玄珠公主貌美動人,又有異族女郎特有的熱辣風情,陪她一道遊歷建鄴,倒也不失為一樁美事。”
聽到謝廷筠這麼說,葉衣衣覺得心中有些堵得慌。她垂下眼帘,試圖將眼底多餘的情緒掩下。
然而謝廷筠一直緊盯着她,哪裏看不出她神情的變化,不由心中狂喜。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接着往下說,“衣衣應該也知道,玄珠使節此次前來,是為了同我朝和親。但皇室並沒有適齡的皇子,聽女帝的意思,應該是要從士族子弟中選人迎娶玄珠公主。”
葉衣衣心亂如麻地聽着,心中情緒愈加翻湧。
謝廷筠又道,“女帝屬意誰我不清楚,但這玄珠公主似乎……似乎看上我了,昨天還說要向女帝請旨嫁給我,衣衣,你說這可如何是好?”
葉衣衣不知謝廷筠究竟想做什麼,不由生了一股子惱意,咬了咬下唇,深吸一口氣壓下心底的躁動,清冷地抬頭看向謝廷筠,“是么?那我可要恭喜謝七郎了。”
謝廷筠卻不說話,只目光灼灼地看着葉衣衣,眼底落一片星辰大海,唇角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衣衣說得可是心裏話?”
在這樣清亮目光的注視下,葉衣衣所有的小心思彷彿都無處遁形,心底愈發心虛起來,撇開眼,“自然是心裏話。”說罷,怕再說下去,自己控制不住情緒的流露,拂袖轉身欲走。
不想,手卻被謝廷筠從身後拉住。
“謝七郎這是做什麼?”葉衣衣回眸,清冷凝視着他。
謝廷筠卻是嘻嘻一笑,眉眼彎成了月牙,聲音中也含着抑制不住的喜悅,“衣衣這是醋了?”
葉衣衣心中一慌,卻愈加冷了臉,“沒有!”
看着她清冷無匹的側顏,謝廷筠腦中忽然閃過秦默同他說過的話,“追心儀之人,有時行動比言語來得更有效。”
想到這,不由頭腦一熱,攥住葉衣衣的手微微一用力。葉衣衣不妨他會突然發力,一下便被攥入了謝廷筠懷中,鼻尖撞上謝廷筠寬闊的胸懷,有淡淡馨香在鼻端縈繞,一時有幾分恍惚。
不過她很快回過神來,又羞又惱地抬了頭怒視謝廷筠,“謝庭筠,你做什麼?!快放開我!”
謝庭筠卻不鬆手,低頭望着她,神采愈加熠熠,“我不放。衣衣,你分明是醋了。”
“我沒有!”葉衣衣愈加羞惱,卻不敢再看謝庭筠的眼,早已心跳如鼓,臉上流霞一片。
“衣衣,我沒騙你,玄珠公主當真看上了我,可是我不想娶她。衣衣,我們請無憂賜婚可好?”
聽到“賜婚”二字,葉衣衣一愣,長大了嘴望着謝庭筠,腦中一片空白,眼中一片迷濛。
她素來清冷,少有這般迷糊的時候,水潤眸光看得謝庭筠心中一動。
目光在她微張的紅唇上一頓,一股熱流自腹部升起,在四肢百骸遊走。謝庭筠再也忍不住,低頭吻了上去。
唇上忽而一涼,葉衣衣瞪大了眼,看着謝庭筠的俊顏在眼前放大,腦中轟的一聲炸裂開,滿樹桃花彷彿剎那間在眼前盛放。
風拂花瓣,落在樹下的兩人身上。過往種種如跑馬燈般在兩人面前閃現。
“敢問女郎芳名?”
“久聞謝七郎建鄴第一沒的名號,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衣衣,若是能重來,我一定更早喜歡上你,早到……初見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