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2章 私奔上路
傅啟榮心中一緊,急急跳出白霧,躍到方才那黑衣男子和蕭染所立的房頂之上。只是四下放目一瞧,哪還有兩人的影子?
而此時白霧漸漸散去,方才那些四面八方湧來的黑衣人也倏地隱入四周深深淺淺的小巷中,不見了蹤影,只剩下七歪八倒的迎親隊伍和破破爛爛大的花轎在原地,似在無情地嘲諷着傅啟榮一般。
傅啟榮躍下房頂,眼中怒氣漸盛,看着滿地的狼藉,忽而大吼一聲,利劍一揚,將原本就破爛不堪的花轎劈了個粉碎。
“給我追!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給我找出來!”他戾氣重重,看着周圍的人嘶吼着吩咐。
“是。”跟來的親兵應一聲是,緊急下去安排去了。
另一側。
蕭染被黑衣人攬着腰肢,飛速在各里坊的小巷間穿梭。風聲從耳邊呼嘯而過,腦中還有些空白,似乎沒有從方才忽然的驚變中回過神來,只是鼻端聞着那熟悉的冷香,就有一種莫名的安心,彷彿漂了這麼久的心終於找到了停泊的港灣。
她仰着頭,望着那人精緻的下頜,眼中忍不住熱淚盈眶。
秦肅,他真的來了!他們以後再也不會分開了!
不知行了多久,秦肅終於帶着蕭染停了下來。
蕭染從秦肅懷中站直了身體,四下一打量,發現他們如今身處一個隱蔽的小巷中,面前有一扇不起眼的小門。
秦肅看她一眼,伸手將門推了開。
兩人進了院子,秦肅“砰”的一聲將門關上,然後拉住蕭染的手臂一個旋身將她壓在了院子的牆壁上,一手撐住牆,俯下身一眨不眨地看着蕭染。
他粗重的鼻息打在蕭染面上,讓她的臉上有些滾燙,不由伸手推了推秦肅的胸膛,頭瞥向一邊,嘴裏嘟噥道,“阿肅,你隔得太近了。”
秦肅卻紋絲不動。
蕭染還沒想明白髮生了什麼,秦肅低沉中帶點磁性的嗓音在她耳邊響了起來,“傅郎,救我?阿染,你倒是喚的情真意切啊?嗯?”最後一個“嗯”字,尾音微微上挑,帶着些許興師問罪之意。
蕭染臉一紅,不敢看他,只囁嚅着道,“那都是做戲,我們不是說好了的嗎?”
秦肅伸出另一隻手,指腹輕輕摩挲着蕭染的下巴,聲音愈發沉冽起來,“這戲演得可真逼真。”
“做戲就要做全套嘛!”蕭染抬了頭,亮晶晶的眸光一眨不眨地盯着秦肅,臉上的神情也有原本的心虛變成現在的理直氣壯。
反正她吃准了秦肅不敢拿她如何。
因為方才行得急,蕭染的面色帶了幾分桃花般的酡紅,眼中亮晶晶的如落滿繁星,看得秦肅心中一動,忍不住低了頭,在她殷紅水潤的唇上輕輕啄了一下,這才鬆開她道,“你倒是有禮了。”
蕭染臉一紅,但也明白秦肅放過她了,面上一喜,四下看了看,好奇道,“這是什麼地方?”
“我們臨時落腳之處。行禮我都已經準備好了,你收拾收拾,我們現在便出發。”
“現在?”蕭染吃了一驚,“這麼快?”
“傅啟榮聯想到我身上只是時間問題,我們得趕在城門戒嚴之前出建鄴。等出了城,我在找個地方讓你好好歇歇再上路如何?”秦肅收斂了方才的笑意,神情肅穆。
蕭染知道現在情況緊急,也不再多說,點點頭,隨着秦肅進屋準備去了。
不多時,一個俊俏少年郎便從房中走了出來,身着寶藍色長衫,黑髮用小銀冠高束住,腰間還陪着三四個玉佩香囊,活脫脫一個紈絝子弟的形象。跟在她身後的是喬裝打扮過的秦肅,臉色黝黑,濃密的鬍鬚,身着粗布衣裳,彷彿是哪家出來的家僕一般。
準備妥當,兩人出了這院子,後門處已經有輛樸素的牛車在那停着。
秦肅牽着蕭染上了牛車,自己則坐在了車夫的位置,然後吆喝一聲,趕着牛車朝城門駛去。
這牛車是封閉式的,蕭染坐在裏面,外頭人看不到她。她便索性坐在了門口,隔着薄薄的車簾同秦肅低聲說著話。
“阿素,方才那些黑衣人是什麼人?”
“那是我以前在虎賁軍中的親信。”秦肅也壓低了聲音回道,“當初高……那人在涼州舉兵,他們也不願與其同流合污,遂跟着我逃出了軍營。”
蕭染心中訝然。
秦肅當上虎賁軍校尉才多久的時間,這些士兵便心甘情願地跟着他了,足見他的人格魅力有多大。“有多少人?”她又問。
“二十來人。我挑了十幾個人跟我去劫親,剩下的人一部分在暗中做出逃的準備,另一部分在城門外接應。”秦肅解釋道。
“他們也同我們一起去北魏嗎?”
“部分家人在建鄴的,我勸他們留了下來,剩下十來個人家中已沒了親人,又無處可去,便索性跟着我去北魏了。我們會在下一個城鎮匯合。”
蕭染微微定了心,見耳邊的嘈雜聲漸小,悄悄挑開車簾一瞧,果然見城門已經歷歷在目了。
她端正了一下坐姿,心情微微有些緊張。
秦肅似乎感應到了蕭染的緊張之情,壓低了嗓音溫聲道,“不要怕,現在城門看來還沒有戒嚴,只要我們不露出什麼馬腳,他們不會懷疑到我們身上來的。”
蕭染深吸一口氣,應一聲。
很快,她感到馬車漸漸停了下來。
“什麼人?”車外羽林衛例行公事的盤問聲響了起來。
“車裏坐的是我們郎君,正要去臨縣外祖家。”秦肅偽裝過的粗啞嗓音接着響起,緊接着,蕭染面前的帘子被秦肅挑起。
守門的羽林衛往車裏一瞧,見裏頭果然只坐了個清秀的郎君,倒也沒有起疑,擺擺手,放他們過去了。
眼前的帘子再度放下,眼前那刺眼的光線被遮了大半,蕭染忍不住鬆了口氣。
馬車又緩緩動了起來。
豈料,還沒行幾步,身後卻忽然傳來一聲尖利的聲音,“等一下!”
蕭染神情一凜,一顆心又吊了起來。
只聽得有一小隊士兵小跑着上前來,看向守城的羽林衛道,“上面傳來消息,全城搜查此人,你們有沒有見過她出城?”說著,似乎展開了一副畫卷給守城的羽林衛看。
羽林衛搖搖頭,“沒見過,這女郎是什麼人?犯什麼事了?”
“不是犯事了,她可是重要人物,只是現在失蹤了。從現在起,城門戒嚴,所以出去的人都要嚴密盤查,絕對不能讓此人被帶出城。聽到了嗎?!”
“是!”守城的羽林衛忙不迭迎了。
那來傳信的士兵看到停在不遠處的牛車,皺了皺眉道,“那車裏是什麼人?”
一聽這話,蕭染的呼吸都停滯了,生怕那人會上前來將才車簾掀開,只得連連吸了幾口氣讓自己儘力鎮定下來。
“是一戶人家的郎君,出城探親的。”守城的羽林衛忙接口道。
“可看過了?”
“都看過了,沒有什麼問題。”
傳信的士兵聽他這麼回答,也沒多想,揮揮手,示意可以放他們通行了,牛車這才緩緩駛出了建鄴城。
身後那士兵的叮囑聲不斷傳來,等到漸漸聽不見了,蕭染才徹底將一顆心放回了肚子,只是方才到底太過驚險,額上生生出了一頭冷汗。
蕭染和秦肅漸漸脫離危險,而此時的建鄴城中,有人的怒氣正達到了頂峰。
“你說什麼?!”
甘泉殿中,聽完傅啟榮來報的高瓊正勃然大怒,額上青筋爆出,看向傅啟榮怒目而視。
傅啟榮硬着頭皮將方才的話又重複了一遍。
“真是豈有此理!”高瓊怒而拂袖,几上茶盞茶壺應聲墜地,讓殿中各人的情緒愈發緊張起來。“大庭廣眾之下居然就這麼讓人將新娘給劫走了?!真是匪夷所思!匪夷所思!你們那迎親隊伍是怎麼接的親?!”
傅啟榮低着頭,心中的憤怒不亞於高瓊,只是在高瓊面前不好表現出來,只低着頭應着。
高瓊吼了一通,意識到一味的怪責並沒有什麼用,遂緩了語氣道,“可查出是何人所為了?”
傅啟榮頭垂得更低了,慚愧道,“那伙黑衣人十分狡猾,現場沒有留下任何證據,不過微臣已經命人在查了。”
高瓊沉默片刻。
殿中的氣氛愈發凝固起來,傅啟榮正想說些什麼打破這殿內的僵局,突然聽得高瓊陰森森開口道,“依傅愛卿看,此事……蕭府知不知情?”
傅啟榮微愣,很快搖搖頭道,“依微臣今日之見,蕭府應該是不知情的。否則蕭家女郎大可在婚前便逃婚,不會等到娶親路上再行動。”他本想着要不要將蕭染前幾天想偷偷逃出府的事情告訴高瓊,但蕭染被擄走前的那句“傅郎救我”在他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潛意識裏並不想高瓊懷疑她,所以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果然,高瓊又懷疑到了蕭染身上,“那……蕭家女郎本人……會不會也是這件事的策劃者之一?”
傅啟榮搖搖頭,“蕭家女郎的心上人雖然並不是微臣,但劫親發生之時,微臣清楚地看到蕭家女郎的神情也很驚恐,而且她被擄走前還驚慌失措地讓微臣去救她,所以微臣覺得蕭家女郎對於此事並不知情。”
話雖這麼說,傅啟榮話中的“心上人”三字還是觸動了高瓊的心思,眼中透出一抹陰鷙,“依朕看來,此事很有可能是秦肅所為,你務必讓人把守好城門,不要錯放一人出城!”
聽到秦肅的名字,傅啟榮忍不住一驚。他與秦肅雖然交集不多,但對秦肅的事迹也有所耳聞,想起方才那個身手不凡的黑衣人,不由心中起了幾分心思。
見傅啟榮走神,高瓊有幾分不滿,咳了一聲道,“傅愛卿?”
“是。”傅啟榮神情一凜,慌忙應下。
*
千里之外的北魏,煜王府中。
秦默下了朝,徑直往府中聆音園而去。
為了避免公儀音太過思鄉,他們所居住的院子也被命名為聆音園,並且,院中景緻大多仿建鄴城重華帝姬府中的聆音園而成。有嶙峋山石,有清澈泉水,水中有紅魚幾尾。另一邊則是爬滿藤蔓的荼蘼花架,架子下搭了座鞦韆。
如今公儀音懷了身孕,秦默不讓她再坐鞦韆,遂讓人尋了架貴妃榻來擺在花架下。暮春已過,初夏漸來,庭院滿目蔥蘢,架下微風習習,實乃乘涼好去處。
秦默進了聆音園,一眼便瞧見公儀音正半歪在貴妃榻上,手中持了卷書卷,卻是半眯着眼睛,並未看書,那隻雪白的雪靈貂正握在她身側,也是一副懶懶的模樣,阿素正在一旁替她不緊不慢地打着團扇。好一副美人春睡圖。
許是懷了身孕的緣故,公儀音較從前要怕熱許多,因此府中早早備下了冰塊,只是秦默怕公儀音貪涼,一直沒讓人給她用。
聽到腳步聲,公儀音從書本中抬起頭來看向秦默,微微一笑道,“阿默下朝了?”
秦默點點頭,走到公儀音身旁的石椅旁坐下,又示意阿素退了下去。
“今天感覺怎麼樣?”秦默的手在公儀音鼓起的腹部輕輕揉着,滿目柔情。
公儀音如今身孕已經九個月有餘,隨時有臨盆的可能性,雖然她懷孕以來身體一向不錯,但秦默絲毫不敢大意,早早就請好了穩婆在府中住着。
公儀音笑笑,將手放在他手背上,柔柔道,“挺好的,只是還沒什麼動靜。”
“沒事,不着急,保持輕鬆愉悅的心情就好了。”
公儀音將雪靈貂抱入懷中,輕輕順着它的絨毛,望向秦默道,“朝中如今行駛如何?”
秦默往一眼公儀音懷中的雪靈貂,悶聲道,“阿音,都跟你說了,你如今身子都這麼大了,要小心些,萬一小懶不小心撓到你怎麼辦?”說著,將雪靈貂一拎,毫不遲疑地扔了出去。
雪靈貂在地上滾了滾,“嗚嗚”了幾聲,見秦默絲毫不為所動,只得一臉委屈地轉頭找阿靈阿素她們去了。
公儀音睨他一眼,“小懶那麼有靈性,怎麼會傷到我?我看……你分明是在吃它的醋。”
秦默的臉紅了紅,清了清嗓子岔開話題道,“對了,有幾件事同你說,我也是剛得了消息。”
“可是南齊那邊的事?”公儀音直了身子,期待地看着秦默。
秦默點點頭,“第一件事是關於初雲宗姬的。先前高瓊下令將長帝姬府眾人流放出京。不過……”話音還未落,公儀音便臉色一白,急急問道,“表姊沒事吧?”
秦默握了握她的手,趕忙寬慰道,“放心吧阿音,子沐已經成功救下了她,你不用擔心。如今初雲宗姬待在了安全的地方,不會有危險的,我也會叫子瑟那邊多看着些。”為了不讓公儀音擔心,之前長帝姬府眾人被高瓊下令流放之事秦默並未告訴她,好在現在得到了圓滿的解決。
公儀音這才舒了口氣,翹了翹唇角道,“沒想到謝七郎對錶姊倒是用情至深。”
秦默點點頭,又道,“第二件事,是關於五兄和蕭家女郎的。”
“他們怎麼樣了?”
秦默便將蕭染被賜婚,秦肅去劫親之事一一道來,又說了二人如今已經在來北魏的路上了。
公儀音一聽大喜,忍不住歡呼雀躍道,“你是說阿染和秦五郎要來北魏了?這可真是太好了!”
見她這幅欣喜的模樣,秦默也忍不住勾了唇角。正要打趣幾句,聽得有人進來,遂止了聲,朝門口望去。
進來的是伺候公儀音的女婢,喚作輕夏。
輕夏原本是靖王府之人。當初煜王府初建成,秦默擔心公儀音無人伺候,便找宇文澈借了當初在靖王府時伺候公儀音的四人過來。後來阿素和阿靈到了北魏,公儀音不想要太多人伺候,便將剩下的三人子衿、侍書和琉璃依舊送回了靖王府,只留了輕夏一人。
“什麼事?”秦默淡問。
“回殿下的話,端敏郡主遣人給王妃遞了張帖子來。”輕夏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