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0章 連番喜事
這話一出,周圍的空氣都似凝結了起來,停止了流動。
葉衣衣不妨謝廷筠會突然說出這話,一時愣在原地,只獃獃地看着謝廷筠,不知該如何開口接話。
謝廷筠這番心事的吐露也在自己的意料之外,然而話既已出口,他索性也不再扭捏,凝視着葉衣衣等着她的回答。
葉衣衣被謝廷筠這般看着,起了幾分赧意,微微側頭避過謝廷筠的目光,長長睫毛抖動了幾下,終是想通了似的,抬頭看向他,唇邊露出一抹淺淡的笑意,神情亦是淡淡,“七郎說笑了。”
謝廷筠滿腔的熱情被她這輕飄飄的五個字給全部擊碎,他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葉衣衣,多麼希望她方才說得只是玩笑話。
然而葉衣衣眼底的清冷打破了謝廷筠最後一絲幻想,他愣愣地盯着葉衣衣,半晌,才緩緩張嘴,吐出幾個字,“衣衣,我是認真的,你……”
話音未落,便被葉衣衣急急打斷。
“七郎,我今日有些累了,想先歇息一下。七郎的救命之恩,衣衣沒齒難忘,定會不遺餘力回報你的恩情。”她說話這話,身子扭向一旁,竟似不想再看謝廷筠一般。
謝廷筠徹底懵了。
明明方才在林中時還能看到她眼中對自己的情意,為何短短一兩個時辰,她便變臉得如此迅速?難道她有什麼難言之隱嗎?
謝廷筠心中焦急,本想再解釋,只是目光落到葉衣衣略顯蒼白的臉上,神情一黯,黯然道,“是謝某唐突了,衣……宗姬先好好歇着吧,有什麼事吩咐白姨便是。”
說著,轉身悵然離去,退出房門時,貼心地替葉衣衣拉上了房門。
門扉在身後合攏,房間裏的光線暗淡下來。葉衣衣疲憊轉身走到門后,側耳一聽,聽得謝廷筠的腳步聲漸去,終究還是忍不住,靠着門扉無力地蹲了下來,眼角有淚滴滑落。
嘴角曳起一抹涼淡而無奈的弧度。
以身相許,呵,她不是不願,而是不能。
如今她一無所有,就連從前那個頗為不屑的宗姬身份也被剝奪。而謝廷筠不同,他還有大好的前程,不能囿於自己身上毀了他的將來。
有那麼一瞬,她多想撲到謝廷筠懷中痛痛快快哭一場。然而她知道,一旦自己邁出了那一步,謝廷筠日後的人生,便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她不能這般自私。
所以她生生忍住了自己的悸動,拒絕了謝廷筠的情意。
明明做了正確的決定,為何自己的心裏卻這麼痛,好像有把鈍刀子在心上慢慢割着,一刀一刀,讓人幾欲窒息。
葉衣衣掙扎着起身,和衣在榻上躺下,終是疲累地閉上了雙眼。
*
最近建鄴城中發生了一件大事——
新登基的永帝高瓊竟然不顧群臣反對,執意立了前朝皇后陸妙容為後。
消息一出,全城嘩然。
陸妙容何人?前朝安帝髮妻,與安帝乃是少年夫妻,並育有一女昭華帝姬。永帝“篡位”之後,將後宮所有嬪妃都趕至了西山清月庵中,唯獨留了陸妙容沒動,當時眾人便有些議論紛紛。只是沒想到永帝竟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力排眾議立陸妙容為後。
過了幾日,又有消息流出。說是陸妙容與永帝本為青梅竹馬,當年是安帝為取得陸氏支持,橫刀奪愛,生生拆散了這一對有情人。滅門之仇加上奪妻之恨,永帝才下定決心反了安帝的統治。
這消息一出,民眾對於永帝的不滿倒是消停了些許。雖說前朝從未有過兩朝為後的先例,但永帝此舉,也稱得上是有情有義了。對於生性涼薄的皇家來說,這樣的情意顯得尤為難得。
不過不管如何,立誰為後,與普通百姓其實並沒有多大的干係,他們所求的,不過是有個安居樂業的環境罷了。群臣倒是反對甚眾,只是永帝雷霆手腕,陸家在朝中有頗具勢力,鬧了一陣,大家也就消停了,封后大典也得以順利舉行。
這日,用過早膳,皇后在宮中歇息。
天氣一天比一天熱了起來,怕是過不了多久,就該用上冰塊了。
皇後半倚在窗旁的貴妃榻上,任由雲意替她有一搭沒一搭地打着扇子,目光望向窗外,眼神縹緲。
這時,聽得有腳步聲入殿。
她轉身望去,是雲秀,臉上是小心翼翼的神色。
“何事?”皇后略有些不耐煩,蹙了眉頭問。
“啟稟皇后,管內侍求見。”見皇后心情不大好,雲秀愈發小心翼翼起來。
“所為何事?”
“似乎……似乎是為了主上選秀一事。”雲秀大氣也不敢出,深恐皇后突然發怒。
不想,皇后聽得這話,卻只沉吟一瞬,很快淡然開口道,“你叫他自去安排便是,不用來請示本宮了。”
雲秀一愣,似乎沒想到皇後會這般回答,呆在原地沒有反應過來。
皇后眼色一沉,冷了語氣道,“怎麼?沒聽到嗎?還愣在這裏做什麼?”
雲秀驀然一凜,忙行禮道,“是,婢子遵命。”說著,匆匆行禮離去。
皇后冷哼一聲,疲累地伸出手指揉了揉眉心。
一旁的雲意忙放下扇子,殷勤地替皇后捶起腿來。她的力道適中,手法得當,伺候得皇後身份舒適,緊皺的眉頭也舒展了些許。
見皇后心情有所好轉,雲意斟酌着開口道,“皇後為何不將選秀的大權握在手中?”
皇后睜開眼睨她一眼,見雲意麵上一副衷心護住的神情,心中的不郁退去幾分。自從流珠死後,她身邊這幾個雲字輩的侍女,當屬雲意最得她的心意了。她既問起,皇后也沒惱,幽幽開口道,“只見新人笑,哪聞新人哭。古往今來俱是如此,本宮又何苦惹得主上厭棄?”
雲意小心翼翼抬頭打量着皇后,見她說這話時目光有幾分飄忽,神情淡淡,似乎當真對主上充實後宮之舉看開了一般,遂不敢多問,低頭應一聲是,依舊替皇后捶起腿來。
皇后卻被她這話勾出了幾分心思。
她在後宮浸淫多年,十分清楚地知道自己如今是什麼處境。前段日子若不是她緊急召了父兄入宮,儘力爭取了他們的支持。
當然,如今城中流傳的那些所謂她和高瓊伉儷情深的話,也是她替高瓊出的主意。若非如此,高瓊又豈會這麼輕易答應立她為後?
想到這裏,心中不由起了幾分悲涼。
世事荏苒,歲月崢嶸,她和高瓊之間,早已沒有了昔日的情意,有的,不過是各取所需的利用罷了。她既居后位,這輩子便沒什麼可再爭的,只要高瓊不動她這個位子,她並不介意其坐擁三宮六院。
只是,在此之前,她還有一樁心事未了。
公儀楚。
那日公儀楚被她禁了足,後來終究還是不忍,親自上昭華帝姬府好言好語勸慰了一番。
公儀楚素來是貪生怕死貪圖虛榮之人,如今得了皇后好一通寬慰,又見自己非但不會被高瓊處死,反而還能維持如今的帝姬身份,先前的怒氣早已平復。又見皇后給了她台階下,也不再扭捏,與皇后重歸於好。
而皇后與高瓊的生分,讓她愈發擔心起公儀楚的終身大事來。
一定要趁着自己在高瓊面前還能說得上話的時候,替公儀楚謀得一門好親事才行。
這幾日她左思右想,最後還是把目光投向了一人。
謝家三郎謝廷笍。
高瓊暫且沒有動世家的打算,而原本的秦謝王蕭四大家族中,秦家因秦默之事元氣大傷,謝家隱隱有出頭的趨勢,謝廷笍作為謝家下一任家主的熱門人選,自然是皇后心中乘龍快婿的不二人選。
雖然公儀楚先前出了那等事,但畢竟是帝姬身份,高瓊若是賜婚,想來謝廷笍不敢不從。
主意打定,皇后心中存了這份心思,只待哪日高瓊心情好時再將此事提起。
*
日子又無波無瀾地過了大半個月。
陸妙容兩朝為後的消息剛剛淡下去,城中又爆出另一個勁爆的消息,那就是,永帝將前朝昭華帝姬公儀楚賜婚給了謝家三郎謝廷筠。
若說此事為何引來如此多的關注,實在是因為當事的兩人都不是尋常人物。
前朝昭華帝姬公儀楚,皇后陸妙容之女。前段時間,皇后被重新冊封為南錦皇后,公儀楚也連帶着被重立為帝姬,只改了封號中的一字,號“昭陽”,頗得永帝聖寵。有好事者臆測紛紛,都道這昭陽帝姬莫不是皇后和永帝之女?否則永帝怎會對仇人之女如此寵愛?
再者,這昭陽帝姬還有一樁事,也是不得不提的。
那就是——昭陽帝姬雖尚未婚娶,卻傳說早已非處子之身,破其身的,似乎還是當初昭陽帝姬府上的一個家僕。
當初洵墨一事,知者甚多,雖儘力壓制,但天下哪有不透風的牆?如今早已傳得人盡皆知。
而另一主角,謝家三郎謝廷筠,卻是最近建鄴城中風頭正盛的世家兒郎。
從前建鄴有秦九郎,謝三郎居於其後,雖排名第二,但世人從來只談秦九,不說謝三。如今秦九郎去了北魏,這一眾建鄴兒郎中,謝三郎自然是脫穎而出了。
因着這層干係,謝三郎成了這段時間無數世家女郎心中夫郎的不二人選。
只可惜……
這麼個風流文採的謝三郎卻被那刁蠻驕橫的昭陽帝姬招了駙馬,眾人都有些替他義憤不平。只是聖旨已下,一切皆已成定局,大家能做的,不過嗟嘆一聲罷了。
不光普通百姓,便是謝廷笍本人,對這道聖旨也極為不滿。
少了秦默擋在他面前,他如今可是建鄴城中炙手可熱的人物,多少世家貴女排隊等着她挑選,溫婉可人的,才華橫溢的,秀麗絕倫的,不管他喜歡什麼類型的,還不都是任他挑選?可偏偏,他卻攤上了這麼個刁蠻任性的“破鞋”,這讓他如何不恨?!
謝廷笍越想越氣憤,在房中悶了幾天,終是忍不住,出門去找謝氏宗主。
謝家如今是謝廷笍的父親謝琅當家,不過也剛從謝廷笍的祖父手中接過這擔子沒多久,是以行事頗為小心謹慎。
見謝廷笍怒氣沖沖找上門來,心中明了,譴了人下去,讓謝廷笍在房中坐了下來。
“阿笍這般着急來找為父,可是有何要事?”謝琅微眯了眼,打量着謝廷笍道。
“父親,我不想娶昭陽帝姬。”謝廷笍開門見山道。
謝琅並不吃驚,只看着謝廷笍道,“阿笍,聖旨已下,我們沒有反悔的餘地。”
“父親,昭陽帝姬是個什麼樣的人您也知道,您覺得,這樣的人,擔得起謝家長媳的重任嗎?”
聽到謝廷笍的質問,謝琅沉默了一瞬,良久,才沉沉開口道,“阿笍,我們沒有選擇。”
“父親可以讓老七娶昭陽帝姬,反正他也沒有成婚。”見謝琅絲毫沒有鬆口的跡象,謝廷笍只得打起了旁的主意。
謝琅瞪他一眼,“若是主上看得上老七,又怎麼會將你招為駙馬?老七這幾日也不知在做些什麼,成日裏不着家,他這樣的性子,怎麼可以娶帝姬?”
謝廷笍面露不虞之色,“他既然是謝家的一份子,就該承擔起身為謝家子弟的責任!怎麼能一味遊手好閒呢?父親就這般放任他不管么?”
“老七那裏,我會再好好管管。只是昭陽帝姬這婚事,斷沒有退的可能性,阿笍你還是打消這些無謂的念頭吧。”
謝廷笍心中恨恨,然而他也知道謝琅說得是實話,只是叫他就這麼接受了這樁婚事,心中總有些憋屈。
沉默了一瞬,忽然計上心來。
“如果父親非得要我娶昭陽帝姬,也不是不可以,但我希望父親能向主上提出個條件。”
謝琅微微皺了眉頭,“什麼條件?”
“婚後昭陽帝姬需住到謝府。嫁娶的一切儀禮,需得按照謝家娶媳婦的規矩來,而非昭陽帝姬招駙馬的流程。”
說完這話,他見謝琅面露沉吟之色,接着趁熱打鐵道,“父親知道,昭陽帝姬自小眾星捧月,身上定然有很多驕矜的習氣,若是婚後住在帝姬府,勢必會更加有恃無恐起來。只有住到謝府,有母親親自調教,她才能成為合格的謝府長媳。父親,我這也是為了整個謝府着想。”
謝廷笍見躲不過娶公儀楚的命運,便想法設法會自己爭取些利益來。
只要公儀楚進了謝府,他就有辦法乖乖聽自己的話,到時若是不喜她,再納幾房溫柔可人的侍妾便是,反正公儀楚失身他人在先,自己此舉,並不過分。
果然,謝琅被謝廷笍說動了幾分,仔細想了想道,“你說得……也不無道理。這樣吧,明日我去探探主上的口風,成與不成再另說。”
見謝琅答應,謝廷笍不由鬆了口氣。
昭陽帝姬德行有失是人盡皆知的事,永帝若是不想寒謝家的心,自然會答應這要求。
不出所料,第二天,宮裏便傳出了消息,同意了昭陽帝姬婚後住在謝府的請求。得了這個消息,謝廷笍得意地笑了,而另一處的昭陽帝姬府中,公儀楚發狠將房中瓷器砸得粉碎。
除了謝廷笍和公儀楚的婚事,最近建鄴城中,即將迎來另一樁喜事——便是前些日子永帝親自賜婚的其麾下將領傅啟榮和蕭家女郎蕭染的親事。
謝廷笍和公儀楚的婚期還未定,傅啟榮和蕭染的親事已到了日程之上,正是三天之後。
許是怕蕭染做出什麼傻事,蕭家已經禁了蕭染的足,身邊寸步不離地跟着幾名女婢,在出嫁之前,都不肯讓她出門半步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事,蕭染卻平靜得有些反常。
絲毫沒有吵鬧,應該說,除了一開始聽到被賜婚的消息時那一瞬間的錯愕,蕭染這些日子以來都十分安靜而乖順,乖順得讓蕭家長輩都起了幾分疑心。可消停總好過大吵大鬧,只要她不出什麼么蛾子,便都隨着她去了。
當然了,此時的蕭染,也絲毫沒有作為新嫁娘的緊張和嬌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