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刁奴上門
“不必跪了。”皇上一把拉住了她,笑意直達眼底,一向威嚴的帝王身上散發著溫暖和煦,比深秋的篝火更暖人心。
容悅低頭謝恩,一反之前舞劍時的潑辣直爽,變成了羞言羞語的小女兒家,皇上越看越是憐愛,便解了自己的披風罩在她的肩頭,低聲說道:“夜裏風大,你先回去吧。”
“謝陛下。”容悅褔身道。
“我送姐姐回去。”容昭忙道。
皇上看一眼跟容悅眉眼甚為相似的容昭,滿意的點了點頭,說道:“甚好。”
說笑喧嘩聲,猜拳賭酒聲都漸漸遠去,容昭扶着容悅上了一匹白馬,然後拉着容悅的手也隨後躍上馬背坐在容昭的身後,姐弟兩個同乘一騎踏着夜色進西涼城的城門回鎮西將軍府去。
進了府門,穿過一道道大門小門進到內宅將軍夫人葉氏的西跨院。
“回來了!姑娘和小爺都回來了!”等在門口的丫鬟看見容悅和容昭之後,高興地喊着跟屋裏的葉氏報信。
“可算是回來了!”一個穿着墨綠色綢緞衣裳容長臉麵皮白凈的中年婦人,這婦人乃是葉氏的陪房夫家姓安,府里人都叫她安大娘。她也是容昭的奶娘,自小服侍容悅容昭二人,諸事都是極妥當的。她看見二人並肩而來並無任何不妥,又嘆道:“夫人記掛了一天了!再不回來就打發人去接姑娘和小爺了。”
“能怎麼樣呢!又不是小孩子了。”容悅淡淡的笑了笑,等那婦人把帘子掀起來后,方牽着容悅的手進了房門。
“話可不能這麼說!咱們小爺身子弱,這天氣一天比一天的冷了,可馬虎不得。”那婦人亦步亦趨的跟了進來,又吩咐旁邊的小丫鬟:“快去把那牛尾湯端來給姑娘和少爺暖暖身子!”
“可算是回來了!我這兒揪了一天的心!”身形嬌小柔弱面帶病容的容夫人葉氏看見自己的兩個孩子,輕輕地舒了一口氣。
“我們都很好,勞母親挂念了。”容悅和容昭二人行了家常禮之後,各自靠在母親身邊坐下。
葉氏見大女兒臉色有異,因問:“是有什麼事情嗎?”
容悅看了一眼容昭,欲言又止。容昭憋了一肚子的氣了,因道:“不知道那個平南王是怎麼了,好像專門跟咱們作對似的!這下好了,皇上看上了姐姐,封了悅妃!他倒是滿意了?!”
“你……咳咳!咳咳咳!”葉氏話未出口先猛烈的咳嗽起來。
“母親,您別著急!”容悅忙上前替葉氏拍打着後背。
“你說什麼……咳咳!咳……什麼悅妃?!”葉氏掙扎着握住容悅的手,厲聲問。
“平南王要昭兒表演助興,我看不過去便舞了一套劍法,熟料龍顏大悅,便封了女兒為悅妃……”
“居然有這樣的事情?”葉氏詫異的看着容悅,一時不知道是心疼還是歡喜,竟潮濕了眼眶。
“母親你別著急,女兒……”容悅忙要解釋,話未出口卻聽見外邊有人高聲問:“夫人睡了嗎?郡主娘娘叫奴才給夫人送了燕窩粥來。”
“就說我睡了!讓她把東西放下出去吧!”葉氏皺眉喝道。
安氏答應着便要出去,外邊的人已經自行掀起門帘進了屋來,因見葉氏伏在榻上,面色蒼白有氣無力,因嘆道:“夫人今兒又不舒服嗎?郡主娘娘叫奴才燉了燕窩粥,奴才給夫人送了來,順便給夫人道喜。”說著,她朝着葉氏福身行禮之後,又對容悅笑道:“也恭喜大姑娘了!這可是咱們家祖上修來的福氣呢!還未進宮就封了妃位,這可是從未有過的榮耀!”
說來也是件奇事,西北將軍容朔年輕的時候便英武不凡儀錶堂堂,深得臨陽郡主的芳心,不顧他已有正妻而請旨下嫁,竟心甘情願在將軍府後院裏屈居二位。
而這會兒進門來的婦人乃是容朔的另一個妻子臨陽郡主跟前的人,夫家姓許,在將軍府東跨院裏算是個大總管,仗着臨陽郡主的信任而無所不作。容昭看見這婦人心裏邊來氣,臉色頓時沉下來,冷聲問:“許大娘,你說夠了沒有?口渴吧?要不要給你倒杯水?”
“喲,三少爺,老奴可沒得罪您哪。”許氏陪着笑臉對容昭說道,“不過您心裏有氣拿着咱們奴才發泄也沒什麼,誰讓您是主子呢?”
“這話說得明白!可不是有那麼一句話嘛,打狗也的看主人。看在我二娘的份上,我就不跟你這條老狗一般見識了,你東西也送到了,趕緊的回去給你的主子報信,就說我姐姐被陛下封了悅妃,我們母子三人且高興着呢!因為天色已晚不宜再啰嗦廢話,她若是想來道賀請明兒再來吧!還有——我們這邊不如你們那有身份的主子富貴,也沒錢賞你,想要領賞你還得回你家主子那裏去搖尾巴。”容昭冷聲說道。
“哎呦,三爺您真是……您瞧您這話說的,也虧了我們郡主娘娘氣量大不跟您計較。這若是認真計較起來可怎麼說呢!”許氏一邊搖頭一邊又看了一眼容悅,又笑道:“大姑娘,老奴好心提醒您一句,您若是進了京城到了宮裏,可得把這倔強的性子收一收,宮裏的娘娘們可都是書香門第出來的姑娘,可別叫人家笑話咱們。”
“你閉嘴!”葉氏終於忍不住發作,指着面前聒噪不休的許氏喝道:“這裏還輪不到你來吆五喝六的,給我出去!”
“得了!老奴這就出去,夫人您這身子可不能生氣,您多保重才是,女兒做了娘娘,好日子且在後面呢!這富貴也得有命享受不是?”許氏毫不收斂的微笑着福了福身,轉身走了。
“你們……你們真是……太過分了!”葉夫人氣得說不出話來,揮手把跟前小几上的那碗燕窩粥推到地上。“啪”的一聲,青瓷蓋盅摔倒青磚地上,粉身碎骨。
“母親,她又不是頭一次這樣,您何苦跟一個奴才制氣。”容悅一邊勸着,一邊替葉夫人揉胸口。
“怪我!怪我呀!”葉夫人靠在身後的軟枕上哀嘆,“若不是我出身微賤,怎麼能讓一個奴才在我面前耀武揚威?!”
“母親!您別這樣。”容悅無奈的勸道,“您還是放寬了心,好好地保重身體吧。”
“好啦,我沒事,這也不是一年兩年了……為娘早已經習慣了。倒是你——那皇宮離着西涼城何止千里,你隻身進宮,叫娘可怎麼放得下心喲!”葉夫人說著,又垂下眼淚來。
容悅一邊給母親擦淚一邊溫言勸說,容昭則淡淡的看着她們兩個一言不發。
“昭兒,你累了吧?先回房去吧。”容悅回頭看見容昭,低聲說道。
“兒啊!你一定要爭氣啊!”葉氏朝着容昭伸手,像是溺水之人看見一塊浮木。
容昭卻並不上前去,只無動於衷的站在那裏,平靜的說道:“母親,哭是沒用的。她們欺負你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姐姐的事情還要從長計議,您還是先把眼淚收起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