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回,劫

第六十二回,劫

趙沐一開始還不停地勸,勸到後來發現根本沒用,索性也不勸了,只是摟着容昭讓她在自己的懷裏哭個痛快。一直到她哭得累了,在自己的懷裏慢慢的睡着。

趙沐把容昭抱起來的時候卻暗暗地心驚——究竟是她變得瘦了還是自己身體好了,怎麼能這麼容易就把人抱起來呢?在看着她哭得紅腫的眼睛,趙沐恨不得給自己兩巴掌。

一向習慣了她的嬉笑怒罵冷嘲熱諷,以為她是一個堅強的人,只是忘了她再強也是個姑娘家,這一場戰爭讓她父母雙亡,就算是跟父母再不親,那畢竟也是父母,自己卻一味的顧着自己的相思之情卻不體諒她心裏的苦楚,實在是不應該。

一直在外面守着的宋嬤嬤和梅若等人聽見裏面終於安靜下來,大家互相對望了一眼,宋嬤嬤對梅若說道:“姑娘隨着公子一路辛苦,不如先回去休息吧,這兒有我呢。”

梅若搖搖頭說道:“沒事,我不累。嬤嬤要是累了,就先回去睡一會兒,這兒我守着,嬤嬤儘管放心。”

“我也不累,哎呀,天色不早了,明早皇上還要早朝呢,這時辰可不能耽擱了。”宋嬤嬤嘆道。

“那怎麼辦呀?”梅若看了看屋門,心想自己可不能在這個時候進去啊!那人可是隨時都能要自己的命的皇上。

宋嬤嬤笑了笑,說道:“算了,還是我進去吧。我這一張老臉在皇上面前也還說得過去,應該不會就怪罪的。”

梅若也覺得是這樣,便沒跟宋嬤嬤爭着往裏面去,只欠身說道:“有勞嬤嬤了,看我們家公子如何,若是要梅若進去伺候,嬤嬤給個信兒。”

宋嬤嬤輕笑道:“你聽我咳嗽聲兒就進去,否則就在這裏候着。”

“好的。”梅若忙答應着。

宋嬤嬤輕輕地推開屋門,躡手躡腳的進去,轉過屏風帳幔直到裏面卧房,便見趙沐坐在床邊靠着床頭的帳幔閉目養神,床上錦被之中裹着的是熟睡的容昭。

“陛下?”宋嬤嬤輕輕地叫了一聲。

“嗯,什麼時辰了?”趙沐問。

“已經寅時了,您還要早朝,是時候回宮了。”

“好吧。”趙沐緩緩地睜開眼睛又看了一眼床上的容昭,輕輕地起身往外走,直到轉過屏風才吩咐道:“不要吵醒她,讓她好好地睡一覺吧。”

“是,奴才知道了。陛下的衣服已經準備好了,請洗漱更衣吧。”

“嗯,你就不用跟過來了,和梅若一起在這裏服侍着吧。”趙沐又吩咐道。

“是。”宋嬤嬤福身應了一聲,看趙沐出去了,有轉身去看了看熟睡的容昭,把香爐里的殘香收了又重新換上一塊香餅,方出去叫梅若進來。

趙沐踏着薄薄的晨曦去早朝,在太極殿內跟大臣們商討西疆的戍守戰將人選以及剛打下來的北燕王城以及周圍的那片土地該如何治理,之後又說到趙凝母子的罪過等諸多事情,一直到中午方才散朝。

眾臣退下之後,趙沐立刻問張萬壽:“睿雲宮那邊有什麼消息送過來沒有?”

張萬壽忙躬身回道:“回陛下,半個時辰之前宋嬤嬤打發人來說容公子還在睡着。”

“還在睡?”趙沐心想這是有多累啊,怎麼睡到這個時候還在睡?

“陛下一早起來到現在還沒怎麼吃東西呢,不如先用午膳吧?龍體要緊哪。”張萬壽又問。

“嗯,傳膳。”趙沐點頭說道。

張萬壽答應着轉身沒走兩步又被叫回來。

“派人去傳朕的話,說容公子醒了立刻叫他進宮來見朕。”

“是。”張萬壽又答應了一聲才匆匆出去。

趙沐心不在焉的用過午膳,顧不得休息便叫人把奏摺抬進來開始批閱,一直到掌燈時分方把最後一份奏摺批閱完畢放到一旁,抬頭看見張萬壽,又問:“睿雲宮那邊怎麼樣了?”

“回陛下,容公子還沒有醒。”張萬壽低頭回道。

“還沒醒?!”趙沐這下坐不住了,忙起身說道:“是不是病了?有沒有叫太醫去看?”

“這個……宋嬤嬤在那裏照顧着應該不會有事吧?”

“不會有事怎麼到現在了還在睡?趕緊的叫太醫過去給她瞧瞧……”趙沐心煩氣燥的擺擺手,說道:“算了,朕也過去看看。”

趙沐心裏莫名的驚慌,再也待不住了,起身就往外走。

張萬壽等一溜兒奴才們趕緊的跟上。

*

容昭的確還在睡,而且睡得很沉完全沒有醒來的跡象。太醫給她診脈,半天沒說話。

趙沐在旁邊站着看,腦門子上漸漸地沁出了一層細汗。

看見太醫起身,趙沐忙問:“怎麼樣?”

“回陛下,靖西候的脈象沉穩不像是有大病,或許是太累了,需要休息。”太醫回道。

“都睡了一天一夜了還不醒,只是太累了?”趙沐不怎麼相信太醫的話。

“臣才疏學淺,實在是診斷不出其中的緣故,求陛下恕罪。”太醫忙跪下。

趙沐也沒辦法怪太醫,便不耐煩的擺擺手說道:“你起來吧。”

“謝陛下隆恩。”太醫磕頭謝恩起身。

趙沐又問梅若:“紫姬呢?她怎麼說?”

梅若忙回道:“回陛下,紫姬姐姐去忙別的事情了,明天一早才能過來。”

“派人去找她,叫她立刻來!”趙沐被一種莫名的惶恐籠罩着,臉色甚是難看。

梅若的心裏也慌了,忙轉身出去找人去尋紫姬。

紫姬是半夜匆匆趕來的,至此時趙沐已經讓太醫院裏的六個太醫都給容昭診過脈,六個太醫都沒診斷出有任何的不妥。

“紫姬參見陛下,陛下萬歲。”紫姬近前跪拜行禮。

趙沐忙指着床上的容昭說的:“你起來!快看看容昭是怎麼回事兒!”

紫姬忙上前去,先摸了摸容昭的額頭,又拿起他的手臂來診脈。

“奇怪。”紫姬皺眉道。

“怎麼了?”趙沐忙問。

“從脈象上看沒什麼不妥的,只是為何睡了這麼久還在睡?”紫姬納悶的說道。

“你確定她沒有中毒或者生病?”趙沐終於問出心中最深的擔憂。

紫姬緊蹙着眉頭欠身回道:“回陛下,紫姬不確定。因為這世上並不是所有的毒在中毒當時就能診斷出來。至於生病,我想前面幾位太醫的醫術比紫姬高明數倍,若是我家公子生病了,他們肯定能診斷出來的。”

“那麼說,如果她有事,就是中毒了?”趙沐的心立刻揪到了嗓子眼兒。

“……是的。”紫姬雖然不願意承認這個事實,但也不得不說這樣說。

趙沐頓時雙腿發軟,眼前心裏都是一片空忙忙的,若不是身邊有張萬壽扶着,只怕立刻就坐在地上了。

“想……想辦法,快!”趙沐的呼吸也急促起來。

“陛下,陛下!您沒事吧?”張萬壽嚇得要死,忙招呼太醫快過來。

太醫上前來捏住趙沐的虎口以及手腕處的幾處穴位來回的按壓,張萬壽也在一旁勸說:“陛下別著急,紫姬姑娘是解毒的能手,她肯定有辦法的。她肯定有辦法的,您千萬別著急啊!”

“紫姬,一定要想辦法!”趙沐盯着紫姬說道。

“陛下放心,奴婢一定想辦法。”紫姬心裏也是沒底,她雖然從小生在煉毒世家,也跟着容昭學了不少本事,但是現在事情發生在容昭身上,她就莫名的慌亂。

“傳旨太醫院所有的人,有一個算一個,都來這裏聽旨。”趙沐沉聲說道。

“是。”太醫院院正忙應了一聲,出去傳達皇上的旨意。

不過半個時辰的工夫,睿雲宮修遠堂的院子裏便站了上百名太醫。大家按照品階高低依次排開,在院子裏站了十排,等着裏面傳喚。

睿雲宮裏燈光璀璨,亮如白晝,一夜無眠。

紫姬把從容昭身體裏取出來的血拿去用容昭的獨門儀器檢驗,天亮時終於有了結果。

“陛下,我家公子的確是中毒了。”紫姬跪在趙沐跟前,話沒說完就哭了:“求陛下救我家公子!”

趙沐心頭大亂,看看躺在床上依然沉睡的容昭,緩緩地閉上眼睛一遍遍的告訴自己不能慌,如果這時候慌了,容昭就跟沒救了!不管怎麼樣先救容昭要緊!

沉默了幾個呼吸的工夫,趙沐把心頭的慌亂按下去,方問紫姬:“你說讓朕救她,怎麼救?你要朕怎麼做才能救她?”

“我家公子中的毒乃是一種深度麻醉的東西,或許是曼陀羅也或許是別的什麼毒。以現在的狀況來看,中毒肯定不淺,否則可能睡了這麼久還沒醒過來。”

“那多久才能醒過來?”趙沐問。

“如果不及時解毒,也許一直醒不過來,也許醒過來……人也會……變得痴傻。”紫姬雖然十二分的不想說這樣的結果,但還是要說。

“怎麼會這樣!”梅若第一個受不了,直接坐在了地上。

“不會的!”趙沐卻忽的一下站了起來,“朕絕不會讓她有任何閃失!”

趙沐這一站起來,滿屋子的人都跪下了。

看着眼前跪着的一地人,趙沐吩咐張萬壽:“你負責查下毒之人,不管用什麼手段,不管查到誰的頭上,包括朝廷大臣以及庶民奴才,所有人在內只要有嫌疑,都給朕嚴格查問。”

“老奴遵旨。”張萬壽忙道。

“紫姬,你要想盡辦法配解藥,不管需要什麼,直接來找朕要!”

“是,紫姬遵旨。”

吩咐完之後,趙沐的目光掃過在睿雲宮當差的所有人,冷聲吩咐道:“把這裏所有當值的奴才全部給朕押入宮監,聽后審訊。”

“陛下息怒,靖西候也不一定是在這睿雲宮裏中的毒啊……”宋嬤嬤勸道。

趙沐轉頭看着跪在腳邊的宋嬤嬤,淡淡的說道:“宋嬤嬤雖然是朕的奶娘,但一直親自料理這睿雲宮的事情,所以她也有嫌疑,一併收入宮監候審。”

“老奴失職,陛下饒命啊!”宋嬤嬤磕頭哀求。

“如果容昭沒事,你們就都沒事。所以如果你們不想死的話,就去宮監里好好地祈禱吧。都給朕滾出去。”趙沐說完,便抬腳往裏面走,逕自坐在床上看着熟睡的容昭,再也不說一句話。

禁衛們進來,該抓人的抓人,該押解的押解。太醫們則都戰戰兢兢的起身圍在紫姬身邊,小心的詢問能幫上什麼忙。梅若被蘭蘊拉起來,一邊嗚嗚的哭着也下去了。

趙沐不吃不喝坐在容昭的床前,就靠在床頭看着她,什麼也不做。

蕭正時聽說消息之後先是過來勸了幾句沒有效果,無奈之下進宮去找太后了。

太后已經聽說此事正在心煩,蕭正時來的也正是時候。

“那容昭怎麼好好地就中了毒?”太后皺眉問。

蕭正時嘆道:“此事的確是蹊蹺的很,臣聽顧大人說,城門口迎接他的時候,還有說有笑並沒有中毒的跡象呢。這一睡着,就忽然不醒了,那個巴蜀唐門的女子說是中毒了,太醫院的人什麼都診斷不出來,老臣也糊塗了。所以來找太后討個主意,陛下的身子骨兒是什麼樣的太后最清楚,這不吃不喝在那裏守一夜還好,若是時候長了,老臣擔心哪!”

“唉!皇上的性子其實是最執拗的,當初為了這個容昭做過什麼你也都知道。如今那孩子剛打了勝仗回來,兩個人面還沒見上她就中毒昏迷了。皇上這樣也是情有可原。他願意守在那裏就讓他守着吧。”蕭太后嘆道。

“太後娘娘!”蕭正時一聽這話立刻跪下了,“過不可一日無君哪!容昭雖然重要,但江山社稷更重要哇!殊不知那些人害容昭不是為了竊取陛下的江山呢?若是陛下為此事而熬壞了身子荒廢了朝政,豈不是正中了那些人的詭計了?太后三思啊!”

“人生有無數劫難,一道坎連着一道坎,天子也不能例外啊!”蕭太後手中的佛珠輕輕地轉動着,沉沉的嘆道:“這也許就是他們兩個的劫難吧。”

“求太後為我大齊江山計,去勸勸皇上吧。”蕭正時痛聲磕頭。

“罷,本宮就依了你。”蕭太后說著,伸手搭上宮女的胳膊慢慢的站了起來,又吩咐道:“去把老四抱來,隨本宮一起去看看他的親人。”

二月初十的凌晨,老天又莫名其妙的飄起了雪,倒春寒比冬天的寒氣勝。

關雎宮的人一通忙碌,太后儀仗準備起來,蕭太后披着紫貂大氅出宮門上了鳳輦,小王爺趙沁被奶娘抱着上了自己的馬車。

趙沐在容昭的床邊坐了一夜,滴水未進。聽見外面有人高喊:“太后駕到!”他依然恍若未聞。

蕭太后袖着手進來,身後跟着一群宮女太監,還有抱着趙沁的奶娘。裏面服侍的人呼啦啦跪了一地,齊聲向太後娘娘請安。

“陛下,太後娘娘來了。”跪在地上的梅若小聲提醒道。

趙沐這才緩緩地起身,朝着蕭太后躬身行禮。

“靖西候這是怎麼了?”蕭太后不問皇上,只問容昭。

“母后……”趙沐見着太后無力感倍增,聲音哽咽,什麼都說不出來。

蕭太後轉身看了奶娘一眼,說道:“本宮聽說靖西候病了,便帶着沁兒過來看看。”

“皇兄,抱抱。”趙沁看着趙沐,張開手要他抱。

容昭不在的日子裏,趙沐每天都去看趙沁,把對容昭的思念都寄托在趙沁的身上,好像這孩子不是他的弟弟而是他的兒子一樣,全心全意的疼愛着,所以趙沁跟他也特別親近,每次見了都要抱抱。

“沁兒,來。”趙沐看見趙沁,心裏方有了幾分生機,伸手把他從奶娘的懷裏抱過來轉身叫他看容昭,“看,這是你的姨娘。”

“姨娘?姨娘是誰?”趙沁不解的問。

“就是你母妃的妹妹。”

“母妃的妹妹跟母妃長得一點都不一樣。”趙沁說著,又轉頭看蕭太后。他記事起就是叫蕭太後母妃的,雖然現在改成了母后。但是“母妃”兩個字對他來說就是蕭太后而非容悅。

趙沐無奈的說道:“皇兄跟你說過了,母后是母后,母妃是母妃。沁兒的母妃就是你屋裏那張畫上的人。”

趙沁點了點頭,說道:“那姨娘比畫上的母妃好看。”

“的確。”趙沐無奈的苦笑着,“她比畫上的人好看。”

“那她怎麼還在睡,我們說話不會吵到她嗎?”趙沁問。

“皇兄就是想讓她醒了,沁兒好好地吵她,把她吵醒,好不好?”趙沐索性把趙沁放在床上,又對容昭嘆道:“你快點醒過來,看看你姐姐的孩子。你不是最牽挂你姐姐嗎?現在她的孩子就在你面前,你倒是醒過來看看他啊!”

蕭太后在一旁看了,也是無奈的嘆息,卻又不得不勸道:“皇上,靖西候的病情由太醫還有哪位巴蜀唐門的紫姬姑娘操心,你還是要保重龍體,以國事為要啊!”

“母后,朕現在六神無主,什麼都做不了,求你不要逼朕了。”趙沐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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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媚嫡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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