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小樓
大殿內安靜得彷彿落針可聞,楚音抬着頭,眼睛卻向下看,這樣的姿態足夠讓太上皇看清她,卻不會直視太上皇顯得太過冒犯。這樣的姿態對楚音來說,倒是有些陌生了。許久未成保持過這樣謙卑的姿勢,讓她也生出淡淡的不適,眼神飄了一下。
門外不知道誰在說這話,焦急的聲音傳進來卻聽不分明。因為屋內□□靜,傳進來反而聽得清楚。太上皇茶盞捧到嘴邊,又放了下來,不悅地皺眉。
白雙守在邊上,此時立刻識趣地到門外去探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什麼人如此不知趣地在這個時候打擾陛下與皇後向太上皇敬茶。
太上皇捧着那盞茶,視線不時落在楚音身上。後者只是恭恭敬敬地跪在那裏,就算一直沒有叫起,茶也一直沒有喝下去,她也沒有露出半點兒不快,臉上帶着溫柔的笑,看不出半點兒心思。
太上皇雖說不太喜歡她的來歷,可這個時侯這副姿態落在他眼中,也讓他有淡淡的讚歎。念及此女手段智慧都不差,他瞟了一眼自己的兒子,心道自己這個兒子運氣倒是不錯。這樣的女孩兒,就算是許多人家花了力氣去養,也不見得能養出來,天賦、努力與資源缺一不可。
這個女孩兒……也算是有心了。
太上皇這樣想着,慢慢地又將茶送到了嘴邊。外頭鬧騰的也不知道是什麼人,隨他去吧,反正這宮裏頭的事,如今也輪不到自己操心了。
從太上皇捧起茶盞開始,於青就一直緊緊地抿着唇。看着太上皇捧了茶起來半天不動,到後來因為外面的喧鬧而放下茶盞的時候,他連手都握緊了,被楚音輕輕地拉了拉衣袖方才回過神來。此時見太上皇終於要喝下去,心裏頭終於是鬆了一口氣,下一刻就生出一點怒氣來。
已經屬於板上釘釘的婚事,再來這裏鬧這些,又有什麼意義。就算是他不承認,自己也定然是要與阿音白頭偕老的。
正這樣想着,袖子忽然被楚音大力地拉了一下,他下意識側臉,就見楚音面露驚駭。腦子尚未反應過來,身體已經下意識撲過去,將太上皇手中的茶盞撞落。
太上皇驚愕地看着將自己護在身後的陛下,白雙已經從門外小跑了進來,身後跟着腳步匆忙的庄嬤嬤。見到正從地上跳起來的楚音,護住太上皇的陛下與面露驚訝的太上皇,庄嬤嬤下意識地鬆了一口氣,抬眼一掃,就見一個宮女正悄悄挪動腳步往陰影處移動。
不等庄嬤嬤說話,白雙已經叫出聲來:“抓住那個宮女。”太上皇訝然轉頭去看,只看見一個宮女轉身就走的背影,他也連忙叫了一聲,陛下冷着臉將太上皇拉着看了看,發覺只是身上被茶潑濕了,方才鬆了一口氣。
急急逃走的宮女自然是逃不走的,不一會兒就被壓了過來。白雙已經冷着臉指揮侍衛們將殿內都看管了起來,此時正盯着太上皇的衣裳勸太上皇去換件衣裳再過來。
陛下冷聲道:“白大監說得不錯,父皇且去換件衣裳再過來。這裏的事且不急於一時。”
見楚音也跟着點頭,太上皇微微地笑了笑,抬手道:“讓他們先去倒杯茶過來,喝了茶再去換衣裳也夠了。”庄嬤嬤聞言,連忙快步上前自告奮勇領了命,親自動手去茶房泡了茶過來送到了幾人面前。
這次太上皇很乾脆地抿了抿茶,說了幾句吉利話,就過去換衣裳了。陛下扶着楚音起身,抿着唇輕聲說:“今日委屈你了。”
楚音笑道:“何來委屈一說,事有湊巧。如今父皇安然無恙就好,其他的事,又有什麼值得在乎的。”
陛下心中嘆一聲,臉上帶笑:“說得是。”
不一會兒,太上皇換了衣裳出來,那宮女被帶了上來。此時太上皇才問陛下,為何方才忽然起身。陛下看楚音,楚音低頭輕聲道:“回稟父皇,方才兒臣覺得那送茶的宮女有些眼熟,又聞到了一些不太妥當的氣味,所以……一時情急,冒犯了父皇,還請父皇見諒。”
太上皇盯着楚音看了看,微微一笑:“何來冒犯,你做得對。”方才那盞茶中剩餘的一點殘茶已經被白霜小心地保存起來,就等太醫過來然後細細查探了,太上皇雖說不太清楚裏面到底有什麼,單看那宮女心虛的表現,也知道裏面大有貓膩。
聽太上皇這樣說,陛下臉上倒是有了略微的笑意。太上皇一眼撇到,心中嘆陛下的心已經完全偏到楚音哪裏去了,感嘆了幾句兒大不由人。
等到訊問那宮女的時候,楚音終於確認了自己方才的那一點熟悉從何而來。底下那個宮女,儘管有一張與過去渾然不相似的臉,卻是熟悉的人。
“父皇,這宮女……兒臣認識。”
陛下訝然去看,疑惑道:“認識?”楚音點點頭,深吸一口氣,道:“是,嬤嬤應當也認識。當年叫做小樓的宮女。”
庄嬤嬤一愣,隨後困惑道:“小樓?可這臉……”
“兒臣不知她是如何換了臉,可一個人的臉不管怎麼換,總有些自己都不太清楚的小習慣改不掉。”楚音盯着地上跪着的小樓,冷淡地說:“比如小樓,走路的時候,腳尖總喜歡在地上點一下,然後才落下來。”
不知為何,聽到這裏陛下微微地笑了笑,想起一些陳年舊事來,見太上皇的視線看過來,方才收斂了笑意,輕聲問:“阿音何時連這些小事都記得了?”
楚音一怔,隨後輕笑:“只是閑着無事的時候,喜歡想東想西的,所以就記得了。”她垂目道:“也不知道這小樓是想幹什麼。”
聽她這樣說了,對小樓的問訊繼續下去,太上皇卻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打發兩人出去:“你們今兒還有事,也不該在朕這裏耽擱下去,你們且去忙吧。此事朕自然會探查清楚。”
對着太上皇冷峻視線,陛下應一聲是,起身帶走了還有些不在狀態的楚音出門。等到兩人都走了之後,太上皇的視線就越發地冷淡下來,落在小樓身上,彷彿要將她凍成冰。
“若說小樓這個名字,朕倒是有印象的。”他淡淡地說,“朕曾經養過別人的兒子,那個小子年紀輕輕的就已經破了身,宮裏頭的宮女不明就裏,爬上他床的似乎還有幾個,其中一個,似乎就叫做小樓。”
“那麼,你是為他報仇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