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婚事
宮裏頭的陳年舊事自然是不少的,於青特意說起,只怕是與他的往事息息相關。對着楚音,倒也沒有什麼不能說的,畢竟兩人說起來,在宮裏頭還是同甘共苦了很長一段時間的。
可對着楚音,卻不太想說這些讓她也跟着不快起來,於是只是說:“也就是些陳年舊事罷了。如今該往前看才是。”
聽他這樣說,楚音也不特意追問,只是陪着他安靜地坐了一會兒。
“有些事,當年真真是意想不到。那時候,我怎麼都沒想過,以後會做太子,還有機會君臨天下。那時候想着的,都是如果自己的身份被拆穿了會怎麼樣,會不會死。真奇怪,那時候的想法現在想起來,真的是完全無法理解。”
楚音都有些迷迷糊糊想睡的時候,忽而聽到於青這樣說,一下子就清醒了起來:“眼界不同,自然想法不同。”
“你說得是。”於青感嘆般地說,“只是想想過去,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他側臉看她,問:“可是要睡了?看你有些昏昏欲睡的模樣。”
“若不是你過來,我這時候早就睡了,何必在這裏苦撐着。”楚音這樣說了一句,就被於青握住了手。她一低頭,就看見於青深沉的眼眸,頓時有些不知所措:“怎麼了?”
於青將她的手握在手中,手指輕輕在手背上摩挲,嘆道:“當年你跟在我身邊,受了不少委屈吧?”
“怎麼忽然說起這個來?也沒什麼委屈不委屈的。”楚音奇怪地說,“跟着你,自然也是有好處的。”她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笑了起來:“若不是因為是你身邊的人,我也不會學了這一身本事。”
於青捏着她的手,那雙手柔若無骨,心同樣因為手的主人而溫柔:“可是如果不是因為我,也不會受傷,也不會在最好的年華被送到山上,清冷孤寂地過了好幾年。後來也不會……”話未說完,被一隻手輕輕地按住了唇。
“別瞎說了,”楚音的聲音極為輕快,“若是不在你身邊,也就是在冷宮裏過一輩子而已,你覺得那樣的日子更好?”
想起冷宮裏的日子,於青沉默下來。
楚音微微用力握住於青的手指,笑着說:“所以,不要再想那些有的沒有的了。如今你是皇帝,好好做個好皇帝。”
“也只有你這麼跟我說話了,”於青忽然笑起來,“沒大沒小,沒輕沒重的。”眼中浮現笑意,他鬆開手彈一彈楚音的額頭,被楚音不輕不重地瞪了一眼之後,反而笑得越發暢快起來。
看楚音眼神中都已經露出疲憊之色,他方才起身往窗口走:“你好生休息,那些老婆子的話,若是不想聽就不必聽了。她們的規矩,真論起來,還不如觀裏頭那些嬤嬤們。”
楚音起身送他,見他又要翻窗,嗔怪地說了一句,他一聲輕笑,人已經從窗口消失不見了。心中一跳,楚音連忙起身去看,卻見他已經到了窗外,對着自己招手。發現楚音探頭倆看,於青越發地愉悅,心情極好地回去了。
於青自登基之後,就一直忙着梳理朝政,見了楚音一面,之前那些迫切的心思又翻湧了起來。
太上皇的宮中一貫是閑適的,見新帝過來,宮人們恭敬地行禮,將地方留給父子兩人。
太上皇正提着鳥籠子悠然地逗着鳥,見新帝過來也只是淡淡瞥了一眼,問:“難得你過來,有什麼事?”
新帝也不含糊,直截了當地說:“父皇,皇室選妃,從來都是從平民中選拔,父皇當年為何替朕選了那樣的一門親事?”
不料他提起這個,太上皇居然有一絲愕然,回憶一陣方才明白他在說什麼,笑道:“不過是試一試你。”得到了新帝一個厭棄的白眼。
“如今忽而說起這個,難道是想成婚了?”太上皇忽然興緻盎然起來;“只是你當時沒答應,人家姑娘可沒有一直為你留在家中的道理,如今人已經嫁了,你如今來說,卻嫌太遲了些。”
新帝淡然道:“朕的皇后,父皇心中不是早就知道是誰了嗎?如今又來開這些玩笑,若是壞了旁人的名聲,可就不好了。”
太上皇悻悻然變了臉:“沒意思。”他懶懶地揮了揮手:“你既然是早就決定了,如今又來與我說這些有什麼意思。”
“婚姻大事,自然是要父皇您出面操持的。”新帝理直氣壯地說,“如今朕忙於國事,婚事上就要勞煩父皇多操心了。”
他這副模樣讓太上皇氣得倒仰,等到回過神來,人都已經走遠了,只是留下一句話,讓太上皇覺得心裏面真不是滋味,側臉問身百年伺候的宮女:“你說這小子,是不是生來就是來討債的。”
宮女只是笑,不敢應答,太上皇也並非是要一個回答,這樣抱怨了一句,也就將新帝的態度丟在了腦後,倒是真心實意地開始催促着宗人府操持起新帝的婚事來。
新帝的婚事也並不是毫無準備,只是如今被催促了,更上心了一點而已。
太上皇雖說心中對楚音依舊有些成見,只是他既然已經答應了不管,又早已放開心胸,也並不在其中多摻和什麼,規規矩矩的操持起婚事來。
一時間,楚家倒是越發地熱鬧了。雖說嫁入宮中也無需楚家出什麼嫁妝,可楚修心中不安,只是被楚音安撫了下來。如今事情提上議程開始忙起來了,他心底的那些隱憂又都被翻了出來,夜裏想着這些事,輾轉難眠。
若是平時,楚音倒是還能勸撫一二,如今自己都忙的緊,也就顧不得許多了。
等到她發現的時候,楚修卻不知道被誰誆了一次,被人找上門來了。
來的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婦人,只是雖說是梳着婦人頭,臉上卻還有些不符合年紀的稚氣,看上去怪異得緊。
嬤嬤們不等楚音出來,就已經將人勸得安靜了下來坐在那裏,等到楚音出來,對方連忙站了起來,一雙眼睛放肆地將楚音從頭到腳打量一遍,極為膽大的樣子。
可這樣的人,眸子離開楚音,就下意識地往下低了一下,有些躲閃的樣子。
楚音心中笑了笑,含笑上前行了一禮,自己先坐了下來,問道:“不知道……何太太,是嗎?不知道您到楚家,有何貴幹?”
何太太冷哼一聲:“你這些下人,就沒告訴你?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如今你楚家欠了錢,趕緊還了,我立刻就走人。”
“何太太這話說得有道理,只是何太太若是不將事情說清楚了,這錢也沒法還不是?”
何太太身上的衣服是京城裏頭新興的樣子,布料卻不是。雖說有些人家也有那等特意將布料放一段時間顯得半新不舊了才特意裁衣服穿的,何太太的舉止卻又並不是這樣的。她說話的時候稍不注意,聲調就高昂起來,激動的時候,甚至破音。當然時事後她立刻就意識到了不對,聲音又低了下來。
坐在那裏,何太太的手指習慣性地抓着衣襟,一旦視線掃過去,就鬆開來,等不注意的時候,又抓住了。
楚音看在眼中,心中思拊,這樣一個人,楚修是怎麼遇到,又是怎麼欠下錢的?
她實在是琢磨不明白。
正想着的時候,楚修回來了。大約是已經聽到何太太過來的消息,進來的時候有些愧疚的模樣。見了廳中的何太太,卻一下子愣在那裏:“你是誰?”
何太太見了楚修,立刻露出一副氣憤難當的模樣,指着楚修道:“好啊,欠錢不還不說,如今連債主都不認了?好,還真是長見識了。”她一扭頭,看着因為楚修進來而起身,站在那裏笑微微的楚音,尖利地說:“合著這就是將來要當國丈的人家,真是讓我長見識了。”
聽她這樣說,楚音心中反而安定下來,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抬眼看着何太太,又看了看因為這句話而開始激動的楚修,她揚聲說:“爹,您先坐,這事我來解決。”
她笑微微地按下了楚修,又走到何太太面前去,笑道:“何太太,我爹認識不認識您,與他是不是欠債,是兩碼事。您既然認定了我爹欠了債,如今拿了憑據過來,我們好生分說分說,如何還上就是了。”
她平靜的模樣反而讓何太太有些心虛,又聽得楚音這樣說,冷笑道:“如今誰又敢與未來國丈對峙了。這筆錢我不要就是了,雖說小本生意沒了這筆錢也不過是日子難過些,可總好過將來被人作踐。”
說罷,轉身就要走。
當然連門都沒出去,就被人攔了下來。她也不含糊,當即就要大叫,楚音在後面涼涼一句“這裏深宅大院,叫了也沒人知道”壓了下來。
“你到底要怎麼樣?”何太太轉過身來,氣憤地說。
“我倒是想問何太太,您想做什麼。”楚音垂下了眼眸,“畢竟,是您找上門來的,如今也是您說我們欺負您的,我可還什麼都沒來得及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