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通房
見着平嬤嬤離開,懷青才忍不住道:“姑娘平日裏最是好性兒,怎麼今個兒反倒和她過不去了,她到底是大太太跟前兒的人。大太太原本就......”
說到這裏,她的話音略頓了頓,才又開口道:“奴婢是覺着,姑娘下月初就要回去了,何苦叫人挑出錯來。”
傅沅聞言拿起手中的茶盞喝了一口,才緩緩道:“大舅母既想討了外祖母歡心,又想叫我這外甥女承了她的情,哪裏有這麼好的事情。”
懷青伺候了自家姑娘這麼多年,難得見她這樣較真,想着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心裏也明白過來。這些日子姑娘心裏頭怕是窩着一口氣,不過是礙着自己晚輩的身份沒發作出來罷了,如今大太太派平嬤嬤過來,可不是給了姑娘發作的理由。
懷青想着,朝自家姑娘微微笑道:“是這話沒錯,泥人還有三分性,姑娘若真是什麼都不計較,旁人只會以為姑娘好性兒,能隨便拿捏了。只是,奴婢擔心,大太太將這事兒說給老太太聽。”
“大舅母行事最是妥當,哪裏會在外祖母跟前說我的不好。”傅沅又說道:“怎麼好一會兒不見書蝶了?”
“姑娘不是給老太太燉了冰糖雪梨粥,她在小廚房裏看着。”
正說著,就聽到外頭一陣腳步聲,池嬤嬤帶着一個丫鬟從門外進來,丫鬟手裏拿着一本賬冊。
不等池嬤嬤請安,傅沅就站起身來迎了過去。
“嬤嬤忙了一上午,快坐下來喝盞茶吧。”說著,就拉着池嬤嬤的手叫她一塊兒坐着。
池嬤嬤知道傅沅是真心讓她坐,道了聲謝,就在桌前的綉墩上坐了下來。
碧竹重新沏了壺茶過來,還有幾樣糕點,裏頭有池嬤嬤愛吃的桂花糕。
“之前聽外祖母說嬤嬤愛吃桂花糕,就叫書蝶去做了,嬤嬤嘗嘗味道可好?”傅沅說著,將桌上的掐絲琺琅黃底紅花碟子拿到了池嬤嬤面前。
“勞姑娘費心記着了。”池嬤嬤有些詫異傅沅竟記着這樣的小事,語氣上不免親近了幾分。
“這幾日老奴將小庫房裏的東西全都清點查看,分類記錄了,姑娘可看看。”池嬤嬤說著,轉身從身後的丫鬟手中拿過賬本,遞到傅沅手中。
傅沅接過那賬本,翻看起來,只見上頭的東西全都分類記錄,清晰明了,看着並不費神。
“嬤嬤記得這麼細緻,往後我看這賬本也能省事不少,怪不得外祖母身邊一時也離不了您。”
傅沅這話說的真心,池嬤嬤聽了卻是笑道:“姑娘您不知道,老奴這看賬的本事還是老太太教的,老太太看起賬本來,比老奴還厲害呢。”
聽着池嬤嬤這話,傅沅面露詫異:“平日裏我在雁榮堂可沒見外祖母算過賬。”
“老太太上了年紀,這些事情全都交給了下頭的人,老奴每月檢查一遍,再將賬本交給老太太過目,也省的老太太費心。”
池嬤嬤有意和她交好,兩人順着這話也就閑聊起來,正巧到了晌午,傅沅又開口留了池嬤嬤用飯。
池嬤嬤推辭了幾句,見傅沅真心留她,就陪着傅沅用了午膳,喝過茶之後,便告辭要走。
“我隨嬤嬤去雁榮堂吧,今早請安的時候聽外祖母咳嗽了幾聲,我方才在小廚房燉了冰糖雪梨,這會兒也該好了,正好給外祖母送過去。”
“我就說方才見着姑娘去了小廚房,原來是做這個,姑娘這樣孝順,是老太太的福氣。”池嬤嬤臉上愈發露出笑意來。
雁榮堂並不缺這一盅冰糖雪梨,可表姑娘親自做的和丫鬟們做的哪裏能一樣,單就這份兒體貼孝順,就不枉老太太疼了表姑娘這些年。
傅沅和池嬤嬤才走出屋子,書蝶就拎着食盒走上前來,福了福身子道:“姑娘,奴婢將冰糖雪梨粥裝好了,還另做了一碟老太太愛吃的雲片糕,只因着老太太咳嗽,不敢加糖,就拿糯米粉配了芝麻做的。”
書蝶說完,不着痕迹看了自家姑娘一眼,心中帶着幾分忐忑。
這些日子見着自家姑娘待她不比往日親近,書蝶心裏頭很是不安。既覺着姑娘什麼都沒看出來,只是因着不喜她提起表少爺才惱了她,又懷疑姑娘是不是看出了什麼,不然怎麼一下子就疏遠了她。
偏偏,她依舊是蕙蘭院的一等丫鬟,姑娘說什麼話也不避諱着她,還肯叫她做池嬤嬤愛吃的桂花糕。叫她什麼都揣摩不出來,心裏愈發不安起來,只能比平日裏更勤快些,討了姑娘的好。
傅沅點了點頭:“你隨我一塊兒去吧。”
書蝶聽見姑娘肯叫她陪着去,提着的心終於是鬆了下來,忙應了一聲跟在了傅沅的身後,朝雁榮堂的方向去了。
只一會兒功夫,傅沅和池嬤嬤就一前一後進了雁榮堂,門口的小丫鬟見着,忙迎了上來,又叫人去裏頭傳話。
“方才老太太還說起表姑娘,不料這就過來了。”那丫鬟福了福身子,笑道,說話間,領了傅沅和池嬤嬤朝上房走去。
傅沅進去的時候,陳老太太正坐在軟榻上喝着茶,見着她二人進來,便笑了出來。
“怎麼今個兒一塊兒過來了?”
不等傅沅開口,池嬤嬤就福了福身子,笑道:“是老太太您有福氣,早起請安的時候表姑娘聽您咳嗽了幾聲,就親手燉了冰糖雪梨粥,拿給您喝。您看看,表姑娘有多孝順。”
陳老太太聽着這話,臉上的笑意愈發深了。
傅沅福了福身子叫了聲外祖母,又起身從書蝶手中接過食盒,走上前去親手拿了冰糖雪梨粥和一碟子云片糕擺在桌上。
“外祖母咳嗽,可不許吃糖了。”
陳老太太笑着伸出手來點了點她的額頭,對着池嬤嬤道:“你瞧瞧,這會兒就管起我來了。”
陳老太太和傅沅一樣,平日裏就愛吃些甜的,跟前兒的丫鬟為著她的身子,也時常勸着。
“好,都聽你的。”陳老太太說著,端起了面前的冰糖雪梨粥,小口小口喝了起來。
......
這邊平嬤嬤從蕙蘭院出來,回了青芷院后,便將方才在蕙蘭院的事情說給了大太太寇氏。
寇氏坐在軟榻上,手裏拿着茶喝着,小丫鬟蹲在下頭幫着她捏腿。
聽完平嬤嬤的話,臉色當即就不好看起來,卻是什麼話都沒說。
平嬤嬤猶豫了一下,開口道:“平日裏府里都說表姑娘性子最好,如今看來,倒是他們沒將人看清,不然,也不會使小性兒為難奴才。”
寇氏慢慢合上茶盞,放在手邊的黃花梨雕螭紋魚小方桌上,眼底露出幾分惱怒來。
“她哪裏是為難你,那些話分明是在說給我這當舅母的聽。我一早就看出來,那丫頭和她娘不一樣,也是,小小年紀若沒幾個心機,老太太怎會那麼偏疼她。我看她平日裏的乖巧聽話,多半都是裝出來的。”
寇氏突然嗤笑一聲:“也好,她這樣子,哪裏配得上我的遷哥兒。”
寇氏說著,又隨口問道:“這些日子,大少爺可曾去過蕙蘭院?”
平嬤嬤最知道寇氏的心思,聽着這話,忙說道:“太太放心,自打那日太太說過大少爺,大少爺就一次都沒往蕙蘭院去過。”
“這些日子,聽說大少爺讀書愈發用功了,每日都是很晚才歇下。”
寇氏點了點頭,吩咐道:“你叫膳房的人變着法子準備一些宵夜,這孩子我知道,讀起書來沒人提醒就忘了時辰,也不知他跟前的人伺候的盡心不。”
“太太放心,若秋是太太一手教出來的,是個穩重老實的,定會好好照顧大少爺的。”平嬤嬤笑着寬慰道。
寇氏聽着這話,卻是沉思了一下,才道:“過了這兩日,你挑幾個機靈的丫鬟進來,將我跟前的含巧調到泊墨院去。”
“你也知道我的心思,若秋是我預備着給遷哥兒當通房丫頭的,不能整日裏只顧着做些丫鬟的活計。”
聽着寇氏的話,平嬤嬤點頭:“老奴明白。”她猶豫了一下,才又說道:“老奴只是擔心,大少爺念着表姑娘,一時半會兒怕是.....”
平嬤嬤的話還未說完,寇氏就打斷了她的話:“你糊塗了,遷哥兒才多大,哪裏知道自己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等到若秋成了他的房裏人,我看他那心思也就淡了。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讀了這麼些年的書,該懂得這個道理。”
聽自家太太這樣說,平嬤嬤點了點頭,應道:“太太所言極是,大少爺這個年紀,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若秋的相貌,在丫鬟里也是一等一的。”
話雖這樣說著,平嬤嬤心裏卻是隱隱有些不安,這些年她也算是看着大少爺長大的,大少爺面兒上看着性子溫和,骨子裏卻是極為執拗的。他看準了表姑娘,若不是他自己斷了那心思,旁人做什麼怕都沒什麼作用,反倒傷了大少爺和自家太太母子的情分。
雖然這樣想,平嬤嬤卻是沒敢說出來。如今表姑娘眼看着就要回宣寧侯府了,這個關頭上,自家太太再怎麼看不慣表姑娘,也不能做出什麼事來,惹得老太太動怒了。
日子過得很快,轉眼就到了這月的二十二,在寇氏的吩咐下,宴席擺在了雅安居的一間花廳里。傅沅親自叫了謝茹、謝琦和謝靈一塊兒去了花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