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老大
清晨的陽光倒映在浩浩蕩蕩的江水上,就像將江水置於玻璃杯中,在陽光下,閃耀着絲帶一般的銀色光芒,唯有這風,寂寂的江風,在欲蓋彌彰着那段苦澀的青蔥年少。
王心怡咬着蒼白的唇,她的骨生的微高,細細的眉下,單薄的鳳眼微微向上挑着,此時看着暖暖的方向,眼中一片迷濛。
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衝上去一把抓緊蘇暖暖的胳膊,渾身顫抖着,額上已凝了汗珠,她的聲音似乎也是飄忽不定的。
直到暖暖有些驚訝的看向她,問道:“心怡姐……你說什麼?”
此時,金四輝已經走到了暖暖身邊。
他仔細看了看女友身邊的女子,忽然感到有些陌生的熟悉感,直到他聽見王心怡的心聲,那震耳欲聾的聲音,好似一聲驚雷將他炸醒。
金四輝第一次在暖暖面前露出了冷肅的面容,少年出乎暖暖意外的忽然將她拉到了身後,然後一把抓住了王心怡拉住暖暖的胳膊,手就放在王心怡指尖的上方几厘米,他平視着王心怡的目光,毫不退縮,手勁穩穩的抓住了暖暖,然後道:
“不好意思,你好像把我女朋友抓疼了。”
王心怡看向他,不確定眼前的少年認不認識她,但她不想放開手。
姓金的——
沒有一個好人!
她有話必須跟蘇暖暖說!
“心怡姐?”暖暖也感覺胳膊被抓疼了,她敏銳的神經忽然感到了身旁兩人的劍拔弩張,她仰着頭,看向金四輝,在萍水相逢和男友中,她選擇了男友。於是她開始掙扎,向王心怡表達了她的不適。
“心怡姐,你先放手好嗎?”
在感到王心怡進一步的力道時,暖暖終於一把甩開了王心怡的手,用力過猛下,暖暖後退了兩步,然後她抬頭,驚疑不定的看向面前的黑裙女子。
“暖暖,我有話跟你說!你必須聽我說!”王心怡忽然衝過來喊道,然後被金四輝擋在了暖暖的身前,少年背對着暖暖,忽然對暖暖說:“暖暖,你去自行車那邊等我,我一會兒過去。”
“我不去,”暖暖露出一抹苦笑,“你是不是,認識心怡姐?”
“暖暖!去樹下等我!”金四輝忽然嚴厲的看了她一眼,明明少年的語調不高,聲音也不大,暖暖卻從他的這句話中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認真與着急。
襯衣包裹着金四輝挺拔的腰背,暖暖看着他的頭髮,忽然心靜了下來。
既然她做了決定,又何必糾纏他的往事。
暖暖又後退了一步。
王心怡見狀大喊道:“蘇暖暖!”
金四輝打斷她:“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別在她面前。”
暖暖早已轉身,背對的兩人,她沒有看見金四輝那一刻對王心怡的祈求神色,金四輝也沒有注意到蘇暖暖沉寂的雙眼。
王心怡有些恍惚看着金四輝的臉,年輕的少年,哀求的神色,這是那個人不會為姐姐展現的神色。
她垂下眼眸,看向蘇暖暖離開的方向。
“她的家世,好嗎?”
如此沒頭沒腦的一句話,金四輝卻是明白。
“我會跟她在一起。”少年的話語堅定。
王心怡嗤笑一聲。
“也是,沒有幾個人,會跟我和姐姐一樣。”
她忽然想到什麼似得,似笑非笑的看着金四輝的眼睛,問道:“今天,是你哥讓你來的?”
“他沒有聯繫我,我不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只是帶暖暖來這邊兜兜風。”金四輝瞥了一眼地上的紙錢碎屑,“如果我知道,我不會帶她來。”
“嗤,你跟你哥也真是像,都一樣的薄情寡義。”
“我哥是我哥,我是我。”金四輝緩緩的說著,看向王心怡的目光鎮定而認真,“我會一直和暖暖在一起,我會和她結婚。”
“結婚……”王心怡有些愣住,忽然感到十分可笑,她笑出了聲。
“哈哈哈,你居然這麼快就決定要跟她結婚?”
“當然。”少年的回答在王心怡看來,無疑是幼稚的,帶着幼稚的天真與堅定。只是,就這反駁她的這一點,也比他的哥哥好上了無數倍。
“你既然是認真的,難道沒想過,也許不會……到最後。這麼早定下,對你,對她,都不好。”王心怡被少年的幼稚緩和了情緒,她帶着幾分感嘆的說。
“我不是我哥。”金四輝淡淡道,他看向江面,蘇暖暖和他,前所未有,特別的就像上天註定,正是這一點,壯大了他的堅定與自信。
“你哥,已經結婚了吧。”
“沒有。”
“怎麼可能沒有!”王心怡忽然有些激動道:“這麼多年了,你家會不讓他結婚?!”
“沒有。”金四輝看向她,“他沒有再和別人交往。”
事實上,當王心語去世的那天起,他們兩家,都籠罩在那份陰影里,整整六年,不曾脫身,折磨着,疲憊不堪。
金四輝沒有說什麼別的,只是問她:“今天,是什麼日子,我記得,並不是心語姐的忌日。”
王心怡踩着高跟鞋,向江邊上走了幾步,又走到了先前讓暖暖感到膽戰心驚的位置,她撫了撫頭髮,並沒有回答。
只是在金四輝靜靜的等了她一會,才凝着淚,哽咽道:“我也不知道……只是姐姐讓我在這一天,一定要來看她。”
“你回去問問你哥哥,要是他記得……不,他大概早就忘了,不然,怎麼會不來呢。”
金四輝其實並不知道王心語在那裏跳江的,只是看着王心怡所站的位置,多少透着凄清,便不由的想到當年,那時候他剛剛上初一,自從小學見過幾次王心語后,再未見過她,只是他本來也以為,那個內心善良美好的女人,會成為他的大嫂。
可惜……
像他們這樣的家庭,很多事,都不是自己能做主。
最終金四輝也只是道了一句。
“好。”
……
暖暖走到樹下時,看見了系在自行車上的螃蟹風箏。
她欣喜的跑了過去,解了下來。
(好紅的螃蟹。)
(難道是被煮熟了的螃蟹,刺啦刺啦流油,香噴噴的味道,掰開肚子,就能有厚厚的膏……)
暖暖將風箏拿在手中,揚起手,在空中來回揮舞着。
(它是螃蟹中頂級的一隻,江湖人稱會飛的螃蟹王是也!它有着最厚實強壯的黑綠色油光發亮的蟹殼,肚臍凸出,膏肥脂滿的走都走不動路,當然走不動路是不可能,這不符合它炫酷的設定。走路就不走了,轉身彈跳翻轉,這可是它的絕活!可這些絕不是一般人能看見的。)
(所以,大家總是見螃蟹王,像大爺一樣,享受着愚蠢的人類們的供奉,小魚小蝦不屑一顧,那等西方上等供奉的名為麵包的食物,如果沒有切成碎屑狀,它也是大大不屑的!)
(說你呢!小丫頭!你看我幹嘛!)
暖暖瞪着風箏上螃蟹的眼睛。
豆豆眼睛,渾圓渾圓的。
(如果螃蟹王能說話……一定是傲慢的,摩擦着螯足,那像人類腿毛一般的絨毛迎風飄揚,傲慢的螃蟹王,瞪着它眼睛,不屑看着她,看着人類……蘇暖暖。)
(餓了!餓了!小丫頭,好不奉上上等煮熟的土豆,剝開皮侍候我吃飯。)
“哈哈哈。”暖暖不禁笑出聲。
她有多久沒有放過風箏了……
暖暖抬頭看天,快要中午了,太陽的光輝白的晃眼,所幸天空沒有一絲雲朵,藍藍的天空,竟劃過了一隻老鷹的身姿。
那是極度的美。
巨大的翅膀,劃開藍天,在頭頂盤旋着,俯瞰着它底下的人們。
據說,老鷹的視力,可以隔着幾千米都將陸地上的獵物看的一清二楚。暖暖仰着頭,想像它劃過這批江域,又會去到何方呢?
是巍峨的高山嗎?還是茂密的森林?
當在幾千米的高空上瞄準好獵物,它會猛烈的俯衝下來嗎?像那憑空炸響的雷,霹靂一般炸到地上。
顯然老鷹並沒有打算滿足暖暖一窺打獵英姿的*,它盤旋了一會兒,就飛走了。
暖暖將螃蟹風箏的線軸拿出來,忽然就有將螃蟹放飛的*。
可這時,金四輝回來了。
少年迎着光向她走來,似乎漫天的風花雪月,所有美好的事物都浸融在少年的眼睛裏,熠熠生輝。
暖暖握緊了拳頭。
手中的風箏是金四輝買的,掌心的線軸也是他的。
就連她的心,
也是他的。
可是,她害怕,她不甘,她必須賭。
她在原地等着她的心上人一步步走到她身邊,她抬頭,他低頭,金四輝又恢復到了以往溫柔的面容。
清俊而溫柔的少年。
“金四輝,我們分手吧。”暖暖聽見自己的聲音這樣說。
樹蔭下,影子斑駁的搖晃着,掩蓋着少女所有的心思。
這一次,暖暖放開拳頭,讓風吹過掌心,溫度漸褪。
讓他聽見了。
她堅定的,不可動搖的心聲。
這個聲音傳達着前所未有的堅定——
“我們,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