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未濟（十四）

秦盡安預留留在西沿村的時間還剩下兩天，她計劃今天帶徐招娣去民政局辦理離婚，下午則幫忙整理行李，省的到時候他們自己要忙半天。秦曉梅去叫秦浩洋起來，秦盡安則是將兩盤菜端到了桌子上。山村裡人都起得早，遠遠的就聽到不真切的人聲，秦盡安並沒有在意，直到有人敲了她院子的門，伴隨而來的還有一個微弱的聲音。

沒想到是蔣愛花過來，只不過昨天晚上被李嫂揍了一頓，是消了氣焰不敢再囂張跋扈。她臉上傷倒是少，李嫂出手的地方都是在她身體柔軟的地方，被遮掩在衣服下，反倒讓他們感覺不出來李嫂到底下手多重。蔣愛花對秦盡安是徹底怕了，這少女小小年紀可心腸卻是十足十的狠毒無情。

“這是……還你媽的五千，你把欠條給我。”蔣愛花從懷裏掏出被布包着的錢，儘管有些捨不得，可為了不被秦盡安惦記着，她只能痛心的將它送了。

秦盡安漂亮的細眉一條，嘴角噙着燦爛的笑意，細聲細語的讓她稍等片刻就找徐招娣要了欠條，隨後走回到院門口。

“阿姨既然有錢就應該早點還才是，你看我們家孤兒寡母的，過得可不好。”秦盡安語重心長的表達自己家也不容易，一邊毫不猶豫的抓過布包，笑眯眯的將欠條塞到了蔣愛花手中。

蔣愛花老臉一抽，臉部的肌肉抖動起來，顯然是極力避免着情緒泄露，她懶得在和秦盡安多說什麼，將欠條塞進了口袋裏就佝僂着身體走了。秦盡安搖了搖頭，若只是因為欠錢不還這件事她不會做的這麼狠絕，可有的人嘴實在太臭，那就別怪她不顧念鄰里關係了。

因為徐招娣身上的傷還沒好，秦盡安打算花錢讓人載他們去縣民政局。她去找人，遇到劉嬌，聽聞了之後表示有認識的是開摩托的，剛好可以順便載他們出村。秦盡安感謝之後，扶着徐招娣去了約定的地方，沒想到竟然是那個齙牙男。

齙牙男顯然對秦盡安印象深刻，眼中還殘留一絲畏懼：“是、是你啊……大家鄰里一場，我、我免費載你們到縣裏去。”

秦盡安笑眯眯道：“沒事，給你50夠嗎？”

“夠、夠的。”

徐招娣側頭低聲問秦盡安：“你們怎麼認識的？”

“我回來坐的他的摩托。”秦盡安看了眼齙牙男，一副柔弱無害的模樣。

齙牙男低頭，心虛的招呼他們上來。

秦盡安扶徐招娣坐好之後，自己則是坐到了她後面。一路無話，齙牙男雖然性格擔心怕事，不過開摩托的技術還是挺好的，穩穩噹噹的將他們送到民政局后，他就像是劫後餘生一樣誇張的舒了口氣。

“謝謝你了。”秦盡安給完錢，隨後扶着徐招娣走進了民政局。

齙牙男愣愣的看着對方的背影，撓了撓臉頰，隨後才轉移了視線。

因為他們來的時間早，民政局沒有什麼人，等了大概幾分鐘後輪到了秦盡安他們。或許是因為秦盡安長得太過漂亮，又笑意盈盈的模樣，裏面的工作人員因為上一對鬧彆扭的夫妻而惡劣的心情有所緩和，她也禮貌性的笑了笑。

“離婚需要雙方到場，這一個人我可不能給你辦。”

“那個男人跟小三跑了，我們也不知道他在哪。”秦盡安說道。

因為出軌而離婚的事情，工作人員已經見過很多，所以她點了點頭，“那得等兩年，你得先去派出所報案，如果兩年還沒有音訊向人民法院起訴離婚。”

秦盡安為難道：“可這男人不但出軌，還家暴我媽，村裡其他人都可以作證，不能以感情完全破裂這點強制離婚嗎？”

“這樣你完全可以去人民法院起訴離婚。”

“好，謝謝你。”

秦盡安其實也沒希望能夠很快搞定，她讓徐招娣先在座位上等着，自己則是到了一邊給她的朋友——律師紀景知打電話，她後天就要回到柳城，起訴的事情肯定沒辦法照顧到。還不如讓專業人士幫忙，這樣她也可以放心點。

“盡安，怎麼？要請我吃飯啊？”紀景知很快接了電話，調笑道。

“大律師，這得你百忙抽出時間我才能請你吃一頓飯。”

“得，還大律師呢。說吧，要我幹嘛？”

秦盡安略微有些詫異對方竟然知道她有事找她，不過她也沒客套，而是將徐招娣的事情講了出來，關於秦曉梅的事她含糊帶過了兩句，雖然信任紀景知，不過她並不希望太多人知道。紀景知很快答應下來，甚至拒絕了她請律師的費用，表示這一兩天先幫忙寫好訴狀，隨後向事務所請假來西沿村這邊。秦盡安道謝，又答應請她吃頓火鍋，紀景知還有事他們就沒有再多說什麼，直接掛斷了電話。

“到時候我朋友會來，她會幫你的。”秦盡安扶起徐招娣，跟她解釋道。

“你朋友真熱心，這樣的值得交。”徐招娣說。

秦盡安點頭。

“我看看外面有沒有摩的。”

雖然縣城比西沿村發達很多，但是的士並沒有很多，佔據主流的還是摩托車。秦盡安一眼就瞥到還沒有走的齙牙男，隨後扶徐招娣走到了他面前。

“你怎麼沒走？”秦盡安問。

秦盡安是知道齙牙男他們專門在西沿村村口攬生意，原本還以為對方早就走了呢。

齙牙男不好意思說自己在等他們，乾巴巴的回道：“哦，我覺得這裏坐摩的的人比較多，想換個地方。你們要回去了嗎？我送你們啊。”

“行。”

秦盡安沒有多想，待將養母扶上摩托，她也隨之坐了上去，想了想還是給紀景知發了條短訊，畢竟她到了山村就沒有信號了。紀景知表示知道，跟她又胡扯了幾句。齙牙男將他們送到了家裏，似乎是欲言又止，擰巴了許久還是說不出口，“唉”了一聲就轉過摩托開走了。

“這是幹什麼？”秦盡安莫名其妙。

徐招娣倒是明白這小青年分明是喜歡自己女兒，不過一來她畢竟不屬於這裏，二來他們差距太大，她乾脆裝作不懂。其實她倒誤會了，齙牙男是想要和秦盡安學武功……他不想再被欺負而已。只是礙於面子，覺得自己一個大男人還要向女人請教，丟不起這個人罷了。

秦盡安沒在意，反正對她來說齙牙男不過是個陌生人。

下午時間秦盡安和秦曉梅開始整理行李，她其實是打算着就讓他們帶幾件換洗衣物好了，等到了柳城在一切換新的。不過徐招娣素來節儉習慣了，若不是秦盡安阻止，她說不定會讓曉梅連鍋鏟都收拾進袋子裏。好說歹說終於讓她自己來整理，秦盡安和秦曉梅忙活了一下午終於是差不多都搞定了。

她這裏忙碌忙碌生活充實，被她救得陳曉兒卻是一副生無可戀對自己的未來滿心迷茫。

陳曉兒因為劇痛而昏迷過去，直到第二天下午才蘇醒過來，她下意識的摸向自己的腹部，那裏已經平坦了下去……她轉過頭，看到的是坐在床邊眼眶通紅的陳母，除了她之外沒有其他人。王邱本來想辦四人病房的，畢竟單間病房要一千多一天，陳曉兒只是流產而已，又沒有什麼生命危急，何況他家也不富裕，辦訂婚宴就花了他們家七八千。不過未來的丈母娘堅持要住單人間，他沒有辦法只好去辦了，預交了一千。王邱不捨得把銀行存着的幾萬塊拿出來，乾脆讓陳母付以後的錢，誰讓她非要讓她的寶貝女兒住單人間呢。

“媽……”陳曉兒小聲開口，她覺得身體虛弱，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

陳母臉上露出驚喜的神情，一邊抹淚一邊笑道：“你醒了？感覺怎麼樣？我去喊醫生來？餓嗎？先喝點水……”她說著急急忙忙去倒水，慌不擇路的撞到了床角。

陳曉兒想坐起來，又使不上力來。

“我沒事。王邱呢？”

“他……他還要上班呢。你……你跟他吵架了？”陳母遲疑了下，還是忍不住問道。

她趕過來時，王邱的臉色十分的難看，卻沒有擔憂和關切，這讓陳母心裏起疑。

“他說什麼了？”陳曉兒垂下眼帘。

“沒，他說他工作忙，可能沒辦法來看你。”

陳曉兒嗤笑了一聲，譏諷道：“他那個工作怎麼忙了，書店一天到晚有幾個人？我說要不換個工作得了，他反而說我嫌棄他工資低。我要是覺得他工資低，我就不會和他在一起了。”

陳母沉默，說到底她心裏也有些不滿。這流產可不是小事，未來女婿竟然不管不問，她怎麼放心把自己的寶貝女兒交給他。

“媽，我和你說實話吧，我看到好幾次他勾搭別的女人，而且有次我去他書店找他，那次他調休。他同事問我是誰，我說是王邱女朋友，可他同事卻說他一直都說自己沒女朋友。”陳曉兒神色凄婉，她當初整個人都懵住了，想要質問又怕都是真的，可一直忍在心裏只會讓她更加難受，“他說我不信任他，可他從來就沒給我過信任。”

“……曉曉，你想多了。王邱不是這樣的人。”陳母寬慰。

陳曉兒露出一個泫然欲泣的表情，她張了張嘴，終於下定了決心：“我不想和他結婚了。”

“你胡說什麼呢，都訂婚了。半年後就要結婚了，怎麼突然說不結婚。這事是王邱不對，媽幫你好好說說他，他是好孩子，會改的。”陳母不贊同道。

當初他們奉子成婚，這親戚朋友可都知道了。若是反悔了，指不定被說三道四。再者，陳曉兒這悔婚流產的，以後誰敢要她啊！

“媽，你當真相信他會改？”

陳曉兒一雙眼冷得出奇，毫無溫度的，就像是行將就木的老人。

陳母猶豫了下，摸了摸陳曉兒的臉頰，“會的。你好好休息，先不要想這些。媽會說他的。”

“嗯。”

陳曉兒閉上眼，她仿若把什麼都參透，又深覺絕望沁入心脾，唯剩下溫順來應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