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蘇三小姐
“小姐,馬車已經準備好了。”
皮膚黝黑滿臉冷肅的丫頭在她身後說。
“我走走吧。”蘇容意輕道。
敘夏立刻退後,沒有多一句話。
這丫頭是她剛醒來的時候,在下廚房的灶台前發現的,她人生得丑又不會鑽營,一直只能幹最粗最重的活。蘇容意卻一眼就看出來她的身法、步數,都是練過的。
不知道是哪戶官眷培養出來的丫頭,竟流落輾轉到了蘇府燒火。
她很需要這麼一個丫頭,她畢竟不是真的蘇容意,蘇容意的丫頭們她也用不順手。這樣最好,她不問敘夏的來歷,敘夏也不在乎她這個主人的怪異。
沒有交心,互惠互利。
路邊的兩個閑漢在討論着今天的見聞:“瞧見了沒,好大的排場,我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好東西,鎮國公府還真大方啊,全當了聘禮了!流水一樣抬進了蘇家大門。”
“我看你是沒見過世面,蘇家什麼出身,多少年家族的底蘊在那裏,等着瞧吧,蘇二小姐送嫁妝那天,才肯定要晃瞎了我們的眼。”
“嘖嘖,朱門酒肉臭啊,這些權貴的日子真不是咱們小老百姓能想的……”
“哈哈,你也別不平,到時候他們兩家結親之日,我們去瞧個熱鬧,說不定還能混點酒水吃喝……”
她在心裏冷笑,鎮國公府的排場?
有多少是他們薛家賺的恐怕謝邈自己都不知道吧。有多少銀票是經過她的手成沓地往京里送的?西北又有多少賺錢的營生鎮國公府只坐着等數錢?
祖母還曾勸慰她,那是你外祖家,日後也是你婆家,我們薛家人丁少,這些錢給他們也是日後給你的。
她瞧着灰濛濛的天,金陵的天不似西北,總是這樣,天幕壓得這樣低。
她寧願相信,鎮國公府和謝邈都是有苦衷的,她並沒有為她人做嫁衣。
等見到祖母,一切就都能問個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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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府側門守着的小廝急得抓耳撓腮的,看見蘇容意終於回來了,忙不迭跑上前去。
“三小姐,您可算回來了,真是急死小的了。今兒鎮國公府來下聘,前頭搭了戲檯子,太夫人來催過幾回了,偏您要挑今兒個出門,撂了咱們這幹人在這干著急。”
“都走了?”蘇容意淡淡地問。
小廝一愣。
“我說鎮國公府的人,都走了?”
他撓撓頭,“大概是的,這會兒天都見黑了,唱戲的也都歇了,太夫人、大太太、三太太都在二小姐那裏,您要不要過去看看?”
“不過去了,既然說了身體不適,還過去做什麼。”
屋裏兩個丫頭望春和忍冬也一直在等她回來,看見她就伸手要去幫她脫斗篷。
蘇容意用手輕輕隔開她們,她不習慣不熟悉的人碰自己。
可是熟悉的人在哪?
她想到了自己從前的貼身丫頭紅豆和蓮心,又是一陣蹙眉。
她為什麼不直接找上薛家的人,也是出於這個原因。
敘夏幫她打聽了很久,才回復說紅豆已經死了,而蓮心,不知所蹤。
她們是跟自己一起進京的,紅豆和自己一起坐了官船,說是沉在江里沒了也說得過去,可是蓮心呢,她是先自己一步回京打點的,她為什麼會不知所蹤?
一切都像籠罩着一層迷霧。
望春和忍冬看見蘇容意抗拒的反應,心下自然不舒服,她們服侍了小姐多少年,現在卻無端被個不知道哪裏冒出來的敘夏搶了恩寵,怎麼叫人開心地起來。
“小姐,還有一樁事,今兒薛家的二小姐上門來了。”望春主動對蘇容意稟報。
薛婉?她來蘇家幹什麼?
“要說也真是奇怪,因着從前薛家大小姐和鎮國公的親事……”旁邊的忍冬咳嗽了一聲,望春才轉了話頭:“原先薛家和我們也不算有交情,如今薛二小姐卻主動要和大小姐交好,您說這事兒奇怪不奇怪?”
沒什麼奇怪的,她和薛婉這個堂妹本來就不太對付。薛婉的父親只是她隔了房的堂叔,也不算她嫡親的堂妹。她只有一個嫡親大伯,大伯生了兩個兒子,已經全都死在沙場上了。
所以她死了,薛婉是不會有什麼反應的。
“更奇怪的是啊,咱們二小姐竟也好聲好氣迎了進來,半點沒有不悅的,就像多年朋友似的……”她嘀咕着聲音就低了下去:“真不知道是不是在裝腔作勢……”
忍冬又咳嗽了一聲。
蘇容意知道這個丫頭,被原主教導着討厭蘇容錦,已經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蘇容錦是蘇容意的堂姐,也是全京城的貴女典範,祖父是太師,父親是御史中丞,生母是太后的侄女兒,蘇家長房嫡長女,自小聰敏豁達,溫順知禮,又兼之貌比西子,文采斐然。
可以說是,完美地無可挑剔。
在這種完美的陰影下,蘇容意這個妹妹,註定沒有出頭之日。何況她不僅父母雙亡,是個無靠無恃之人,教養性情也實在上不了檯面。
“薛家和鎮國公府雖結不成姻親,也還有層表親關係在,二姐姐嫁過去,薛二小姐也算是她的小姑子,她這樣招待人家也算是合情合理。”
兩個丫頭瞪大了眼睛,不得了,竟然聽見自己小姐誇起了二小姐?不是她們聽錯了吧。
蘇容意只是就事論事。
“小姐,您別這麼說,”望春嘟着嘴,以為蘇容意是氣得腦袋糊塗了:“二小姐若不是生在長房,又是嫡長女,和鎮國公定親的,說不定就是您了,您可別怕她!”
蘇容意盯着她。
“怎、怎麼啦,小姐……”望春被她盯地發怵。
所以是從前的蘇容意縱壞了這些丫頭,還是這些丫頭先把她吹上了天,連自己幾斤幾兩的骨頭都不知道了。
謝邈哪怕是不和蘇容錦定親,也輪不到這個父母雙亡的蘇容意。
“咱們房裏能掌事的媽媽呢?”蘇容意問。
有些規矩,該教的還是得好好教教。
望春睜大了眼:“咱們房裏沒有掌事媽媽啊,小姐,前年老爺過世后,您嫌媽媽們礙手礙腳的,全都打發出去了。”
蘇容意嘆氣。
不知道也是不是應了那句“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的老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