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許我一座空城(14)
第五十一章許我一座空城(14)
見面的地方是一座孤島,夕陽下的斷壁殘垣更顯壯麗。因為破碎,所以顯示出時間的沉澱,那種滄桑的質感,但她知道那只是種假象罷了。
陽光灑在千瘡百孔的圍牆上,她轉過這面圍牆,看到了倚在那裏的花少。
他穿着件黑色的外衣,還繫着披風,頭頂帶了個挺大的帽子,帽檐遮住了他的眼,所以只能看到他線條優美的下頜。
“這真是個尷尬的時間。”花少好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好像是在對她說,“我該說下午好還是晚上好?”
“尷尬得就好像人生一樣?”她說完后自己忍不住笑了起來。
“……很好笑嗎?笑點在哪兒?”
“你如果看了上一章就懂了。”說完這句話后她就關閉了上帝模式,輕咳一聲步入正題,“這個時候只需要微笑就好了。”
……這是正題嗎?
“你的眼睛。”花少的聲音帶着幾分遲疑。
“沒事。”她搖了搖頭說,“可以治好的,這只是暫時。”
“嗯。”花少點了點頭。
她不知道他是否真的像表面上那樣沒有放在心上,她希望沒有,已經夠混亂的了,夠糾結的了,有的時候真的希望不要有那麼多羈絆。
因為這些羈絆,她會感覺寸步難行。
眺望着黃昏的破碎石柱,荊棘佈滿了碎石角落,細細密密的倒刺上泛着朦朧的微光,就彷彿童話一般絢爛卻不真實。
“走一走吧。”她說,“這個時候就先別說正事了。”
夕陽西下的女子,微薄的金色閃爍在她及腰的長發上,耳際微卷的髮絲帶了幾分俏皮之感,眼睛上覆蓋著一個銀灰色的很有現代簡約風格的金屬儀器,這給她更增添了幾分神秘的氣息。黃昏的風拂過她luo露在外的雪白肌膚,淺灰色上衣和黑色短褲的搭配恬靜典雅,濃重綺麗的繁榮金色籠罩在周圍破碎的建築上,她站在晦明變幻間,似格格不入,又似融為一體。
花少看着她,她安靜地看着天空。
此刻她眼裏的天空彷彿是一個正在旋轉的巨大灰色漩渦,無垠而浩瀚,充滿着震撼人心的感覺。
這大概是天空中能量流轉的真實模樣吧。
“你以前就這麼浪漫嗎?”花少也看着天空,他眼中的天空當然和她眼中的不一樣——壯麗濃艷的色彩,兩種時間分割了蒼穹——不知道是那種能量流淌的本質更美些還是這種矯飾的模樣更美麗,很多時候我們都無從分辨。但至少如果能看見,如果能觸摸能擁抱,那麼就請努力的珍惜。
因為你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連看到也是一種奢侈了。
“你不知道嗎?”她轉過身來,風吹動了她的衣衫,有一瞬間他覺得她會隨風而去,就好像那次一樣消失在炮火的光影斑斕里,一去就是五年。
所以他抓住了她的胳膊。
她的胳膊很溫暖。
“我現在知道了。”花少的唇幾乎不可察覺的提起笑意,但輕鬆愉悅也只有一瞬而已,下一刻他臉上的笑意就消失掉了。
真的是很久都沒有笑過了,他。
“雖然看不到,但是能感受到你身上的氣息很糟糕。”她將手覆蓋在花少握着她手臂的那隻手上面,“請不要這樣。”
“別無選擇。”花少沒有抽回自己的手,只是這樣說道。
“真的嗎?”她輕輕地問。
花少逆着光站着,他的輪廓顯得非常清冷,夕陽的光勾勒出他挺拔的五官,以前他總是帶着不羈的笑的,可現在他臉上有着和特攻隊那些人如出一轍的表情。
聽到她的問題,他的眼睛裏有着一瞬間的浮躁,然後他壓低了帽檐遮住自己的表情,儘管知道對方是看不清這些細節的,但他還是下意識地去做了。這樣的掩飾已成習慣。
“伊莎貝拉。”他說道,“你不懂。”
……第一次聽到他對他說“你不懂”這類的話。
有個這樣的說法——
“你不懂。”被這樣說時別急着生氣,其實對方也真的很無奈。誰不想多個能懂自己的人,當然一般開口閉口就是“你不懂”的直男癌除外。咳。
她沉默下來。
暮色已經悄然而至了。
墨色潑灑的夜空,稀疏地掛着幾顆有着不起眼光輝的星星。
“你不知道,羽哥究竟背負了什麼。”
他的眸子裏是如午夜幽蘭般綻放的色彩,“你知道嗎?”他用一種悲哀的聲音這樣說道,“亞特蘭蒂斯沉沒,是因為我們。”
“……什麼?”完全難以理解對方的意思,她遲疑地發出疑問。
“當時德彌撒說如果我們放棄抵抗束手就擒的話,他們就撤銷在亞特蘭蒂斯的終端武器。”
“所以……”心裏有了不詳的預感。
“我們沒有放棄抵抗,所以德彌撒擊沉了帝都,沒來得及撤退的平民都死掉了,整整一座城市的人啊。羽哥就是那次受了那種傷害。人民怨恨我們,如果我們去死的話帝都也就不會沉沒了。”
她一時失語。
“當時很多同伴都自殺了,你還記得阿里斯塔嗎?他也自殺了。崩潰。人心渙散。仇恨。自我放縱。你不會知道那段時間是多麼的可怕和黑暗的。”說到這裏花少輕輕地笑了笑,那是一種空洞的,和鎩羽如出一轍的笑,“可我們還是活到了今天。我們已經沒有退路了。”
“花少……”
“未來,未來是什麼?”花少的語氣激烈了起來,“我不知道啊,真的不知道。可羽哥看起來很堅定,這就可以了,我會陪着他,特攻隊會追隨他,直到死。我們已經無法再付出什麼了,所以只有這條賤命而已。”
巨大的悲愴如同蒼涼的風一般貫穿了她的胸膛,那一刻她覺得她整個人被他的話語撕裂得血肉模糊。
絕望。這是多麼的絕望。
“我知道我們會面臨什麼,但死亡是種解脫。”花少又笑了起來,“伊莎貝拉,你對於我們是特殊的存在,如果心裏有一片凈土的話那麼就只有你了。”
她咬了咬下嘴唇,看着花少。
“所以至少伊莎貝拉,別阻止我。其他人都可以,只有你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