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 私立男高（七）
新的一天開啟，大門敞開，學生們走出宿舍樓，明亮的眼神，自信的笑容，象徵高中部的黑色制服，周身散發著精英領袖的氣質，他們是高一A班的學生，自入學起頻頻締造校園神話的超A級優等生。
以森川蓮為首，左邊是季言和一位高大沉默的少年，右邊是許晉城和路南焰，他們都不缺少擁護者，跟在身後的幾人家世顯赫，外表出色，成績優異，在學生中很有威信。與靠暴力鎮壓得到支持的“上任老大”不同，因為作為表率的幾人自甘為下，讓其他人發自內心深深敬畏着，漸漸形成社會中才有等級秩序。
路南焰叼着早餐，低頭摸出手機，‘蘋果派好好吃/哭泣’
‘上課好無聊/困’
收到一條新回復，是一塊啃了兩口三明治照片。
路南焰微笑，目光在照片里微微露出的手手指上停留，他打開相機調整角度拍了張自拍，發送，‘上課好無聊/困’
趴在桌上的紅髮少年，被手臂擋住下半張臉，愈發顯得眉梢鋒銳，深邃的眼窩中嵌着兩顆紅寶石，漂亮得驚人。
艾倫看着照片，默默點擊保存，然後發過去一張狗子划水的表情包。
路南焰“嘿嘿”一笑，添加表情，而後飛快打字，‘反正你早上是自習課，我給你直播怎麼樣？’
視頻接入中——
艾倫心不在焉的按着課本，點擊確定，沒辦法比起看書還是看看他會直播什麼吧。
對方手機收音很棒，講課聲音傳了過來，艾倫捂嘴打了個哈欠，再看被擠得滿噹噹的屏幕，一批黑壓壓的後背和五彩繽紛的後腦勺，見鬼才看這種直播。
敲字，‘我要看書了。’
路南焰看着消息假意清了清嗓子，光看後腦勺是挺無聊的，但他就坐在最後兩排，想拍個正臉也難啊。他端正手機鏡頭微微朝後對準了身邊的人。
雖然說沒到為了爭搶周邊而大打出手的地步，但那只是時間的緣故，作為受矚目的超人氣學員，初中部、同級生乃至高年級前輩們都對他們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好奇。
這種近距離看觀察偶像的機會，說出去讓人難以置信。
可惜的是，鏡頭晃了晃便調回原來的視角。
那一瞬，艾倫和那位名叫蓮的少年短暫對視，因為實在太快了，很容易被歸結為錯覺。
‘那是黑川學長？’
嘴角向上提起，又落回原處甚至緩緩向下，‘你對蓮很熟悉嘛……？’動作都這麼快了還能認出來。
‘因為保養得那麼好看的頭髮很少見。’
路南焰回頭看了眼好友，柔順晶瑩的長發垂在身後，那種耀眼像是冰雪折射出不同的光芒。他不知道蓮早上起來是怎麼打理的，但是說保養也……“噗”
那用不用幫你問問他的保養手法？心中調侃着，對方再次發來了新消息。
——那是艾倫剛才截下的幾張圖。一片銀白色的模糊光影，長長的扭曲變形的身體連着一隻藍色的眼睛，根本看不出是人類，這完全是異生物啊！相比較而言，第三張的秦沐就太正常了，好歹有五官，雖然脖子下面是一團黑色旋風。
看着圖片再對比一下真人，路南焰終於沒忍住大笑。
中午，艾倫吃好飯騎着自行車去學校快遞點。在他堅持下，白佑比較忙的時候會讓他去取快遞。
比起批作業，當然體力活更適合他。
白佑脾氣好是老師間出了名的，一個辦公室的，其他年級的，基本上每天都有快遞，有些一看就是男教師的名字也不成多讓，少部分是EMS信件，大部分是中小型包裹，麻煩的是傢具。
在聖元，未婚男性教師可以申請單獨宿舍，大家都是把它當做自己的房子住，總有數不清要添置的物品。
現在艾倫取到的包裹中就有大型傢具，外包裝上有名稱，是一個空氣凈化器。
他討來繩子，比劃着怎樣捆最好時，路南焰打來了電話。
“你在哪呢？我在你們食堂，一起吃飯吧！”
艾倫捏着繩子，“我吃過了。”
“啊”顯而易見的失落。
他用最快速度從教室趕過來，但是艾倫一下課就飛奔去了食堂。
“那你在哪兒，我去找你！”路南焰轉身走出食堂，迎着陽光的臉毫無陰霾。
“二十分鐘后我再找你，現在請你先去吃飯。”
艾倫掛了電話，他覺得繩子不保險，以防萬一還是問別人借電動車吧。把學生證和自行車押在快遞點，艾倫把包裹抱上車子，戴上頭盔，發動小電驢。
快遞點可以運送大件包裹到宿舍樓，起送一百二，考慮到那位空氣凈化器的主人忽略包裹大小，拒絕了快遞點的運送服務，艾倫直接走進高中部教學樓，穿過整層教室，最後來到他的辦公室。
是裝作不知道，還是真的忘記了，他不想深究，因為對方要考慮的是如何把辦公室里的空氣凈化器搬回宿舍。
同事們眼神各異，平時取些小包裹就算了，這樣的大件確實過分了，男教師說不出讓他送去宿舍的話，那樣不就明顯把人當成跑腿了嘛。
食堂三樓是咖啡廳，在一個僻靜的角落找到了路南焰，等到走過去時發現許晉城也在。
艾倫在許晉城旁邊下來，這讓路南焰的表情不是很好，但這樣艾倫是正對着他，能看到他全部的整體，神態、動作，所有細微的變化，心情因此變好的路南焰大度揮去眉間縈繞的一絲暗影，喚人點了杯奶茶。
許晉城察覺到了那不知名的情緒，開口打斷他的話，“兩份黑森林蛋糕，謝謝。”
在坐喜歡吃甜食的就兩位而已，點給誰的一目了然。在這方面涉獵許多，並準確猜度出對方喜好，比看着菜單難以抉擇的路南焰似乎要略勝一籌。
瞧，那頭噴火龍努力正在壓住眉梢的火氣，“每天吃你就吃不膩嗎？”而他很快反應過來也把另一個人說進去了，“不，那個我是在說他！你……還在長身體，多吃點是應該的。”
他說得自己就靠攝取糖分長大一樣。
艾倫伸出手比了比對方的高度，雖然疑心這又是一個“大人的玩笑”，但對方的語氣太肯定了，艾倫將信將疑的點點頭，“嗯，我知道了！”
靠窗而坐的許晉城彎了彎嘴角，眼神清冷，印在玻璃上的弧度太輕微，不確定是否真實存在過。他聽路南焰苦惱的說起遊戲中遇到的困難，顯得他對幾次不能通過那道關卡非常在意，這樣的話題自然引起身邊少年的興趣。
等到他們點的東西上來，聊得意猶未盡的路南焰舔舔嘴唇，一口喝乾咖啡，隨後眼神落在對面的奶茶上。
“好想嘗嘗你的是什麼味道啊？”
許晉城覺得說出這句話的路南焰簡直無恥至極。
他都說得這麼明顯了，再加上本來就是他點的，領會的艾倫推出面前的奶茶，他有蛋糕可以吃。
路南焰嘻嘻一笑，一邊說“太不好意思了。”一邊將自己的紅色吸管插進了杯子，另一根吸管被帶動，他對艾倫說：“你也喝啊。”
兩根吸管同喝一杯奶茶，又不是買不起第一杯，路南焰分明是淺嘗幾口，艾倫低下頭咬住吸管，兩顆腦袋挨得無限近。
對方過於嚴於律己，有時會以嚴格的標準要求身邊人，要轉移他注意力也容易，重要的是他在不熟悉的方面那種遲鈍可以說相當可愛了。
路南焰心中偷笑。
午休結束，三人各自回到教室。在樓下時，許晉城叫住了前面的人。
“焰，我有話和你說。”
“啊？”他轉過身，眉間藏着一抹不耐，“快上課了耶。”
許晉城看着他，用一種冷靜的審視。是了，不是錯覺，那從對方身上飄來隱秘的得勝似的目光，總是若有似無纏繞在身邊。
“你在玩什麼把戲？”
路南焰裝糊塗，“你在說什麼？”
和對方遮不住情緒的眉梢不同，許晉城是靜謐內斂的，濺起的波瀾被分化、細化，直到以一種不傷人的方式呈現出來，他將真實情緒隱藏在重重冰層之下，光亮的剔透的，一眼看去誤讓人以為那就是底了，溫和至冷漠的恐怖。
“又是學着打遊戲，又是一起吃飯，你的耐心什麼時候這麼高了？”
路南焰聽后微微收斂笑容，他仍是插着口袋頹唐的站着，氣勢卻強大到可怕，“讓我接近他的人不是你嗎？”
許晉城推了推眼鏡，犀利的目光像要看穿什麼破綻，“你想說這一切是為了我？”
“跟我的人都是自願的，我從不強迫別人。”
“算了吧，既然那天晚上晚上沒有成功，那就作廢，我沒有時間陪你耗。”
“你在怕我搶了你愛護後輩的角色嗎？難道你沒發現我們聊天多麼愉快？”路南焰挑釁一笑，“可你行嘛？紆尊降貴接近他，到現在還是不遠不近、不親不疏的關係，承認我的魅力沒這麼難吧。”
他……又怎麼會不承認，不然如何會讓路南焰出手？可是看到寡言的少年和路南焰相處時一改往常的樣子，他們面對面普通的閑聊，不會急匆匆的結束話題，不會突然陷入無言的沉默，兩個人都很放鬆。
可這是他的遊戲啊。
“所以你想玩弄他嗎？”許晉城彷彿沒注意到他變了的臉色，繼續講下去，“你在他身上感受到了挫敗，為了證明你那無往不勝的魅力，接近他，玩弄他，再拋棄他，你是這麼想的吧？”
平靜的敘述帶有某種魔力，像是真實發生過、或者即將發生的事一樣。他在腦中迅速計算，逐條分析，而後緊緊握住了對方心理。
那些話讓人無法反駁。
“是，是又怎樣？”
“拜託了，這也是我的目的。”
“焰能比我做得更好。”
“一切都交給你了。”
他眉目謙遜，掉入深淵的少年就由我來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