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第六十九章

70.第六十九章

一連過了幾日,風浪愈大,據說交州百姓真以為君王無道,跟着南平王北上“討伐”。可這些百姓多是受到矇騙,南平王不安好心,上陣時總讓提着鐮刀斧頭耙子的百姓衝鋒陷陣,只是普通老百姓,對陣的官兵們不好出手傷人,難免束手束腳,吃了不少虧。

外頭烽火漸起,卻還未燃到雲京。雲京仍舊是一派歌舞昇平,太平盛世。即使是知道南方燃起了戰火,多年來一直生活在平安富足的雲京里的百姓還是懵懵懂懂,不覺有什麼可怕的,以前的日子是怎樣過的,現在還是照樣過。

只是京城的一角,裴駙馬府里卻一派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

只能怪蕭凝以前太不會做人,來給她上香的沒幾個人,大多只是面子上的事。來拜祭裴琛的人則多得多,基本都是朝廷大臣,但如今局勢緊張,都有要務在身,也只是來匆匆上柱香。

一大早,樓湛去了趟裴駙馬府。

唯一的一點熱鬧也過了,駙馬府里人不多。蕭凝原先總擔憂府里丫鬟多了會勾引裴琛,便狠狠削下了府里的人手,如今忙着白事,府里更是冷冷清清的。

樓湛隨着小廝走進大堂,本就是銀裝素裹的冬日,大堂里點滿了白色,一眼看去極是凄清。跪在兩尊黑沉沉的棺材前的,正是裴宛。

樓湛定定看了半晌,淡淡一哂,繞過蕭凝的牌位,取了三支線香,往裴琛棺木前鞠躬三下,將線香插/進了小鼎中。

裴宛一直冷冷地盯着她的動作,見她上完香便轉身欲走,冷笑一聲:“樓湛。”

年初的大休已畢,雖然外頭開始亂了起來,但編書之事不可荒廢,樓湛還忙着去翰林院,聞聲只是略頓了頓。她知道裴宛不會說什麼讓人愉悅的好話,思忖一瞬,拋棄氣度,繼續走。

沒想到樓湛會直接無視自己,裴宛騰地從蒲團上站起,怒聲道:“給我爹拜祭?你裝什麼好人!假惺惺地來做什麼!”

樓湛面無表情地繼續走。即將跨出大堂的門,裴宛又吼了起來:“你害了我們全家還不夠!為什麼還要奪走左清羽!”

……

奪走……左清羽?

樓湛在大腦中循環了這句話三次,確信沒有聽錯,眉尖不由抽了抽,還是止住了步伐,回過頭:“你好像有什麼奇怪的誤會。”

左清羽其人,虛偽客套,做事陰險狡詐,對外人冷血無情,喜好將麻煩推給別人,自己坐享其成。

奪他?

樓湛的腦子還沒毛病。

“誤會?”裴宛喃喃一聲,面目突然猙獰起來,“昨夜,左清羽來駙馬府退了親!”

左清羽自然不會把仇恨引向自己,只嘆道難忘故人,心中一點硃砂痣難消。說他輾轉難眠數日,痛心疾首不已,終是放不下故人,又不想耽擱她,如此云云,便一臉歉然地退了親。

故人還能是什麼人?自然是同他有過娃娃親的樓湛。

有寒風吹起,灌進脖頸里涼颼颼的。大清早的,樓湛就忍不住臉色發黑,忍住了請祝七去將左清羽套個麻袋暴打一頓的衝動,冷淡道:“他難忘,關我何事。”

左清羽也是夠狠心的,竟然在裴宛痛失雙親、宮內又冷淡處之的時候來退親。裴宛一直迷戀着左清羽,這下還不得發瘋。

見裴宛臉色更為蒼白扭曲,樓湛心知多說無益,她是因心中一直對裴琛有三分敬意才來上香的,可不是趕着上前來來給裴宛找麻煩罵的。

樓湛第二度要跨出大堂,裴宛又發聲了:“樓湛!你是不是想知道那天發生了什麼?!”

樓湛再度停住腳步,微微嘆了口氣,轉身平靜地盯着裴宛。

裴宛形似蕭凝,沉着臉時眉眼裏都充斥着一股暴戾陰狠的氣息,讓人極為不適。樓湛皺了皺眉頭,並不想看到這樣一張頗為熟悉的、三番五次找她霉頭,還派人刺殺來的面容,移開了目光。

裴宛寒聲說起那日發生的事。

說完被綁來的寥寥幾語,裴宛頓了頓,眉目間寒氣更重。

那日,蕭凝將短刀刺向嚴遠時,嚴遠沒有躲開。他苦守蕭凝二十餘年,卻因為蕭凝的態度,有點癲狂起來,被一刀刺進胸口見了血,非但沒有痛呼大叫,反而哈哈大笑起來。

蕭凝因為害怕,也因為天寒地凍,被寒風吹得雙手僵冷,那一刀刺得並不深,只是傷了嚴遠的皮肉。見了血,旁邊十個手下立刻拔刀上前,警惕地盯着蕭凝。嚴遠卻不知為何,瞥見這殺氣騰騰的手下,眸中戾氣一重,直接一腳將一人踹下了山道。

那山道下的峽谷又深又險,幾個黑衣人面面相覷,心中害怕,手中的刀指向反而慢慢轉向了嚴遠。

那邊劍拔弩張,這頭裴琛的臉色卻越來越難看。

他的臉色恐怖至極,待蕭凝輕顫着回身,寒聲道:“翠兒是你殺的?我爹娘也是你害的?”

蕭凝被他看得渾身一僵,平時的盛氣凌人高高在上一瞬間就被恐懼抽去,強制鎮定下來,厲聲道:“不是!”

她撒謊的時候都會加大聲音,彷彿覺得聲音大點,蓋過其他聲音,謊話也就變成了真話。裴琛與她在一起二十年,雖然從不與她多有接觸,卻也深知她這個脾性,看出她在說謊,忍不住冷笑了一聲。

“蕭凝,我真是從未見過像你這樣蛇蠍心腸的女人。”

一句話就把蕭凝點炸了。

她只是獃滯一瞬,就忍不住嘶吼起來:“裴琛!你以為你憑什麼能登到今天這個位置?!自古從未有過駙馬掌實權先例!若不是我寒冬臘月跪在御書房前求了三日,你能算是什麼東西?!你承我的恩情二十餘年,你什麼臉面來罵我蛇蠍心腸!”

裴琛冷冷地盯着她:“若問因果,到底是誰用陰毒手段逼我尚了你,到底是誰害的這一切!”

蕭凝被問得一滯,臉色倏地灰白下來,一副搖搖欲墜的模樣。裴宛連忙上前扶住了她,卻見裴琛忽然緩緩抽出了一把劍。

他身上偶爾配着劍,些許文官也會如此,但不過都是為了以劍為百兵之君暗喻自己是君子,起個裝飾好玩兒的作用,華而不實,花哨無用。嚴遠也一直以為裴琛只是附庸風雅,見他拔出劍,並未在意,冷笑一聲,直接命人殺了裴琛。

他本來就沒打算讓裴琛活下來。

未料命令才下,蕭凝忽然怒吼一聲衝過來廝打他,壯若瘋狂。剩餘的幾個黑衣人和鬼面人往馬車靠去,裴琛突然看了裴宛一眼,頓了頓,跳下馬車,將人引到了山道邊。

沒想到裴琛的劍術居然不錯,他的性格又是沉穩冷靜的,見招拆招,在圍攻之中竟然藉著地勢將幾個黑衣人接連挑下了峽谷。裴琛知道自己的體力不足以持久戰,正暗自擔憂着,最後幾個鬼面人忽然一齊圍上來,將他手中的劍遠遠挑飛,落下了山道外。

劍光凜冽,眼見着就要刺進裴琛的心口,蕭凝突然尖叫一聲,猛地撲了過去,以身擋劍。嚴遠頓時慌了神,再次顧不得己方敵方,怒吼着提劍格擋開那一劍,猛然將人扔下峽谷。剩餘的幾個手下見嚴遠再次敵我不分,心中又怒又怕,乾脆聯手衝上去攻擊他一人。

混亂中,嚴遠被一劍刺穿心口,哇地吐出一口鮮血,搖搖晃晃地深深看了蕭凝一眼,隨即提氣,抓住剩餘的兩個鬼面人猛地跳下山道。

山道上恢復了安靜,蕭凝大口大口喘着氣,冷汗浸透了後背,更讓她覺得可怕的是裴琛冰冷如刀的視線。

“蕭凝,要你救我,我不如去死。”

裴琛冷語一聲,還是忍住了磅礴的怒意。他還尚有三分理智,知道今夜之事必須儘快通知皇上,也知道自己身份的重要,不會為了個人私仇去耽誤大局。

豈料蕭凝原本瑟瑟發抖,聽到他這句話,臉色突然變得很詭異:“你寧願死,也不願我救你?”她低低笑起來,竟然有如夜梟般悚人,“裴琛,我給你說過的,我死都會纏着你。”

裴琛冷淡地道:“回京以後,我會將休書交給你。”

連休書都事先寫好了?

蕭凝的笑意愈加扭曲,眼神里全是恐怖的戾氣與暴怒,忽然拔尖聲音怒罵:“裴琛!你死都甩不脫我!”

話罷,突然撲上去一把抱住裴琛。裴琛原本就離山道邊緣近,山道上積雪微微極是易滑,還不等裴宛顫抖着說聲“別吵了”,他們兩人便直直墜了下去,瞬間就消失了人影。

裴宛死死盯着那個黑魆魆的地方,一瞬間獃滯住了。

又是一陣寒風襲來,樓湛忍不住打了個冷顫,沉默着望向裴琛的棺材,心裏一陣發冷。裴大人當真是可憐,生前被蕭凝死死繫着,到死後也被糾纏着,不得安寧。

裴宛卻怒吼起來:“如若不是你多管閑事,如若大哥沒死,我爹娘的關係便不會愈來愈差,我娘親也不會拉着我爹同歸於盡!樓湛!你憑什麼,憑什麼害了我們一家,還敢這麼一副大義凜然的噁心模樣!”

樓湛冷了眉目,盯着面前已經陷入自我的裴宛,心中突然生出了幾分憐憫,搖了搖頭,轉身離開。

裴宛也不看她了,痴痴地跪回蒲團上,怔愣間,一行清淚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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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城都說該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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