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6
莉菲爾是格曼斯小鎮教堂新來的女使,今年只有十五歲的她,性格有些靦腆安靜。這一天,因為負責洒掃的工人生病了,她被牧師派去打掃公墓。
她知道自己不應該感到害怕,光明神的光輝籠罩着大地,聖光護佑着她,會驅除一切邪惡。然而,當聽到墓園深處傳來的動靜時,她還是忍不住渾身顫抖。
莉菲爾咽了咽口水,她在心中默默做着禱告,努力說服自己,大白天是不會出現惡靈的,而且光明教堂的公墓中,也不可能有惡靈的存在,很可能有人需要幫助,她不能落荒而逃。
做好心理建設的女使,抱着掃帚,一步一步往公墓深處挪去,只是她沒有看到任何人,而是一座鋪滿灰塵的墓碑,竟然劇烈地顫動了起來。
緊接着,一根根藤蔓從墓碑周圍的土地冒了出來,將泥土全部翻開,然後她便看到,一隻女人的手從泥地里伸了出來!
“啪嗒——”
莉菲爾手中的掃帚掉到了地上,而她本人,已經白眼一翻,身子軟綿綿地倒在了地上,竟是直接暈了過去。
“咻——咻——”
藤蔓的運動並沒有停止,又有幾根藤蔓從泥地里破土而出,而那隻女人的手,也抓住了其中一根,隨着藤蔓的生長,它的主人終於被帶出了泥地。
那是個穿着深色長裙的女人,坐在粗.壯的藤蔓上,纖細的雙手緊緊抓着枝葉,她有一頭酒紅色的頭髮,被束成了髮髻,只是髮絲飛散,顯得有些凌亂。
雖然她的頭髮、臉頰和衣裙,不可避免地沾染了泥土,然而這並不影響她的優雅,她就像墮入凡間的精靈,弱不禁風中透着些楚楚可憐。
女人環顧四周,眉頭輕蹙,在看到躺在不遠處的莉菲爾時,她眨了眨眼,然後腳尖微蹬,藤蔓便隨着她的意念,將她送到了地面上。
她的身子輕盈而單薄,彷彿一陣風就能將她吹跑似的。她走到莉菲爾身邊,從頭到腳打量了她一會,又探了探她的鼻息。
她的眼中流露出一絲笑意,剛想伸手拍醒她,卻在看到指縫間的淤泥時頓住了。
她皺了皺眉,側耳傾聽,循着風聲,她找到了一處小噴泉。
藉著水池的水,她洗了把臉,又從懷裏掏出一塊方帕,勉強將自己身上的泥土清理乾淨,顯得不那麼礙眼了,這才回到莉菲爾的身邊。
“醒醒。”她用濕潤的手帕拍了拍少女的臉,許久未曾說話,她的嗓音有些沙啞,但並不難聽。
“唔……”在清水的刺激下,莉菲爾悠悠醒轉,在看清蹲在身前的女人時,她呆了一呆,因為在她短暫的生命,還從未見過這樣漂亮的人。
然而,她很快就想起了昏迷前的記憶,她看看女人,又看看女人身後的墓地,一時間有些六神無主:“你……你……”
“你好。”女人對她微微一笑,她的臉色十分蒼白,這讓她的笑容帶上了幾分病弱的美,“請問這裏是什麼地方?”
“這……這裏是教堂公墓……”莉菲爾磕磕絆絆地應道。
“格曼斯小鎮的?”
“是……是的……”
女人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然後對莉菲爾伸出了手。
莉菲爾望着她,遲疑地搭上她的掌心,噢,光明神在上,她的手是溫的!
雖然比正常人偏低,但眼前這個陌生女人的手的的確確是有溫度的,這個發現讓莉菲爾一陣欣喜。
於是,她順着女人的攙扶,借勢站了起來。只是還沒等她站穩,她便看到身前的女人晃了晃腦袋,然後往後一倒,眼見得就這麼暈了過去,莉菲爾連忙伸手抱住了她。
她本以為她接不住她的,卻沒想到這女人竟然輕飄飄的,一點重量都沒有,整個人靠在她身上,她也沒覺得費勁。
感覺到女人的呼吸,莉菲爾終於真正地松下了一口氣。她左右張望了一下,也沒有再管自己的掃帚,而是攙扶着女人,一點點往教堂的方向挪去……
當賽麗亞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她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柔軟的大床上,房間裏的一切都很陌生。
她沒有立刻起身,而是望着天花板發獃。
她記得自己在失去知覺前,是在夏普小屋裏的,這個裝修考究的房間,顯然不可能是那間簡陋的小屋,倒更像是教堂的建築。
難道是傑伊將她送了過來,救了她一命?那他現在人呢?還有喬茜!
“傑伊……傑伊……”她一邊喊着,一邊翻身而起。
這時,緊閉的房門打開了,一個教堂女使打扮的女孩走了進來,看到她醒了,不由笑道:“你醒啦。”
看到莉菲爾,賽麗亞一愣,終於想起了她在教堂公墓里,因為過度施展控植術,導致虛弱而暈倒過去的事情。
她為什麼會在公墓里?從泥地里爬出來的情景從腦海中浮現,答案已經不言自明了。
可是她怎麼又活過來了?賽麗亞望着自己潔凈白皙的雙手,一抬頭,便看到了水晶窗上自己的倒影。
倒影中的女子一如記憶中的那樣,瘦弱、單薄,卻一點未見蒼老,還是二十三四歲的模樣。
她是半精靈半人類的一代混血,精靈血統來自她的父親,一位強大的精靈戰士,而人類血統,則來自她的母親,一位平凡卻又魅力十足的人類貴族。
在格蘭斯大陸上,所有的新生兒中,第一代混血的早夭率是最高的,但只要過了三歲那道坎,一般就能存活下去,甚至成為十分強大的存在。
所以當她過了四歲還是活蹦亂跳時,她的父親母親終於放下了心。為了讓她得到更好的教育和物質生活,她被交給了外祖父母照顧。
而父親,則帶着病重的母親,滿世界尋醫問葯,也不知最後怎麼樣了。
小孩子總是健忘的,她很快就適應了人類世界的生活,只不過順心的日子並沒有過多久,在她十歲那年,她那強壯得跟小牛一樣的身體,一夕間開始垮了。
過了三歲的一代混血兒,一般都能活下去,但總有一些特例,好巧不巧,她就是特例之一。血脈力量的急劇增長,給她柔弱的身體造成了沉重的負擔,她開始衰弱,終日卧床不起,不知什麼時候就會死去。
她雖然和精靈一樣,覺醒了控植術,然而每次使用,都是在加重身體的負擔,消耗她的生命力,所以她才會暈倒。
“夫人,這是你的衣物,我給你清洗乾淨了。”莉菲爾將擺放着衣服的托盤放在了床頭。
賽麗亞被驚醒過來,這才發現,她的身上已經換了一身乾淨的白裙,看起來像是牧師所穿的內襯。
“是我和芙洛拉牧師為你換上的,希望你不會介意。”莉菲爾有些靦腆地說道。
“不會,是我應該道謝才是。”賽麗亞搖了搖頭,微微一笑道。
看到賽麗亞的笑容,莉菲爾又忍不住呆住了,見她投來詢問的眼神,她臉色微紅地擺了擺手,說道:“你……你應該餓了,我去給你拿些吃的過來……”
說完,她便轉身同手同腳地往門外走去。
“等等。”賽麗亞叫住了她。
“怎……怎麼了?”莉菲爾緊張地問道。
“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莉菲爾!我叫莉菲爾!”
“莉菲爾。”賽麗亞點了點頭,“我是賽麗亞布……我是賽麗亞夏普。”
“夏普小姐……”
“呵呵,你還是叫我賽麗亞吧。”
“好的,賽麗亞小姐!”
一番寒暄之後,賽麗亞切入了正題,她問道:“莉菲爾,請問……你認識一位名叫弗恩的牧師嗎?”
莉菲爾茫然地搖了搖頭,回答道:“我只認識芙洛拉牧師,你想見見她嗎?”
“噢,暫且不用,你先忙去吧。”
“嗯,好的!”
目送着莉菲爾離去,賽麗亞陷入了沉思。隨後,她換好了衣裙,等莉菲爾送來早餐,飽腹之後,她便獨自去小鎮上逛了一圈。
最終,賽麗亞站在了一座小型的莊園外,莊園的主人名為路加亨特,有一個叫瑪琳的妻子,還有一個當藥師的兒子,叫森姆。
他們一家搬到這裏,已經十多年了。也就是說,她在墓地里待了至少十幾年。
賽麗亞沒有讓亨特家的人見到她,她根本沒打算與他們相認。她往教堂的方向走去,表情有些茫然。
按照時間推算,喬茜現在也該十幾二十歲了,連亨特一家都搬出來了,她不認為她的女兒會一輩子待在小東村那種地方。
那現在,她會在哪呢?而她,又是否應該去找她呢?
她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狀況,為什麼會活過來?又是否還會突然死去?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陰謀?
賽麗亞揉了揉太陽穴,在街邊的長椅上坐了下來,越來越熱烈的陽光曬得她有些眼暈。
等緩過勁來,察覺周圍那些時不時投射過來的目光,賽麗亞皺了皺眉,那些目光雖說不上惡意,但卻讓她感覺很不舒服。
她決定先回教堂再說。
在賽麗亞緩緩踱着步子,朝光明教堂走去之時,往日平靜的教堂,又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是一個藍發藍眸的高大男子,他直直地闖了進來,望着他氣勢洶洶的冷峻表情,剛從墓地拿回掃帚的莉菲爾,渾身不禁一抖。
“啪嗒——”一聲,手中的掃帚又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