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侍衛與公主(二)

第58章 侍衛與公主(二)

月明星稀,更深露重,夏夜裏的風兒仍是涼意滲人,叫那個在樹上晃悠的人兒止不住狠狠打了一個噴嚏。

“天,好冷啊……”

阮墨吸了吸鼻子,瞧着遠處的月兒又高升了幾分,估摸着自己已經被吊在這樹上……一個多時辰了。

雖說經歷過前面幾場夢,她對於每回入夢的時刻大致是如何已有了心理準備,無非就是她恰巧碰上難以解決的麻煩事了,要等着教主大人趕來解救她,也不知是不是師父的惡趣味作祟。

但她千算萬算,也從未算到自己竟然一醒來便……被五花大綁吊在枝頭。

好吧,吊著便吊著了,要是吊得舒服些,她也能耐心等着不知何時才能出現的教主大人來救她……

可這麻繩光綁着她的腰腹處,手臂被纏在裏頭動彈不得,唯有繞到背後的一根繩連接着枝幹。為了保持平衡不至於變成“倒吊”,她只能全身綳直,梗着脖子目視前方,生怕稍稍一往下看整個人便會翻轉過去。

好累……脖子好麻啊……

她也想過大聲呼救,但從原主的記憶看來,這處宮殿所在位置本就十分偏僻,莫說辦事的宮人,便是巡邏的侍衛也多是遠遠望一眼便作罷,根本不可能發現隱匿於茂密枝葉中的她。

落華宮內倒是有能救她的人,可九公主已然放話了,若她讓自己宮裏的人出來幫她,便讓他們替她受罰。她的出身再不好也畢竟是公主之尊,九公主頂多如這般作弄她一番,可他們是無足輕重的下人,豈能保證九公主會對他們手下留情?

是以,如今除了僵着身子乾等以外,她別無他法,只盼着教主大人能快些尋到她這兒來,把她給放下去。

說起來,能這麼晚出現在宮裏的人,不外乎就是侍衛、宮女和太監,那單逸塵在這場夢的身份便只可能是侍衛或太監了。侍衛她還能夠接受,倘若是太監……頂着一張冷漠無情的俊臉,開口的聲音卻如同女人般尖細……她光是想想便覺得渾身起疙瘩,着實有些可怕,何況日後還需長時間相處?

阮墨邊忍受着瑟瑟涼風,邊在心裏糾結萬分,甚至已經開始回想師父的《馭男策》是否有提到如何對一位公公下手……直到一道頎長挺拔的身影披着夜色正步走來,她才回過神來,垂眸往下望去。雖那人的容貌被烏紗帽的帽檐遮去了一半,但她還是一眼認出是何人了,心下頓時一松,下意識便要傾身喊他的名字。

豈料因她那一傾身,未等說出那三字,身體竟猛地朝前翻去,驟然襲來的失重感令她禁不住尖聲驚呼,只覺頭上一輕,有什麼東西從發間滑落,未幾,地上便傳來一聲清脆的碰撞聲。

然她此刻壓根兒沒心思理會是何物掉了下去,只因視線所及之處,麻繩緊綁的樹枝已然裂開了半個口子,被她這麼一動作,繩子晃個不停,那道口子還在不斷開裂……

別、別斷啊……

她要是從這兒摔下去,即便能保住小命,也得弄成個殘廢了……

“單……單逸……塵……”阮墨的牙關止不住地打架,又因着頭朝下的姿勢,只覺一張嘴便要流下口水,連氣都提不上來,三個字說得含糊又小聲,顯然不可能讓他聽見。

所幸之前那一聲尖叫后,單逸塵便立刻抬首望見她了,眼看着人被倒吊於樹上,而那根脆弱的樹枝將斷未斷,顧不得細究她為何人,救人要緊,抬步便往她的方向跑去。

然而還是晚了,支撐不住的樹枝突然“咔擦”一聲猛然斷裂,冷風灌鼻,地面極快地拉近眼前,阮墨叫都叫不出聲,緊緊合上了雙眸。

恍惚間,一雙有力的手臂圈住了她的身子,墜落的速度頓時緩了下來。

太好了……定是單逸塵使輕功上來接住她了!

然下一瞬,她便如同一條鹹魚般,結結實實摔在了地上。

“唔……好疼……”阮墨感覺自己的五臟六腑都移了移位,深深喘了兩口氣,躺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雖然並不如她想像中的痛……

咦,等等,這地怎麼是軟的?

她張開雙眼,望見天邊一輪彎彎的月牙,卻不見四下有人,忙要掙扎着坐起身。然而剛一動,耳後忽而傳來一聲短促的悶哼,溫熱的氣息噴洒於頸側□□的肌膚,癢得她不自覺地縮了縮脖子,心底卻打起鼓來。

她……她莫不是將單逸塵壓在下邊兒了吧?

阮墨暗叫糟糕,不知他可有傷到骨頭,怕再弄疼他也不敢亂動了,轉着眼珠子竭力往後瞧,卻看見被甩到一旁的長佩劍,不由得急聲問道:“你怎麼了?可是受傷了?”

“……無事。”他啞聲回答,伸臂扣上她的腰間,微微側身,將她從自己身上放下去,抬手開始解她背後的繩結。

阮墨背對着他,脖子因長時間維持同一姿勢而僵硬酸疼,也無法轉到後面看他,故而等手腕處一松,立刻便翻身過去,跪在他身側緊張地一陣摸索,欲察看他的傷勢如何。

“等……”單逸塵渾身一僵,不作多想便扣住了她胡來的雙手,強忍着背部火辣辣的痛楚往後挪了兩分,凝眸看着她,似是在辨認面前之人的身份。

她被他扣了手也不着急,他既能如此捨身救她,自然不該是會害她的人,反倒因為看見地上他原本躺的位置竟落下了兩道血痕,倒抽一口涼氣,急得雙手一使勁便掙開了他的桎梏,頭也不回地跑回落華宮。

單逸塵看着她纖細的背影消失於殿門后,才終於尋到了關於她的一點記憶。

去年的宮宴上,他作為新上任不久的侍衛長,負責最外圍的防禦和保衛,同時驗明出入宮人的身份,以免有人趁機混入殿內作亂。

待宮宴進行至一半時,一名身着淡紫宮裝的女子忽然從內走出,步履匆匆,臉色蒼白,身後也沒個宮人跟隨伺候着。他認出那身宮裝上是象徵公主身份的紋樣,看着她一人孤零零離開,估摸着是身子不適打算先行回宮休息,便派了一個手下遠遠護送她。

那名手下隔了好久才回來,他責問其中緣由,手下卻道公主殿下並未立刻回宮,而是在蓮心湖畔的雲悅亭獨坐了小半時辰,不時以袖抹面,似是偷偷哭了一場,然後才緩緩走回落華宮。

落華宮……

所以方才那位便是,在眾多皇子公主之中最不討皇上歡心的——三公主殿下?

他對這位公主的身世略有耳聞,如同自己在單府一樣,是一個身份低微的官婢所出的庶子,從小在府里飽受欺凌和排擠,若非他是男兒身,憑藉過人的身手考取了武狀元,也許至今依舊待在單府,當個碌碌無為的草包少爺。

是以,他對她頗為同情,偶爾碰上皇家前往行宮避暑一類的出行,他也會吩咐護送她的手下多擔待些,久而久之便也留了幾分心。

可惜她着實是過於默默無聞了,除了去學堂的日子外,她幾乎不離開落華宮,即便平日宮裏頭有什麼盛大的慶典,也鮮少看見她的身影,故而聽聞她的課業常得夫子誇讚,他還猜測這或許是她成日躲在殿內溫習的成果。

不過,自去年秋調任秦陽后,他已有一年時間不曾回宮,對她的印象消減了不少,而方才又是那般緊急的時刻,自然需要花些時間才能憶起。

背部如火燒的痛楚稍稍減輕,應該並未傷及筋骨,單逸塵單手支地站起身來,往背上一摸,竟是微微濡濕,這才發覺自己流血了。地上躺着一支雕工精緻的銀簪,栩栩如生的花鳥式樣凹凸不平,許是墜地時恰巧壓在了這上面,才嵌傷了皮肉。

想起她墨發垂落的模樣,單逸塵拾起了銀簪,俯身將甩落一旁的長佩劍撿起,重新別在腰間,回頭見匆匆回宮的三公主又提着裙小跑出來,忙單膝跪地,垂首道:“臣參見三公主殿下。不知公主的身份,多有冒犯,望公主莫怪。”

阮墨愣了愣,從前向來只有她伺候單逸塵的份兒,突然被他這麼一跪,心中多少有幾分不習慣,過了會兒才反應過來他所指之事,搖了搖頭示意無妨,讓他站着說話。

單逸塵應了聲是,又將一物遞了過來,仍微低着頭,語帶歉意:“公主的發簪……髒了,抱歉。”

她下意識摸了摸後腦勺,才發現先前盤起的長發早已披散,輕輕“哦”了一聲,伸手接過來。

鋥亮的銀簪上沾染了些許血跡,在月光之下尤為鮮紅,她一眼便瞧見了,不自覺皺了眉,收起后便從懷裏掏出備好的葯,上前一步道:“你背上有傷,我幫你上……”

“公主。”單逸塵抬臂微微一擋,人也隨之退了半步,聲音沉沉,“臣不敢逾矩。”

“我……”她垂眸看着橫在身前兩寸的手臂,抿了抿唇,只好順着他道,“這是我宮裏的傷葯,對傷口癒合有奇效,你拿回去塗在傷處,明日便能好了。”

他一聽便曉得,此葯必定十分名貴,推辭道:“臣不過是小傷……”

“小傷亦可釀成大患,你豈能如此不在意自己的身體?再說,若非得你相救,恐怕我已不能在此與你說話了。滴水之恩,湧泉相報,何況你救了我性命……”

“臣只是盡分內之事。”

他出言打斷,冷峻的面容依舊錶情匱乏,語氣亦是冷淡得聽不出一絲起伏。

阮墨抿唇,斂下雙眸,捏着藥瓶的手緊了幾分,不知怎的,忽然憶起了自己初入紅鸞門時發生的一件事。

她是在街頭乞討時,被紅鸞門的大師姐偶然遇見,覺着合眼緣才帶回去的。可帶是帶了,等到了地方,大師姐卻一次也不曾出現在她的面前,以至於她因過去當過乞丐的經歷遭同門排擠欺負時,根本無一人能護她。唯一一位好心為她說了句公道話的師兄,後來竟被幾人拉去揍了一頓,弄得渾身是傷。

她當時心裏愧疚又自責,將先前師姐在回程路上隨手丟給她用,她卻捨不得用的金創葯送去給他。豈料師兄一掌便將她手裏的藥瓶拍落在地,指着地上四分五裂碎片讓她滾出去。

那滿眼的厭惡與嫌棄之色……她至今還記得一清二楚。

“我曉得……曉得的。既然大人覺得不喜,我便不勉強大人了……”

她的公主身份在這皇宮裏是同樣尷尬,他不肯收下,許是為免與她過多牽扯吧。

阮墨咬着下唇,捏緊了藥瓶轉身便走。

然不出三步,身後的男人卻沉沉開口道:“公主誤會臣了。”

“……”她腳下一頓,然並未回頭。

“公主關心臣的傷勢,臣只覺受寵若驚,並非不喜……公主莫多想。”他淡聲解釋道,平靜的語調中似有一絲無奈,又似是幾許焦急。

阮墨莫名地聽出來了,暗自壓了壓嘴角,將心頭那點兒不合時宜的委屈憋了回去,這才徐徐轉過身,朝三步開外的男人問道:“那你……可是要收下這瓶葯了?”

“……是。”

她站在原地不動,他便上前兩步單膝跪下,在她遞出藥瓶時雙手接過,那模樣,彷彿接到的不是藥瓶,而是皇上頒發的聖旨。

“……謝公主殿下。”單逸塵垂首道。

阮墨覺着他過分鄭重其事的模樣有些好笑,心頭的最後一絲難過終於也被涼風輕輕吹散了,微微一笑道:“那大人趕緊回去上藥吧,時間拖得久了,對傷口的癒合不利。”

“是。”他從地上站起來,似是對說這樣的話不大習慣,頓了一會兒才道,“公主也請早些回宮歇息。”

她唇邊的笑意深了幾分,輕聲應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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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穿之教主難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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