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我找應勝江。”
前台小姐打了一個電話,之後馬上變得笑容滿面:“應總經理讓我馬上帶您上去。”
常躍身體的原主並沒有來過這家公司。
應勝江之所以變得有錢,從事的儘是些見不得人的生意,明面上的這個公司只不過是為了他洗錢用的,看上去辦公樓很氣派,但卻十分的冷清。
常躍踏進他的辦公室,剛一進門,他便敏感地聞到了什麼味道。
應勝江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后,臉色有些不自然的泛紅,渾身的肌肉緊繃,而就在辦公桌下面,好像有什麼悉悉索索的聲音在不住地響。
前台小姐一見這場面,嚇得臉都白了,立馬轉身就走,留下常躍一個人。
常躍將辦公桌后的人上下打量了一番,之後坐在沙發上,支着下巴,饒有興緻地看這場遮遮掩掩的活春宮。
過了一分多鐘,應勝江忽然緊緊地皺起了眉頭,手伸下去像是拽住了什麼,整個人就像是一張拉滿了的弓。
十幾秒鐘后,他終於放鬆了下來,扯了兩張紙下去,對桌子底下的人說:“擦乾淨。”
桌下的人想必憋屈得厲害,但在這人渣面前,估計也只能忍氣吞聲。
常躍聽見拉鏈被拉上的聲音,看來這善後工作還挺盡善盡美。
應勝江將桌上的文件和報紙扔到一邊,對常躍說:“從那天我發現房子裏有人去過之後,我就知道你會來。”
順着他的動作,常躍的目光在桌子上掃了一眼,注意到還有豐鎮市的晨報,標題上寫着南方大雨的新聞。
沒想到應勝江在辦公室除了“辦公”外,還有這麼多閑情雅緻,還會抽空關注國計民生。
他收回目光:“我要把房子買回來,你開價吧。”
常躍計劃成立一家公司式私募基金,做股票投資,他作為資金管理人收取資金管理費。
買房子的錢就算做公司的運營成本。
常躍已經想好了,只要應勝江出價不要太離譜,他都要把房子買下來。
他忘記了具體幾月份,但就在98年,新政策出台,住房因貨幣化有過一次小幅度的上漲。
可以想見,所有人都認為房價要跌,畢竟兩千多一平米的房價對於新千年前的老百姓而言,高得實在離譜。
但實際上呢?
這個世界上什麼都有可能改變,唯有房價永遠向上。
可惜的是,常躍自認為謀略高深,卻沒想到應勝江微微一笑:“那套房子我不賣
常躍盯着他看了半響,說:“二十五萬。”
應勝江:“不是錢的問題,我有條件。只要你答應我,這套房子白送給你。”
常躍:“三十萬。”
應勝江:“不是錢的問題。”
一股無名火起,常躍真想抄起煙灰缸扔這人腦袋上,他竭力控制住自己,點了根煙:“說。”
應勝江卻又兜起圈子來,腆着臉說:“你以前沒這麼喜歡抽煙。”
常躍沒說話,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這人才終於收斂了:“之前的報紙我看了,亞信豐鎮城南營業部的大戶室,是你的手筆吧?”
雖然記者採訪的是孔偉,但是應勝江知道這一點也不足為奇。
他望着常躍,目光深沉,說話間總透漏着些令人厭煩的深意:
“我公司的董事長還專門向我問起你,當年你在我身邊的時候,看起來可沒有這麼厲害。”
亞信豐鎮城南營業部的漲停板敢死隊。
雖然壽命短暫,但這種兇悍激進的操作手法,幾乎可以說是聞所未聞,剛一出現就引起了各方重視。
幾乎就在那段時間,全國股民的目光都集中在豐鎮,其中包括各地不少資金雄厚的莊家與深藏不露的操盤手。
在聽說常躍只有兩千多萬的時候,許多人都不敢相信。幾乎立刻就有人就要按耐不住想要以重金相邀,但最終又都沉寂下來,默默觀察。
常躍畢竟看上去未經考驗,真金須火煉之後才能決定成色。
他們要等着看看常躍在這個市場上到底能活多久,到底能經得起多大的考驗,最後才能決定他到底值多少錢。
結果呢。
就在幾天前,亞信豐鎮城南營業部毫無徵兆地將前化股份全部出清,之後就再無蹤跡。
有人以為這顆新星終於是被大浪捲走了,也有人以為是被哪方的大佬收走了,應勝江卻清楚,這顆新星還等着要掀起更大的浪來。
到時候,他會讓那些人都大跌眼鏡。
應勝江沒有想到的是,當年跟在他身邊毫無主見、唯唯諾諾,將自己視為世間唯一的常躍,性格會發生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這變化大到幾乎就像是換了一個人。
無怪乎連董事長都要專程找他詢問,畢竟當年常躍年紀小又長得好看,被他帶着出入各種場合,很多人都見過他。
常躍咬着牙:“別廢話。”
應勝江:“只要你回到我身邊,這套房子送給你。”
常躍起身就走:“做夢。”
應勝江提高音量又說:“或者我認購你的基金,我們合作。怎麼樣,這可是很多錢。”
他算得挺對,常躍確實缺錢。
營業部大戶室的人雖然不信任他,但好歹能湊起一筆不小的錢,兩三千萬。現在他自己開公司,但是卻缺乏相應的渠道,在一開始就想要獲得大額認購確實困難重重。
常躍:“你能出多錢?”
應勝江難得再次吸引常躍的注意,他盯着對方的臉,恨不得將一句話掰成兩句說:“看你需要多少錢,兩千萬夠嗎?或者再多一些。
那套房子不值什麼錢,你可以當認購費收了,隨你高興。”
常躍:“三千萬。”
應勝江:“可以,但是你要多等幾天。”
常躍:“沒問題。”
兩人將事情簡單敲定,到常躍離開的時候,他突然想起什麼,指着辦公桌:“對了,你再不讓他出來,該憋死了吧?”
應勝江這才反應過來,哈哈大笑,沖桌子底下道:“小葉,快出來,看看看,我都忘記你了,阿躍他還想着你呢。”
也不知因為什麼,之前在桌子底下默默奉獻的人,這個時候突然變得格外害羞起來,應勝江三催四請都沒叫出來,一聲也不吭,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啞巴。
最後應勝江不耐煩了,狠狠用腳往桌子底下一踢,只聽見悶悶的一聲,有倒吸冷氣的聲音。
應勝江語氣生硬:“快滾出來。”
這一踢,那人才慢吞吞地從桌子下爬出來,常躍笑看了他一眼:“我們又見面了,這可真是不太巧。”
葉至哲穿着白色的大t恤,黑色的運動褲,白色的運動鞋,頭髮剪得乾淨利落,是個端端正正的大學生模樣。只可惜那白t恤的正中間有一個黑色的腳印,顯得有些滑稽。
葉至哲尷尬地用手拍了拍印子,沖常躍做了個要哭不哭要笑不笑的丑表情:“阿躍。”
應勝江坐在老闆椅上一轉,皮鞋對着他又是一腳,這一腳踹在了褲子上,留下的是個灰腳印:“阿躍也是你叫的?”
要躲又不敢躲,葉至哲漲紅了一張臉,生生受了這一腳,就跟在同學面前被家長打耳光的小孩兒似的,恨恨地低下頭,什麼也不說了。
常躍將這一幕盡收眼底,格外由衷地對應勝江說:“你真是賤得一如既往。”
應勝江把這句話當誇讚笑納了:“小孩子不聽話,喜歡出去亂說瘋話,我替你教育教育。”
常躍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應勝江是指葉至哲將常躍的性向和身體情況抖落出去的事情。
應勝江又說:“我記得你以前沒這毛病呀。怎麼?離開了我,讓你痛苦成這樣嗎?”
常躍的這具身體以前確實沒這個毛病,這個毛病是常躍重生后才突然有的,而且他自己也知道,是心理問題,沒法子治。
那天在大戶室,這件事情被抖出來,就在那一瞬間,說他不恨葉至哲那不可能。
這種病是每個男人最大的忌諱,尤其在所有人面前被公之於眾,簡直就像是被人扒光了衣服遊街似的,甚至比這還痛苦百倍,換個人早就崩潰了。
但常躍那時卻表現得分外平靜,彷彿那群人說的不是自己。他的靈魂早從體內剝離,從高處俯視那場鬧劇,完全感覺不到精神上的痛苦。
對葉至哲的恨也不過一笑了之,不是他也是別人,總有一天會有人說出去,常躍不是那種會守着秘密過活的人。
他忍不住笑了笑,想起上輩子離世之前那個人對自己的指責。
那人說自己一心撲在股票和期貨上,除了漲漲跌跌,滿腦子什麼也塞不下,不通人事不懂感情,什麼也不知道,是個將靈魂建立在k線圖上的瘋子,是個徹徹底底拿人生在賭的賭徒。
那個人肯定沒想到,自己現在成了這幅模樣,算是對他話的最好的印證。
你看,我連硬都硬不起來了,還不是活得好好的?
你算是說對了,我就是個除了賭什麼也不會的瘋子,就算是死了也會不得好死。